一道軟糯糯的聲音響起。
就在張曉義咬牙硬頂着宋青絲的壓力,幾乎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
傅彩兒終于站了出來。
成王敗寇。
今日自己已經徹底得罪了方逾明。
如果不能敗壞他的名聲,廢掉他的修爲,破壞他的這一場姻緣,那麽死無葬生之地的就是自己。
隻有放手一搏。
“宋姐姐才見了方師兄一面,可能對于他的一些事還不清楚,畢竟他是我們宗門的人。”
“我理解宋姐姐想要選一名如意郎君的心。”
“可是這是我的名節之事。”
“而且宋姐姐,你不要被他騙了呀。”
“事到如今,我不想看到再有姐妹上當了。”
伴随着傅彩兒這番話,宋青絲逐漸變得面無表情。
——你一個相親的女子,才見一面,就急匆匆站出來爲别人辯護。
白傻甜,你的感情還真是廉價呢。
還是不要管我們宗門的事了。
——這才是傅彩兒說這話的真正目的!
一般而言,女修都是被追求者。
沖上對方宗門,爲對方辯護?
結成道侶之前,女修絕不會輕易的站出來做這種事。
就算是宋青絲這樣,剛見一面,就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驚世駭俗了。
如果她硬要插手,到最後卻發現方逾明真的偷看人家洗澡——
她的名聲也毀了。
她如今是青城劍派掌門。
就算不顧及自己名聲,她也必須爲門派考慮!
宋青絲聽完傅彩兒這番話,心頭确實有些遺憾。
爲什麽——
爲什麽不能早一點認識方逾明?
如果能多接觸幾次,自己對方逾明就會更了解,處理這些事就更有把握。
然而自己才跟他見了一面,相處了不到一個時辰。
自己倒是不怕。
但傅彩兒看得極準——
自己肩膀上是整整一個宗門的重擔,不容有失。
剛才那種程度的幹預,已經是自己憑借客觀的證據,把事情做到了最大限度。
至于幾年前發生在撫雲宗的事。
自己真的沒有立場幹預。
可惜……
人家宗門内部幾年前的事,如果自己要再發聲,必須有人願意讓自己發聲。
宋青絲環顧四周。
衆弟子、長老們,每一張面孔都透着驚訝、嫉妒、鄙夷、冷漠、憤怒……
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沒有人遞一句話。
宋青絲感受到了一絲無力。
怎麽辦?
她忽然有所感應,忍不住回頭望去。
正好迎上方逾明的眼神。
他在笑。
他的笑很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幹的漂亮,宋道友。”
他說道。
恍惚間。
仿佛有什麽無形的事情發生了。
撫雲宗的真傳弟子,方——
不對。
撫雲宗的真傳弟子,排行第二的,叫做武小德。
自己相親的對象就是他。
剛才他說了這句話。
宋青絲一下子就接住了話:
“幹的漂亮?哼,若不是你早前發過誓,本姑娘怕你被冤枉,才不會專門跑這一趟。”
武小德拱手道:“今日之事我是冤枉的,若不是宋道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挺身而出,奮不顧身,仗義執言,主持公道——”
“我就隻能完蛋了。”
“所以還請宋道友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幫我把事情徹底弄清楚。”
宋青絲強忍住笑意。
這小子胡言亂語,卻真的把自己拉了進來。
這說明兩件事。
一,他沒有跟自己見外;
二,他在表明清白,敢于讓自己跟他一起直面事件的真相。
宋青絲就繃着臉問:
“你自己解決不了嗎?”
“在下實力低微,而且受了點傷,實在是力不從心,還請宋道友秉承大義,爲我洗刷清白。”武小德道。
“我怎麽沒看出來你受傷?”宋青絲好奇道。
“因爲我用了一門特殊的法訣遮掩,你想學嗎?我教你呀。”武小德道。
“好,但是一碼歸一碼,如果讓我發現你真的偷看她洗澡——”
宋青絲瞪起一雙美目。
“我自宮。”武小德舉手讨饒。
“呸!好好說!”宋青絲啐道。
“那我就自廢修爲,退出門派,永世不得入道!”
“這還不錯。”
“你真覺得不錯?”
“嗯,我記得跟你說過的,被人誤解是我最讨厭的事。”
“沒錯,其實好多事情都來自人與人之間的誤解——等會兒這邊事結束了,我請你宵夜。”
“你們撫雲宗有什麽好吃的?”
“多着呢。”
“夠了!”張曉義怒喝道,“現在是在審訊,你們閑聊什麽?”
聊天被打斷。
宋青絲臉上笑意不減。
武小德不屑地看了張曉義一眼,目光轉而投望虛空中瘋狂刷新的提示符:
“方逾明的命運軌迹被你徹底改變。”
“無數命運法則構成的囚籠之中,一條既定的命運線出現了紊亂。”
“趁着這一絲紊亂,你替代了方逾明!”
