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身巨大的轟炸機上,駕駛艙小得像是一顆橢圓狀的眼珠子。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轟炸機,怎麽都想不明白,這麽大的玩意,那麽小的人坐在那麽點位置,怎麽就能把它開到天上去。”
“這就是科技。”偵察兵笑道,“我看李長晝剛才一擊,也想不明白。”
“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了。”雄心壯志望向窗外,在戴着墨鏡的雙眼裏,世界一片灰暗。
“發現目标,開始投彈。”
轟炸機掠過一座村莊,又很快消失,留下一連串宛如孵化出來一樣的炸彈,在村莊上空自由落體。
重新将速度提升到一馬赫,偵察兵說:“您太悲觀,實在不行,我們幹脆就留在四季星,算是開疆擴土了,不瞞您說,我曾經參加過航天員的内部選拔,可惜沒成。”
“以後不需要航天員,人類靠自己就能上月球。”
“嘿嘿,我現在對月球沒興趣,隻想回古代看嫦娥。”
雄心壯志笑了兩聲。
偵察兵興緻高昂:“到時候咱們一起去?”
“從參加的那一刻起,我就準備好去任何地方。”
偵察兵來不及說什麽,再次發現目标,他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戰場。
李淺夏望着前方時而減速,時而加速的轟炸機。
“來得及嗎?”她問。
“誰知道呢。”瑤池目光與聲音都十分平靜,反應出她内心的不平靜。
「王冠」能找到嗎?
找到後,又能順利的讓四季星土著投降嗎?
從未停止的‘屠殺60%可交流生命體’計劃,有效果嗎?來得及嗎?
現在是第十四日淩晨,時間還有兩天。
楊清岚閉着眼睛,除了手中如意輕敲細肩,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臉色稍顯紅潤的李長晝,依舊吸收着天地之間的精氣。
小蘿蔔坐在祥雲邊緣,雙腳懸空,她在嫩白的雙腿之間捏了一根轟炸機的操縱杆,模仿‘偵察兵’,假裝自己在駕駛祥雲,玩得很開心。
◇
地球人在移動。
目的地很清晰,就是他們。
在術師的帶領下,他們已經連續轉移五次,每一次地球人都會精确地跟着改變方向,就像一隻必中的箭矢。
中央王站在小河邊,河面上光蟲飛舞,像一團光霧。
在世代流傳的寓言故事中,光蟲是風與光之君王的化身,是人類死後的靈魂,落難的冒險者跟着它找到出路,屠夫放下被光蟲停落的利器
無數次,光蟲在故事中充當神明的使者,給故事主角啓發,帶領他們走出絕路。
有些人曾在光蟲中,看見死去親人、朋友、仇人的面孔,甚至和他們對話。
‘我該怎麽做?’中央王問。
夜風吹過,光蟲組成的光霧向遠方飄飛。
中央王下意識伸手,想挽留。
她不敢傷害光蟲,隻能看着它們從自己的手邊飛走,夜風也緊随而去。
“風與光的君王,您也要放棄我們嗎?”她心中充滿哀傷。
“信任來自對事物本質的理解,單純的信仰是盲目的,認定隻要有神,凡事都會順利,這是最愚蠢的事情。”
中央王拔劍出鞘,上來就是全力,超越上一代中央王的杏黃色能量爆發,劍光縱橫。
河對面,小武聖化身猿猴,扛着大棒頂了上來。
【朱厭】
《山海經》: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
暴風驟雨般的劍光與棍影相撞,強大的餘波瞬間将河水改道。
這時,距離第十四日的黎明還有十分鍾,正是一天中最暗的時刻。
太陽完全睜開眼時,戰鬥已經進入尾聲,在中央王身邊,隻剩下護衛隊隊長、宮廷術師——隻剩他們三個人。
這已經是對方很小心的結果。
就像吃刺很多的魚一樣,地球人極有耐心,一點一點,沒有一點風險的将魚肉吃掉,隻剩他們三團魚刺最大的肉。
侯風走上前。
“小心,這個人很強。”小武聖吃下一枚丹藥,雙眼盯着中央王,他們兩敗俱傷。
侯風打量中央王的女兒。
杏黃色的長發,高挑、纖細,矯健的身軀穿着金藍相間的柔韌輕甲,二十二歲左右的年紀。
在地球剛出校園。
“王冠在哪兒?”他問。
“.”
“你可以繼續保持沉默,我隻給你們三十次心跳的時間。”
烈火鳳凰沐浴着火焰,火焰灰燼般在她身邊揚灑,她冷聲道:“三十次心跳之後,我們将對這顆星球進行最徹底的清洗。”
“我們厭惡殺戮,”侯風道,“也沒有将他人當做奴隸的傳統,我是特戰局的高級幹員,可以代表夏國,與伱們簽訂契約,保證将來與四季星和平、平等的共同發展。”
表面冷靜,但他内心焦急。
發現中央王女兒的事情,特戰局沒有告訴李長晝。
他們來到這裏的理由,是清剿可交流生命體,每分每秒,李長晝都可能趕過來!
