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周圍矗立着五根四米高的冰柱。
其中一根冰柱從中間截斷，柱子是空心的，裏面有藍色的液體。
而斷裂的半截躺在地上，越過祭壇範圍的部分被粉雪掩埋，柱子内部的藍色液體已經消失了。
天使者走進祭壇，站在祭壇邊緣，懼怕而貪婪地打量着大鍾。
微吸口氣，穩定住情緒，她跪在祭壇前，雙手在胸前五指互握，祈禱一般吟唱起來。
“您賜福我爲您的子民，我欣喜萬分。”
“違背您的旨意，非您的子民，對您視而不見者，我将其打入深淵，将他們與他們親人的鮮血揮灑在雪中。”
“我的行爲天經地義。”
“因我是您的子民。”
“我承載您的旨意。”
“我屬于您，是以，我行的必是正道。”
五根冰柱，包括被斷裂的一根，在天使者的吟唱聲中亮起微弱的光芒。
祭壇上空的空間，忽然錯開，鏡面似的碎裂。
裂縫間有大河奔湧的聲音，那是時間的洪流。
五根冰柱扭曲了空間與時間，借助天使者的禱告，溝通不知身在何處、何時的某尊聖人。
深淵大地上，五根冰柱散發的藍光範圍很小，卻具有強烈的存在感，跪在藍光邊緣的天使者，如聖女般皎潔。
◇
粉雪羽毛似的洋洋灑灑，黑箱蜘蛛在大地上橫沖直撞。
{你的隊友暫時安全，你現在該做的，是去殺掉天使者。}
“在那邊！”小冰人扯着李長晝衣領，爲他指引更确切的方向。
黑箱蜘蛛左邊四條腿一蹬，整個身體往右邊飙去。
在飛起的一刹那，黑箱蜘蛛迅速縮小，李長晝再次身穿黑甲，如一抹黑線般在鋪滿粉雪的深淵大地上穿行。
{愚蠢！}
{天使者正在祈禱，聖人随時可能降臨！}
{你以爲伱能活下去嗎？}
{是，沒錯，聖人對你這樣的玩家沒興趣，但聖人對這顆星球也沒興趣，你知不知道祂會怎麽取走‘我’？}
{你怎麽淘出一堆砂礫中金子？一粒一粒去挑選？}
{不，直接放在水中淘洗——聖人會直接捏碎這顆星球，捏得比你腳下的雪還要碎！唯一能保存下來的，隻有我！}
{李長晝！你有沒有在聽！}
李長晝冷聲道：“這顆星球碎了和我有什麽關系？小冰人，讓你主人回去，就說我說的！”
“是！”
過了三秒，小冰人扯着他領子，大聲喊道：“主人說，正在戰鬥中，待會兒和你和你聊？”
句子一長，它就迷糊了。
黑暗刺穿李長晝的雙腿，取代他的血肉與腿骨。
沒了凡人血肉的限制，速度瞬間暴增，黑甲踏雪無痕，真正變成了一條黑色光線。
“聽着！”李長晝忍着劇痛，對小冰人說，“深淵的真相是‘先知’聖人的身體”
楊清岚已經拿到‘不可向迩’，随時可以離開。
他也知道了深淵的真相，隻需要通過小冰人轉告給瑤池、李淺夏、姒，不需要他過去，她們就能離開這個任務！
“你、你說慢點，少一點。”小冰人糾結道，像是用手指計算9+2的小孩，滿臉不知所措。
終究隻是一粒冰變成的小人，思考能力有限，其中大部分還是對楊清岚的忠誠（這點值得稱道），要想讓它轉述深淵真相，堪比2G網看電影，體驗感極差。
李長晝隻好一句一句重複。
‘先知’的聲音消失了，祂似乎冷眼旁觀，要看李長晝如何與這顆星球一起被聖人捏碎。
轟隆！
大地震顫，無光的深淵中亮起一點一點的光芒，像是螢火蟲，又像是燦爛的銀河。
正在疾行的李長晝身上，同樣亮起光芒，是姒交給她的‘空氣武器’與‘血液箭矢’。
那聲音再次響起，語氣恢複了平靜：{屬于那位聖人的力量複蘇了。}