“從此刻起——”
“你武小德便是撫雲宗排行第二的真傳弟子。”
“你成功侵入了命運系統。”
“當前你已潛伏下來。”
所有小字消失。
新的小字刷新出來:
“你花費了金子,在慈父的雲治愈中,身上的大部分傷勢已痊愈。”
“但是在命運的幹擾下,你的丹田傷勢暫時無法痊愈。”
“這是因爲你替代了方逾明。”
“方逾明所經曆的節點,你都将一一經曆。”
“此刻節點爲:丹田受損。”
“——該發生的,必定還會發生。”
“這就是命運。”
武小德迅速看完。
沒錯。
方逾明丹田受損。
自己也受損。
可是總有些事情是不一樣的。
比如——
自己的實力,戰鬥技巧。
再比如自己已經确實的與傅彩兒決裂。
一切都一樣。
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掌門。”
武小德拱手道:“不管怎樣,我不是欺師滅祖了吧。”
“當然,”白宗莽立刻接話,“有宋掌門爲你作證,你那一劍是爲了懲戒張曉義,自然不是欺師滅祖。”
他以淩厲的目光掃視張曉義。
張曉義嘴巴動了動,始終不敢說話。
“那就是說,隻剩下偷看洗澡這件事了?”武小德攤手道。
“對。”白宗莽道。
“偷看弟子洗澡是怎麽罰的?”武小德問。
“有辱門風之事,一律廢除三成修爲,關十年禁閉。”戒律大長老道。
武小德點點頭,想了想,開口道:
“我有一事禀報掌門,還請掌門爲我做主。”
他說話的當口,宋青絲緩緩走來,站在他身後。
白宗莽眼神跳了跳。
雖然很想讓他們今晚就入洞房,但台面上的事,必須要處理的完美。
現在就看武小德有什麽辦法洗刷自己的名聲了。
“說!”白宗莽道。
武小德肅然道:
“啓禀掌門,師叔張曉義,夥同師妹傅彩兒,一起偷看我洗澡。”
“一派胡言!”張曉義怒罵道。
“師兄是神經了?我怎可能會看你洗澡?”傅彩兒道。
“你們就是看了。”武小德笃定道。
“我們爲什麽要看你洗澡?當着掌門的面,你說清楚!”張曉義道。
“你們就是看了!”武小德抱着雙臂道。
宋青絲忽然道:“你指責别人偷看你洗澡,必須要拿出證據來。”
“證據算什麽,”武小德冷笑道,“他們說我偷看傅彩兒洗澡,還不是一樣沒有證據?”
他朝上拱拱手:“大家都沒有證據,如果要罰,大家一起廢除三成修爲,閉關十年。”
話音未落。
武小德又環顧四周,朝着滿堂的修士道:
“諸位。”
“我現在告你們偷看我洗澡,雖然我沒有證據,但你們就是看了。”
“我建議——”
“撫雲宗所有人自廢三成修爲,全部閉關十年。”
他的聲音遠遠傳遞出去。
而後——
他又朝着宋青絲拱拱手,滿是歉意道:
“宋道友,我們整個宗門上上下下,從掌門到外門弟子,因爲偷看我洗澡,馬上全部要閉關了,你請回吧。”
“我們十年之後再見。”
宋青絲驚奇道:“十年之後?我真的能來見你嗎?”
“也不好說,”武小德露出斟酌之色,“也許十年之後大家剛出關,又一起偷看我洗澡,然後整個宗門又要再次全部閉關了。”
“所以你們撫雲宗就要因爲偷看你洗澡而閉關下去了,”宋青絲鼓掌道,“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他們一唱一和,别人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他們把事情最荒謬的一點揭露了出來。
對啊。
沒有任何證據。
沒有證據,一直死咬着二師兄武小德不放。
竟能如此?
從什麽時候開始——
僅憑空口白話就可以辱沒别人的名聲了?
白宗莽忍無可忍,大聲呵斥道:
“有辱門風是大罪,你們要麽拿出證據,要麽滾回去!”
武小德望向傅彩兒。
“證據,師妹。”
他笑吟吟道。
傅彩兒臉色發白,柔弱不堪。
不對勁。
二師兄怎麽突然變了?
他往日從不會做這種荒謬事。
從剛才開始,自己覺得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會幹什麽。
他就像個神經病一樣。
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招會是什麽。
——讓人恐懼。
傅彩兒垂頭道:
“張師叔看到的,我……沒有發現。”
張曉義點頭道:“我就是證據。”
衆人望向武小德。
武小德便也點頭道:“我看見你們一起偷看我洗澡,我就是證據。”
宋青絲實在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來:
“鬧了這麽大一場,原來沒有任何證據啊。”
衆弟子一陣騷動。
白宗莽當機立斷,喝道:
“從今往後,如若沒有任何證據,不得再行誣告之事!”
“今日就此散了!”
他一揮手,立刻就要結束今晚的事。
“慢!”
武小德突然開口道。
“還有何事?”白宗莽問。
武小德咧嘴一笑,望向宋青絲道:
“你剛才說張曉義看了你一眼,所以你氣不過。”
“對。”宋青絲道。
“你沒讓我出手。”武小德道。
“是。”
宋青絲道。
——她莫名的對他有信心,于是就順着他說。
武小德朝白宗莽拱手道:
“并非宋道友讓我出手。”
“——她蘭心蕙質,絕代佳人,如何理會這些肮髒人事?”
宋青絲嘴角微翹。
武小德的神情卻沉了下去:
“是我主動要出手的,因爲張曉義那樣看宋道友。”
“當時我顧念宗門情誼,所以才停手。”
“誰知他在宗門搬弄是非,污蔑我名聲,要置我于死地。”
“掌門。”
“弟子武小德,請求與師叔張曉義生死戰。”
“——就在這裏,立刻!”
話音落下。
宋青絲臉上的笑容尤盛。
——今日自己全力相助,如果武小德自己不給力,就這麽忍下來,自己會失望的。
修行者嘛,就該快意恩仇。
如今别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這還不打回去,修的是個什麽道?
張曉義渾身一顫,忍不住後退兩步。
他發現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他想起了坊市裏的那一劍。
剛才說自己貪看宋青絲,給了台階下,原本也是“風流”的佳話。
畢竟宋青絲乃是絕代風華之輩。
誰看她看的忘神,都是正常。
以後自己還是撫雲宗的師叔輩人物,有着大好前途,人所敬仰。
有朝一日,自己說不定還能再朝上突破。
如今沒有台階了。
什麽也沒有了。
那一劍。
自己接不住啊!
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