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吃得正忘我，以至于自己的身體少了大半截都沒發現——她一直在一隻具備強腐蝕性的血肉生物的肚子裏。
肚子是敞開的，她泡澡似的泡在裏面。
“你們來了？”小魔星想起身，雙臂撐起的隻有上半身。
“你傷得很重。”花仙盯着小魔仙的傷口，上面全是血肉線條。
線條看上去像是毛線，仿佛小魔星是一個用紅色毛線打出來的玩偶。
這些毛線是血肉線蟲，哪怕隻有一條，沒有及時發現的話，一般的戰士都會逐漸消瘦以至死亡。
在某些星球，它會被當成減肥品售賣，在宿主消瘦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去醫院取出來。
這裏沒有醫院，也沒有醫生，所以小魔星基本隻能等死，除非能在死亡之前重啓據點星。
狹窄的空間内，“天空”堆疊了烏雲，晶瑩的雪花飄落，寒冰如勢不可擋的大軍一般在地面迅速推進，侵占一切。
這片空間仿佛成了玻璃雪球内的世界，每一個細節都比之前更生動。
小魔星擡頭看了看雪花，又看向楊清岚：“可以吃嗎？”
“别理她。”花仙對楊清岚說，“你有沒有辦法救她？沒有的話，就不帶上她了。”
“那我可不能讓你們就這麽走了，至少要吃掉你們一人一條手臂。”
兩人沒有一句話是開玩笑。
楊清岚手持如意對着小魔星一敲，信息冊子飛來。
看完之後，确認了所有血肉線蟲的位置。
“忍着。”如意變成翠蜂劍，她輕吹一口氣，掌心的翠蜂劍化爲一縷綠光，像是蚯蚓松土一般在小魔星身體内打洞。
“哼！”小魔星痛得發出聲音時，翠蜂劍回到楊清岚手裏。
“吃了它。”
“吃？！”小魔星嘴瞬間大得填滿整個空間——她們所在空間已經很小，且不斷變小。
與她的大嘴相比，楊清岚拿出來的隻是一枚血珠。
血珠落入肚子，小魔星冰冷的身體開始升溫，她活過來似的舒了一口氣，如果忽略她沒掉的下半身。
這點對于楊清岚來說也是小問題。
她揮舞翠蜂劍變成的如意，就像上帝一般操縱米迩金屬——小魔星原本下半身的铠甲，将它們編織成肢體，嫁接在小魔星的上半身上。
“哦！”小魔星驚奇地走了兩步——這就是「穿針引線」的神奇之處，“我沒了下半身，是不是可以吃掉一點米迩金屬？我早就想嘗嘗，但沒錢，該死的米迩公司！”
“最好不要吃。”花仙很嚴肅地警告她。
“可以走了？”楊清岚從來不是一個熱心的人，如果不是爲了保存戰力，且不救小魔星，對方還會對她們出手浪費時間，她手都不會擡一下。
“走吧。”花仙一開口，藤蔓繼續生長，小魔星連忙跳到藤蔓上。
在三人身後，小魔星原先所處的空間正分裂成數面小鏡子。
四周空間的扭曲程度越來越重，已經有接近一半的空間，因爲太小她們沒辦法停留。
空間棱面上，血腥恐怖的血肉生物貼在上面，注視着她們。
“哇！”小魔星對着這些生物龇牙咧嘴，血肉生物的視覺系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視網膜顯示設備上，又有兩人暗下去，算上之前的艾比與李淺夏，十個人已經“沒了”四個。
◇
李長晝加快了速度。
但他很快發現，加快速度是沒有意義的，‘血肉空間河流’不但可以分裂空間，還能模糊人的方向感。
他看似筆直的前進，說不定一直在原地畫圓，這樣下去，永遠也不可能找到楊清岚和瑤池。
唯一讓他欣慰的，顯示設備上，楊清岚與瑤池兩人身邊的紅光暗淡得幾乎沒有，很安全。
如果擔心的隻有她們，李長晝不需要着急.他盯着顯示設備上的‘姒’看了一會兒，決定溯流而上。
‘血肉空間河流’的格局是樹枝狀水系，他現在在一條條支流上，溯遊而上，越接近主流，對“河道”的分布就越了解，這能讓他獲得更整體的視角。
與此同時，他也會遭受更大的“河水”沖擊。
法力急速消耗，足足沒了900多點，李長晝沒看見人，但終于看見了腳印。
他的目标是三個人，眼前的腳印是正常地球女性的大小，不是姒的，那麽就是楊清岚或瑤池——兩人如果脫了鞋，李長晝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楊清岚，但隻憑腳印，他還做不到，從前也沒有有意識的去留意。
李淺夏停留在遠處，雖然不知道哥哥爲什麽沒有繼續，但空間沒有變小，證明他還在這。
忽然頭頂的空間開鎖似的擰開，李淺夏不用李長晝提醒，OKIS也不用李淺夏開口，拔地而起。