“什麽意思？”哪怕李長晝閉着眼，眼簾依舊被無窮的光點照亮。
{祂在感應。}那聲音說，{隔着空間與時間，祂無法親自降臨，但聖人的一個想法也能穿越時間與空間，擊碎一顆與自己不在同一時代的星球，将我帶走。}
{去你隊友那裏，你需要兩分鍾；去祭壇，殺死天使者，需要一分鍾。}
{聖人的念頭随時會降臨。}
{你自己選吧。}
“指路！”
{右。}
嘭！
粉雪爆炸，出現一個巨大的深坑，黑甲借着這一蹬之力完成轉向，再次化身一條黑線在雪面上穿行。
“天使者的能力是什麽？”李長晝沉聲問。
{在地球上，什麽人被稱爲天使？}
“少廢話。”
{不是廢話，是爲了讓你更好的理解。}
那聲音此時似乎一點也不急了。
{天使，不是因爲長着翅膀，是因爲是上帝的使者。在夏國古代，皇帝的使者也是天使，所謂天使，代天宣化，出口成憲。}
{天使者的能力當然沒有這麽強，同時隻能發布一條法令。}
{當然，這是之前。}
“之前？”
{聖人的力量已經複蘇了，作爲天使，自然會獲得指揮大軍的權利，她能随意使用地上的力量。}
這還怎麽打？
這滿地燦若銀河的光芒，每一點就是一件屬于這位聖人的‘偉大力量’！
這是李長晝下意識的反應。
下一刹那，他說：“你有什麽辦法？”
既然對方讓他去，自然有應對的方案。
{隻有聖人才能對付聖人。}那聲音道，{使用另一位聖人的力量，用‘生死永别’給她緻命一擊，要出其不意。}
‘生死永别’，一旦使用就會被變成小孩，随着使用次數的加深，心理年齡也會真正變成孩子。
外表變成孩子，對李長晝來說不算什麽。
不管是「香葉冠」裏的道法，或者觀音教誨的《八九玄功》，亦或者【神體】本身的天賦，「曉鏡」的讀檔，都能解決這個問題。
唯獨心理年齡
“‘生死永别’的副作用你有沒有辦法解決？”他快速問。
黑暗從地面湧起，一隻黑手捏着寶石般具有實體的璀璨綠光，送到李長晝身前。
{如果你能在三次之内殺掉天使者.}
李長晝将‘生死永别’抓在手裏。
黑甲急速縮小，從挺拔的青年男子身形，變成隻有1.4米左右的小孩。
唯獨不變的，隻有李長晝眼簾下沉靜的雙眼，以及平穩的心跳，什麽也亂不了他的心。
一分鍾過去了，他的眼簾“看見”五根冰柱的藍光。
深淵又深又黑，深淵底部的藍光，讓他想起海底龍宮。
{你的朋友正在和‘白光神劍’交手，時間不多了，}那聲音道，{出手吧。}
李長晝站在黑暗中，雙眼也隻能感受到冰柱的藍光，他看不見天使者。
雙耳也被捂住，沒辦法依靠對方的祈禱聲，确定她的具體位置。
{往左一點，身體别動，臉往右偏，好，就在你的正前方。}隻有聲音指引他。
李長晝想起一件事。
在宋城殺掉聖師之後，他們有過一段一邊旅遊，一邊修煉的日子。
在馬爾代夫的海邊時，玩過蒙眼打西瓜，當時李淺夏、楊清岚、瑤池都給他信息，他聽了楊清岚的，結果沒打中。
她給的是假信息，這是他沒想到的，他還記得她的笑容。
“生死永别！”
璀璨的綠光從他指尖飙射出去，閃電鏈一般照亮深淵大地。
冰壁上、粉雪中，那些燦爛如星子的‘偉大力量’，在綠光中也不得不低頭，讓自己隐于暗處。
綠光像是一條綠色毒蛇，張開猙獰的蛇口，裹挾着足以濃郁到令人窒息的殺機，咬向跪地祈禱的天使者。
綠光一閃而逝。
周圍的星子又重新睜開眼。
{失敗，差了一點！}
李長晝表情不變，猛然突進。
無數雙黑手從他身後探出，像是從地獄來的鬼手，要把人抓進地獄。
