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無名小院。
“.我們聽從瑤池大人的安排,盡量以隐蔽爲主,嘉靖寵幸曹端妃那天沒有出手,其餘都是在他寵幸完妃子宮女、身體疲憊時,削弱他的陽氣。”
奇蝶聲音動人,婉轉悅耳地将這十天内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思路清晰,顯然早就在腦海裏已經仔細梳理過,想好了怎麽說。
李長晝點頭:“你們做的不錯。”
碧的一名手下,突然側身一個萬福:“李大人,我們做的不錯,有沒有賞啊?”
李長晝楞了一下,不僅是因爲她突然要賞賜.一個金發俄羅斯女人,突然行夏國的禮儀。
屋内一陣嬉笑,一共十五個人,隻有李長晝一個男的,衆人都想欺負他,看他被欺負。
“她們這幾天一直盯着嘉靖,都學會明朝的規矩了。”奇蝶笑着解釋。
李長晝跟着笑了一聲,轉頭看向抿嘴微笑的楊清岚:“咱們家還有什麽東西沒有?”
“血珠。”
“已經到了要我賣血的程度了?”
李淺夏提醒他:“老哥,我們家一直很窮。”
行禮的俄羅斯女玩家直起身,正要說算了,瑤池笑着說:“我來吧。”
一抹金光照亮室内,氣溫迅速升高,皮膚發燙,有點舒服的那種燙,一朵向日葵出現在她手裏。
圓盤上的葵花籽少了一小半,她纖細的手指從上面撥了二十枚下來。
“你們一人兩枚。”
“這什麽?”李淺夏好奇道。
瑤池又撥了三枚給她,然後捧着向日葵,笑得比花還燦爛地對李長晝說:“知道向日葵的花語是什麽嗎?”
“什麽花語、情人節巧克力、萬聖節平安果,都是資本家的陰謀。”
“是陰謀,也不是。”瑤池笑道,“人都有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想法,生活中有一位自己願意送花的人,有想在萬聖節收到對方蘋果的對象,難道不是更美好嗎?”
李長晝看向楊清岚,打量她,然後笑着點頭。
“眼瞎!”瑤池在向日葵上抓了一把葵花籽,砸他臉上。
李長晝袖子一甩,将金子打造般的葵花籽接住。
【名稱:法力向日葵·葵花籽】
【類型:道具】
【品質:B】
【特殊效果:恢複法力】
【最低使用條件:生命體】
【介紹:每服用一粒葵花籽,十秒内恢複200刻度的法力(等同于兩百『能力』)】
【備注:向日葵的花語是沉默的愛、我的眼裏隻有你——所以它隻能恢複法力,如果『能力』轉化成‘真氣’、‘内力’、‘魔力’、‘鬥氣’等等等,它都沒用】
他拿出一粒,遞給楊清岚。
“這是不是「小玉鼎」五十種免費丹方裏的一種藥材?”
楊清岚手指捏着金色葵花籽,細細打量。
“對了,哥,你今天進宮,嘉靖答應你的條件了嗎?”李淺夏好奇道。
“七八成吧。”李長晝說。
這時,水女的神色忽然安靜下來,似乎在傾聽什麽。
衆人發現她的異樣,全都一言不發地等待着。
過了一會兒,水女回過神,說:“我放在宮裏花瓶裏的水,聽到了嘉靖與陶仲文的對話。”
“放出來。”瑤池下令。
水女點了一下頭,身形嘩啦一聲,從透明人形變成一塊水幕,水幕上正是嘉靖帝接見李時珍、陶仲文的畫面。
嘩嘩的水聲越來越小,嘉靖帝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打量葵花籽的楊清岚也擡起頭,李長晝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詢問她這是不是丹方上的藥材。
楊清岚輕點一下頭。
李長晝抓起她的手,将剩餘的葵花籽全塞她手,趁機把她的手摸了一個遍,肌膚細膩嫩滑,略微有些冰涼。
手感怎麽樣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肌膚相觸的溫馨。
好吧,就不自欺欺人了,兩者都很重要。
李長晝挨了一腳,瑤池踢的,不知道是提醒他做正事,還是告訴他,她吃醋了。
楊清岚也收回手,李長晝隻好看向水幕,其實他耳朵在聽,餘光也在看着。
‘.陛下若答應,一年之後必有生死大劫;一百零四年後,大明朝必亂,亂大明者必姓李。’
‘是李長晝?’
‘天機晦澀,貧道看不清。’
‘生死大劫又是什麽?’
‘陛下以天子之身修道,如果功成,江山萬年不變,這天不會允許,地不會允許,生民百姓也不會允許。’
‘你是說天災人禍不斷?還有人會暗殺朕?’
‘天機難測,非大機緣者不可見,貧道已經盡力了。’
‘朕就問你,朕入道了嗎?’