飛得久了，她有時候會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進入了一間用玻璃建造的、極其細長的房間。
噼啪~
李淺夏原本散漫的精神，瞬間凝成一根針。
【是瑤池】
李長晝的話剛落進她腦子裏，一條‘血肉空間河流’組成的棱線被燒斷，身穿紫衣的絕色女子，手持聖火一般從天上飛落。
“淺夏？！”瑤池臉上露出喜色，緊繃的身體稍微放松，“你果然沒事！你哥呢？”
“.你就不能關心完我，再問我哥在哪兒嗎？”李淺夏說着，擡手指了指瑤池來的方向，“他應該在前面開路。”
瑤池看了一眼，說：“長晝，如果開路消耗法力就先回來，我這火把是必須燒完的，放着也是浪費。”
【姒現在有危險，必須盡快找到她】
空間又開始旋轉，李長晝保持在一定的“高度”，“掃視”四周，尋找楊清岚與姒。
瑤池與李淺夏跟上，簡單說了一下彼此分開之後的經曆，便開始警惕四周。
棱面上的血肉怪物越來越多，幾乎每一面“鏡子”上都有，但它們沒有發起進攻，隻是沒有任何表情地注視她們。
又消耗500點左右的能力，李長晝終于看見楊清岚與姒的腳印，兩人走的方向完全相反。
看了一眼視網膜顯示設備，确認楊清岚依然處于安全中，稍作猶豫，李長晝猛然紮向姒所在的方向。
◇
姒側身閃避，一抹血色流光擦着手掌而過，流光在手心留下灼燒的高溫，掌心血肉很明顯得少了一層。
這已經最好的可能性。
擡頭上望，密密麻麻的血色流光，在狹窄的空間内不斷折射！
“嗤！”一道流光耗子似的竄過，在姒的側腹犁出一個洞眼。
在她撐不住傷勢、跪下的一瞬間，血色流光鋪天蓋地的落下！
姒猛然擡頭，金發微微飄舞，無數個虛影從她身上沖了出去，擠滿了眼前的小空間。
姒死死盯着這些虛影，在虛影身上，又有黑白色的血色流光穿梭。
汗水從她額頭滴落，她沒有情緒，唯獨卻能感受到恐懼，死亡正以血色流光的方式，從各個方向朝她逼近，恐懼同樣如此。
眼看流光就要落到身上，姒忽然從原地消失，完成與‘虛時間’線上的自己之間的交換。
“嗤！嗤！”
姒摔倒在地，雙肩、雙腿被洞穿，她趴在地上，雙眼看向前方。
虛影再次從她身上湧出去，但她隻能看見前方這一個方向的可能性，一、二、三十九種可能性，最好的是失去一條腿。
咔嚓，空間魔方在眼前轉動。
十九種可能性銳減到八種！
最好的可能性是留下一顆腦袋.
因爲連續高強度使用，神意也開始枯竭，沒辦法看到可能性之後的可能性，留下腦袋之後的畫面看不見。
姒把手拽緊，從肩上流出的血液，将她的胸口打濕，那微乎其微的粘稠，幾乎讓她不能動彈。
算了，自己這一生也算輝煌，會有很多人紀念她，姒想。
下一刻，對死亡的恐懼野火一般灼燒她，她的眼眶立即濕潤，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喉嚨裏塞滿了苦澀的酸意。
姒努力睜開雙眼，朦胧地看着未來的可能性，黑白色的她自己的腦袋，背對着她，一顆看上去完全死去的腦袋。
她想起爺爺，那個被時間變得矮小的老頭，當他知道自己孫女被選爲玩家時，曾對她說過一句話，姒牢牢記着這句話——
“你能做的，遠比想象的還要多很多，這是我參軍時，教官在解釋強制訓練的意義時對我說的，我想，價值遊戲同樣如此。神族能看見可能性，但最大的可能性是你自己，無論什麽時候，不要放棄，可能性是可以被創造的。”
你能做的，遠比想象的還要多很多.
最大的可能性是你自己.可能性是可以被創造的
姒不斷重複這句話，讓自己精神集中，試圖想出辦法，創造出看不見的可能性。
血色流光在頭頂不斷折射，它們也被不斷變小的空間限制，折射的範圍越來越小，彼此之間沒有互相抵消耗損，而是融爲一體。
它們沒有急着落下，如秃鷹一般在姒的頭頂盤旋，準備給予這位能看見可能性的神族女性，注定死亡的一擊。
咔嚓，眼前的空間再次旋轉。
可能性隻剩三種，每一種自己都被黑白的紅光淹沒，身體徹底消失無形。
姒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句勵志的話，在很多時候都不會發生實際上的意義，看來這次也是如此。
因爲回憶起爺爺而暫時消退的恐懼，再次湧上來，如同饑餓感一般灼傷着身體。
姒緊咬着牙齒，終究流下了眼淚。
時間好像停止了，下一刻，血色流光轟然傾瀉，瀑布一樣沖落下來。
姒閉上雙眼，身體顫抖，手背一隻菱形眼似開非開，她準備複蘇，召喚古神降臨.