天使者原地翻滾，随手抓起粉雪中的一枚星子。
星子亮度提升，粉雪呼嘯而來，在她身前聚集成盾。
轟！
黑手轟擊在雪盾上，洪水沖垮牆壁一樣将它摧毀，而天使者已經跑了。
她全身冷汗，在粉雪中遊泳似的跋涉。
她不敢使用‘出口成憲’，就算是天使，也會因爲聽見呓語，看見白光而變成怪物。
{左！}
李長晝身體拔地而起，黑暗再次變成蜘蛛，每前進一步，便有幾隻黑手抓起粉雪下的堅冰，捏碎了擲出去。
天使者左手拽着星子，粉雪不停彙聚。
堅冰砸在粉雪盾上，打出一個個筆直的洞眼，卻始終無法貫穿。
人體在雪地中跋涉幾乎寸步難行，眼看直徑十五米的黑箱蜘蛛，就要壓上去，天使者也抵達了自己的目标。
她拿起第二枚星子。
彙聚而來的粉雪，不再隻是單純變爲盾牌，還演化成一隻隻野獸，一名名戰士。
這些野獸與戰士全身雪白，但五官、四肢非常細緻，像是一群精心雕刻的雕塑，又像是冰櫃裏凍了很久的屍體。
{不用管這些！}
黑箱蜘蛛直接碾上去，裝甲車碾壓人群。
粉雪野獸跳到黑箱蜘蛛背部，亮起同樣粉雪制成的鋒利器官，狠狠刺了下去。
噗！
鋒利器官撞成一團粉雪，在黑箱蜘蛛身上，留下被沙袋砸中似的白點。
天使者往前跑，沿途的粉雪變成野獸與戰士的同時，給她讓路。
“埋了他！”天使者回頭喝道，雙眼全是怒火。
明明聖人已經快要降臨這個人不可饒恕！
野獸與戰士沖上去，以“肉體”形成雪崩，洪流一樣擋在黑箱蜘蛛身前。
粉雪越堆越高，黑箱蜘蛛陷入泥濘，掙紮兩下之後，徹底被掩埋。
下一瞬間。
嘭！
黑拳打破粉雪山，鑽出山體。
純白的雪山上，黑拳五指張開，如同黑蓮綻放，黑蓮中心的小型黑甲一躍而起。
他從天而降，對準前方就是一拳。
天使者丢開手中兩枚星子，将一枚新的星子拽住手裏，毫不遲疑地反擊一拳。
轟！
兩個拳頭撞在一起，激波震蕩，沒有火光的爆炸聲，響徹深淵。
來不及使用‘生死永别’，李長晝一拳未收，另一拳已經彈射出去。
轟轟轟轟轟！
短短一個刹那，雙方已經進行了五次對轟。
第六次時，黑拳長出黑釘，黑釘鑽頭似的刺破空氣，打向對方。
天使者毫不避讓，依舊是一拳，拳上同樣長出釘子。
叮！！
拳釘與拳釘精準對撞，在強大的力量之下，彼此瞬間錯開，牙齒一般咬合在一起。
拳頭撞在一起的瞬間，李長晝出腿如電，鞭向對方的腰部。
嘭！
腰部傳來一陣劇痛，兩人同時踢中了對方，身形瞬間拉開。
天使者發出一聲慘叫。
李長晝身體往後飛，一隻黑手卻往前抓去。
咚！
一白一黑兩隻手，在兩人中間握在一起，猛然發力，強大力量之間哪怕隻是安靜的較力，也讓地面的粉雪顫抖。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這時，那聲音才道：{小心，對方能複制你的一切行爲，生死永别也會被複制！}
“你殺不了我。”天使者捂着劇痛的腰。
李長晝表情平靜，腳下的黑暗鋪開，增大了面積，讓他穩穩立在粉雪上。
{拖住她，等你的朋友過來，‘白光神劍’快要被解決了。}
這話就像是對天使者說的一樣，她轉身就走，朝着冰壁跑去。
隻要離開深淵大地，‘出口成憲’就能使用，殺死李長晝輕而易舉。
{别讓她跑了！}
‘别’字剛出口，李長晝已經撲上去；
‘讓’字時兩人又已經戰在一起，等說到‘跑’字，李長晝已經鎖住對方，也被對方鎖住。
“哈哈.”