‘入了。’
“陶仲文說的李,是不是李自成?”李淺夏扭頭問。
“就是他。”李長晝有些頭疼。
雖然他就姓李,但李姓簡直爛大街,和李自成同姓根本是巧合。
楊清岚懷抱如意,清麗絕色,沉吟道:
“原本曆史上,是李自成攻進京城,讓崇祯皇帝吊死在萬歲山上,換句話說,真正的曆史上,嘉靖入了道,所以才會在1542年遭遇壬寅宮變,此後搬到西苑居住,一心修玄。”
“看來我們要爲成仙做準備了。”瑤池笑道,“從曆史來看,嘉靖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
“人劫已經過去了?”碧問。
“應該過去了吧,”李淺夏不太确定,“先殺了那麽多人,邵元節也死了,就剩一個陶仲文。”
不是李淺夏瞧不起陶仲文,在這個大家都不能成仙的年代,人多就是勢衆。
“不能輕視他,”瑤池盯着水幕裏陶仲文的表情,“這人對嘉靖有隐瞞,他看到了更清晰的未來。”
“嗯——”李淺夏坐在坑上,腳心互抵,左手托右手,右手托下巴,“一個知道未來的敵人,确實很危險。”
“還有那些沒出手的玩家。”楊清岚說,“渡劫成仙的可能不止我們四個人,來阻止我們的也不止碧她們。”
“我怎麽感覺邵元節死了,這人劫才剛開始啊?”李淺夏擡頭望着她們。
“你以爲成仙是那麽容易的事?”李長晝瞅了她一眼,想糾正她旅遊的心态。
“這次已經算是順利了。”相比李長晝的說教,瑤池笑得很親切,“你哥一上來就壓倒四大蛟龍王,在京師下雪,取得嘉靖的信任——”
“下雪是楊小姐的功勞。”李長晝笑得比這事是他自己幹的還要自滿。
“是兩人合力。”楊清岚追求客觀公正。
随即,她補充道:“也隻有兩人合力,才能在當時的情況下一場雪,獲得嘉靖的信任。”
“——然後是除夕,”瑤池接着說,“殺四大蛟龍王,接着又是十二名真人的圍攻,我們中任何一人,單獨面對這些情況,任務失敗都是最輕的,一個不小心,人都沒了。”
“聽你這麽一說,感覺好難啊。”李淺夏醒悟過來,“這麽難的任務,我隻出了兩次手,嗑了一地的西瓜子。”
瑤池笑道:“你明白我爲什麽一定要得到你哥了吧?”
李淺夏小女孩似的咯咯笑,一邊磕瓜子,一邊搖頭說:“不明白,不明白,我才十五歲,不懂你們這些二十歲叔叔阿姨的想法。”
說二十歲是少女的也是她!
碧在一旁斜眼看着她,金發碧眼的真·小女孩一臉嫌棄。
楊清岚看向李長晝,見他一臉沉思,輕聲問他:“在想什麽?”
“金冠。”李長晝擡起眼眸,“能承受龍脈的金冠,該用什麽材料?能不能在裏面做文章?”
“做文章?你要克扣?不對啊,這有什麽好貪污的?”李淺夏斜靠在榻上,嘴上噗一聲,把瓜子殼吐碟子裏。
塌下,俄羅斯的五名女玩家、瑤池的五名手下,這十人五人一張大圓桌,桌上什麽吃的都有。
畢竟是現代人,雖然是上下級關系,大部分時間相處得依然随意,吃喝随意。
“你是想把金冠帶回現實?”楊清岚說。
“嗯。”李長晝點頭,“我的『出身』效果之一,隻要有足夠的權限和遊戲币,就能在遊戲結束後,兌換遊戲裏的一切物品。”
“龍脈隻有朱氏血脈才能使用,拿來又有什麽用?”瑤池問。
“所以要做文章。”李長晝說,“朱氏不是天生的皇帝,龍脈從來不是他一家所有,隻要有比嘉靖更得龍脈青睐的人,就有資格佩戴金冠。”
“道理我是懂了,從指定嘉靖的等額選舉,變成差額選舉。”李淺夏嗑瓜子的速度變慢,“但這個金冠拿來能做什麽?”
“是啊,拿來做什麽?皇冠我都懶得戴,你想要我給你。”碧說。
“公主.”五名俄國女玩家想說什麽。
沙皇皇冠是能随便給人的嗎?!
“所以要做文章。”李長晝還是那句話。
略一沉吟,他笑道:“把天下道書全部收進去怎麽樣?嘉靖一定會全力支持。”
楊清岚贊成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又看向他,略帶揶揄地笑道:“你買得起嗎?”