恐懼尖刀一樣刺進心窩。
“嗤！嗤！嗤！”
血色流光沖刷血肉的聲音不斷響起，身體卻沒有傳來任何疼痛，姒睜開眼，餘光瞥見李淺夏擋在自己身上。
黑金二色的法力沒有任何作用，行星爆炸都完好無損的米迩金屬，也和血色流光不會有任何反應。
這是隻針對血肉的光芒，每一道光芒都刷在人體血肉上，将她的身體灼穿。
李淺夏将法力一收，撞向「蒸發器」，「蒸發器」内的血珠源源不斷地注入她身體。
血肉消失又生長，痛苦将一絲慘白抹在李淺夏嬌俏的臉上。
瑤池降落，像一陣紫煙般落在「瞬身」趕路的李淺夏身邊，她舉起手中火把。
血色流光繼續沖落，無視神明餘燼點燃的火光。
出乎意外，猝不及防，瑤池臉色稍稍一變，李淺夏上前一步，正要用身體去擋——
四面八方的棱線上，滲透出少許黑霧來，凝結成潑天黑手。
黑手貼着三人頭頂橫掃而過，血肉光芒、扭曲的空間、空氣、塵埃，全部消失一幹二淨，像是一柄折扇，扇走了血腥味那麽簡單。
【淺夏，帶上她。】
黑手沒有停，探手一抓，将數根棱線同時抓在手裏，用力一扯，數個空間像是玻璃一樣跌落，組成一面平整的鏡子。
依靠血色流光補充的法力，李長晝劈波斬浪，飛速貼近楊清岚。
李淺夏喂了姒一粒血珠，背起她就走，瑤池擡手将遠處正在演化的幾百座血肉大炮拍碎。
她心裏隐隐有點不安，大炮沒有發射前，随便一名人仙都能處理，但一旦發射，幾座、幾十座沒用，成千上萬門血肉大炮同時發射呢？他們擋得住嗎？
自己還剩不到1000點的能力，李長晝的黑手看似所向無敵，但也有極限。
李淺夏有「混沌系列-火焰蝴蝶」，面對血肉流光又能堅持多久？
盡管不知道楊清岚那邊的狀況，但瑤池根據自己的情況，大概也能猜到，恐怕也不太秒。
這些血肉最可怕的不是力量，而是各種古怪的能力，甚至能根據不同的敵人，編輯出克制的能力。
“長晝，”瑤池開口，“實在沒辦法，找到清岚我們就走！”
【放心，我留了足以逃出這顆星球的法力】
其實還有「蜜罐世界」，但古神這個空間生命體能侵入蜜罐世界，聖人創造的‘血肉空間河流’未必不能。
“不能走，”姒在李淺夏身後下來，站在李長晝的OKIS上，“一旦離開，就會當成逃兵，會被整個神意長城通緝追殺。”
“我們又不是神意長城的。”李淺夏說。
“進了長城，上了據點星，不是神意長城的人，就是血肉聖人的手下，沒有選擇。”
“這麽危險的地方，爲什麽要來？強制征兵？”李淺夏好奇道。
“來這裏的人，要麽是罪人，要麽是像我一樣，不來也要死的人。”
瑤池對這些不關心，她問：“剛才的血色流光，在血肉的攻擊模式中算什麽等級？釋放一次需要多少能量，是否有冷卻時間？”
“沒有等級的說法，”姒平淡地回答，“也沒有冷卻時間，血肉編輯術是與神意術相提并論的力量，所有攻擊方式都能用血肉量産，而所有生命，都能瓦解成血肉，作爲原材料。”
“你的意思是說，”瑤池向她确認，“除非我們将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命消滅，不然血肉的攻擊不會停止，‘血肉空間河流’也不會枯竭？”
“這顆星球早就沒有生命了，隻需要消滅所有血肉。”姒回答。
消滅所有血肉.瑤池還能點燃餘燼一次，算上李淺夏的四次，一共五次，再加上李長晝，他們能消滅多少條‘血肉空間河流’？
瑤池提前将能力耗盡，又怎麽抵擋血肉的其他攻擊？
就在李長晝與瑤池沉思、心情凝重起來時，李淺夏臉色一變，忽然大喊：“小心！”
「節拍器」亂得像是堵車時的汽笛聲，腦袋都要碎了。
黑手撕裂一條棱線，對面的空間暴露出來，嘩啦一下，徹徹底底堆積成河的血色流光沖湧過來，兜頭朝四人打來。
與此同時，一直盯着視網膜顯示設備的李長晝，看見楊清岚的信息，亮得像一顆即将死去的紅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