兩人距離很近，近到哪怕捂住耳朵，也能隐約見彼此的喘息聲。
李長晝現在的肉身，是他10歲的身體，就算有技巧，體力也極大消耗。
天使者同樣消耗了體力，疼痛也加速了她的呼吸。
“爲什麽要阻止我？”天使者喘勻呼吸。
聲音不僅是通過空氣，也通過身體與身體之間的震動，傳到李長晝耳中。
“爲了活下去。”他說。
天使者似乎有些驚愕，胸口深吸了一口氣。
“你放開，我讓你活下去。”她說。
——我朋友她們還有多久過來？
李長晝試圖用意識說話，那聲音卻沒有回答。
無法感知心理？
“我朋友還有多久過來？”他問。
“你在說什麽？”
{利用突變壓制了‘白光神劍’，想要徹底獲勝，還需要一點時間。}
沒聽見李長晝的回答，天使者左右看了看，找到了‘白光神劍’的白光。
白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用竹竿敲打一盞燈，想要将這盞燈打碎。
李長晝感受到她心跳加速。
“我沒有說謊。”天使者道，“隻要你放開，我讓你活下去。”
兩人依舊鎖在一起，四處飛揚的飛雪，在兩人身上抹了一層白。
“我以前是奴隸，”天使者繼續道，“在營地内，專門給人發洩欲望。
“你知道嗎？營地能有現在的和平，是我的能力，因爲我曾經就是奴隸。
“有一天我抓住機會，從營地内跑出來，我想爬上深淵，但就算安全回到深淵之上，我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卻離不開這個鬼世界。
“我選擇進入深淵。
“如果有怪物，我釋放怪物；如果沒有怪物，我變成怪物；如果變不成怪物，我就死在深淵。
“就在這個時候，聖人選擇了我。”她的聲音開始充滿熱度，心跳聲也更快，但一點也不慌亂。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李長晝說，“聖人降臨，整個世界都要毀滅。”
“毀滅有什麽不好！隻要有‘偉大力量’，這個世界永遠不可能平等！像我這樣的女孩，随時可能成爲他人的玩物！男人也别想跑！隻要沒有‘偉大力量’，全都是奴隸！”
對方鎖住李長晝的四肢更加用力。
這讓雙方的痛苦加劇，天使者卻像什麽也沒感覺到。
“那些持有者也好不到哪去！每一件‘偉大力量’都有副作用，他們也是奴隸！這樣的世界毀掉有什麽關系！
“你想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一個自己随時會被當成奴隸殺掉的世界？！”
“不想。”
李長晝的認同，讓天使者激烈起伏的胸口緩和了一些。
“如果我放開你，你又怎麽讓我活下去？”他問。
“這裏亮着光芒的，都是‘偉大力量’，我可以挑選一件，送你離開。”
“離開？世界都要毀滅了，能去哪兒？”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其實是一個球體，而在我們頭頂有無數個這樣的球體，我可以送你去一個大家平等、沒有奴隸的世界，你的妻子和孩子也能生活在那兒。”
“你呢？”李長晝問。
“我會留下來，我要看着這個世界消失！”
沉默一秒，李長晝忽然問：“你多大了？”
天使者皺眉：“别拖延時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松手。”
“我其實挺贊成你的看法與做法。”李長晝想起這一路走來死去的人，以及現在可能已經死了的老頭。
“但是很抱歉。”他說，“我不能毫無根據的相信你，所以隻好請你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如果你能交出全部‘偉大力量’，減少我接下來行動的風險，我可以答應你，替你毀掉這個世界。”
“就你？”天使者冷笑一聲。
“好了。”她打斷準備開口的李長晝，“我沒時間跟你拖下去。”
她徹底放開自己的身體，于是，與李長晝相同，她也閉上眼睛，捂住耳朵。
‘白光神劍’的光芒與呓語消失。
‘偉大力量-出口成憲’得到解放。
“放開我。”她說。
兩人分開。
天使者閉着眼睛，對李長晝說：“對準天空，連續使用五十次‘生死永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