牙疼似的吸了口氣,李長晝看向瑤池:“你——除了殡葬業務外,有沒有貸款方面的?介紹一下。”
玩笑歸玩笑——貸款是真的,接下來十五人一起推演陶仲文的後手,遭遇玩家時又該如何應對。
“煉制金冠的材料有什麽想法?”李長晝最後問。
“要能約束龍脈,又能烙印經文,我能想到的隻有玉玺。”瑤池笑道。
“玉玺.确實是最好的選擇。”
“還有佛教金身。”楊清岚沉吟道。
“佛教金身?”李長晝看她。
“我最近在考慮信仰的事,所以想到了這個——佛教金身上凝聚有衆生的信仰,金身上也經常镌刻經文。”楊清岚解釋。
李長晝緩緩點頭。
“這麽說道教哦,道教三清都是泥巴做的。”李淺夏繼續思索,嘴裏咀嚼一個雞爪。
“除此以外,就是孔子、關公、孔明等人的金身,但這些和佛教金身相比,信仰肯不如後者。”楊清岚說。
“那就選玉玺和佛教金身。”李長晝拿定主意。
“玉玺也就算了,嘉靖那裏已經被你的欲擒故縱收拾好了,”瑤池雙眸笑盈盈地望着他,“佛教金身.你确定的話,肯定又是一場人劫。”
“放心。”李長晝胸有成竹,“宮裏就有寺廟,熔了裏面的金身就夠了,不需要殺人。”
爲了成仙,李長晝确實做了很多,不提和嘉靖帝吹牛說的那些事實,現在又要熔佛祖金身。
正月十二,天氣晴朗,大海一樣的藍色天空飄着薄薄的白雲。
李長晝和嘉靖帝從月亮回來,兩人對坐,商議剝離龍脈的事情。
“龍脈是天子之氣,也是衆生萬民之氣,陛下可在京師城内建一座五色鳌山燈棚,高三十丈,按天地四方,懸挂五色花燈,元宵節當天,由陛下親自懸挂最頂部的明燈。”
“如此便可以将朕與龍脈分離?”
“還需要我施展一些手段。分離之後,我會引導一部分龍脈進入金冠,陛下隻要佩戴金冠,依然是天命的皇帝位。”
嘉靖帝緩緩點頭。
“關于金冠,我還有些事要禀告陛下。”李長晝說。
“真人請說。”
“能讓龍脈寄托的金冠,不能是一般材料,一要陛下的金印,二要宮内的佛祖金身。”
“準了。”嘉靖帝沒什麽猶豫。
金印對他來說,沒了就再造一個;至于佛祖金身,作爲一名道教人士,他早就看不順眼,想刮掉上面的金粉拿來修宮殿。
“另外,我還想請陛下收集天下所有道法書籍,元宵當天,我會将這些經文全部融入金冠中,陛下佩戴金冠,就能随時查閱天下道書。”
嘉靖帝看了一眼李長晝。
末代皇帝·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中說,崇祯皇帝就算不因江山破滅而自盡,也會因爲身後隻剩一個太監跟随而自盡。
作爲皇帝,被人奉承、前呼後擁是常态。
任何人拼盡一切來奉承自己,嘉靖帝都坦然接受,對方不這麽做,他才會奇怪,不能接受。
面對李長晝時,嘉靖帝卻很小心。
對方描繪的前景未免太過美好了,處處都如此上心。
但除了李長晝,自己也沒有别的選擇,隻有他能帶自己進入道門,博取長生。
“朕昨日聽說,”嘉靖帝語氣緩慢,“朕入了道,會有一場生死大劫;104個春秋之後,大明朝會被一個跟真人同姓的人禍亂。”
李長晝笑了一下。
他說:
“《老子》雲:‘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陛下入道,就是‘有餘’。我求長生以來,也是‘有餘’,但每過一劫,法力必然大進,九死一生,才有了今日上天入地的神通。陛下如若瞻前顧後,長生不過一場空話。”
嘉靖帝默然不語,臉色陰沉如水。
良久,他自言自語似的問:“值得嗎?”
“我身無長物,一身法力也全是博來的,沒什麽值得不值得,何況,不得長生,一切皆是浮雲幻影。”
“爲了入道,曆生死大劫,賠上祖宗基業,值得嗎?”
李長晝注視嘉靖帝。
“陛下可讀過蘇轼的《赤壁賦》?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曹孟德破荊州,下江陵,舳舻千裏,旌旗蔽空,酾酒臨江,橫槊賦詩,一世之雄,而今安在哉?”
李長晝又笑着說:
“陛下不入道,大明江山就能萬萬年?自古帝王求長生,陛下走後,子孫後輩也會走上這條路,以大明江山爲賭注,求那長生萬古,與天地同壽。”
嘉靖帝雙手緊握着檀香木座椅的扶手,全身逐漸散發出淩厲的氣息。
他瞪視着虛空,過了好一會兒,緩緩開口:“既然早晚有此一劫,不如讓朕來。成,大明朝千秋萬代;敗,令朕一人蒙昏君之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