門牌、信号燈、雄心壯志,以及召喚出來的士兵,幾乎不敢喘氣,不敢眨眼,警惕地盯着天空。
天空中那些慢悠悠的白雲,似乎随時會降落下來。
抓緊時間!
中央王雙眼冷峻。
沒有人能逃脫命運,所有人注定要被死亡俘獲,唯有風與光永恒。
“你如何剪去風的爪子?”她握緊武器,“我當如風,永逐自由;我将如光,誓不熄滅!”
她的雙眼太陽般燃燒。
術師施展副作用極大的法術,她的力量來到最巅峰。
沒有人能逃脫命運,所有人注定要被死亡俘獲,唯有風與光永恒即便如此,中央王還是相信自己會與衆不同。
“麻煩了。”小武聖表情凝重。
他們能感覺到中央王強大的力量、視死如歸的決心。
阿曼手持雙槍,眼睛疑惑地盯着中央王:“她在看什麽?”
烈火鳳凰心髒猛地一跳,擡頭看向天空,祥雲上,戴着耳機的蘇打餅幹睜開眼,朝她微微一笑。
阿曼握緊手中雙槍。
小武聖全身『能力』催動到極限,隐而不發,随時雷霆一擊。
“以殺了他的決心出手,”門牌深吸一口氣,“不然我們活不了。”
信号燈雙眼急速閃爍,紅、綠、黃、黃、綠、紅
在宋城鬧市區,十二名天組玩家被李長晝一招殺了八個,他們恰好有八個人。
他想說什麽,喉嚨卻被緊握住一般難以發出聲音。
“和動物的世界不同,人類社會安逸太久,”李長晝從雲台上起身,“性命攸關的事情離我們太遙遠。”
他一步步踩着虛空走來。
“價值遊戲不同,說生就是生,說死便是死,沒有一顆堅韌不拔、殺身成仁的心,隻能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你要違背承諾?!”烈火鳳凰怒吼,身上火焰化爲鳳凰,翅膀拍擊間,空氣扭曲變形。
李長晝雙腳一沾地,與大地連接的中央王,立刻就感受到他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還有那屍山血海般的殺氣。
她的靈魂幾乎被吓得縮回來。
大地上的石獸,在他雙腳落地的瞬間,仿佛真的變成石頭。
隻有中央王、術師、護衛隊隊長能察覺到,從前看似平靜、實際熱鬧的地面,此時真的一片死寂,仿佛空無一物。
“我來幫你們拿王冠。”李長晝從烈火鳳凰身邊走過。
他站在中央王面前:“我擊敗你,你把王冠給我,你可以回去重建你們的家園,不會有人再打擾你們。”
中央王右手手臂與地面齊平,手肘後拉,左肩微微往前,擺出突刺的姿态。
我聽見時代在和我作對。于是——我讓晨星燃燒,暮色停泊,我在此刻下錨。
她猛沖上去。
生命、肉體、力量燃燒,她的雙眼如同明亮的火光,李長晝取出翠蜂劍。
中央王節節敗退,但她還在努力,尋找着那或許不可能存在的勝機。
我看見時光僞裝成風,自死亡的方向吹來。
翠蜂劍從中央王的左肩砍入,幾乎突入心髒,她的長劍貼着李長晝的側臉劃過。
我在風與光中的誕生,也将歸于風與光。
中央王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墜落,她又看見光蟲在飛舞,她看見了父親,看見了死去的戰士。
李長晝收起翠蜂劍。
“認輸嗎?”
中央王眼中的幻覺消失,她聽見術師與護衛隊隊長無力的怒吼。
她看着眼前的地球神,喘着氣笑了一聲:“地球的神明原來會流血嗎?”
臉上溫熱,李長晝抹了一下,指腹上是猩紅的鮮血,傷口緩緩愈合。
“信仰填不飽肚子,也不能讓你和你的子民活下去。”他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我将燃燒,成爲光的一道線。”
李長晝看向遠方,遙望中央、冬季、秋季、春季,他看見廢墟的城市、死亡的冰、爛掉的果實,粉碎的大地。
“到了晚年,”他收回視線,看着中央王,“回憶往昔,我會記得曾在這顆星球屠殺數百萬生命,也曾流過血……雖然隻有一滴。”
翠蜂劍拉出一條碧綠的光芒。
“住手!”
根據「白紙黑字」的條約,新年活動期間,玩家不能傷害彼此。
翠蜂劍停在空中,侯風擋在中央王的身前,他的胸口在流血,中央王的劍尖從那裏穿過。
侯風擡手阻止想要上前的特戰局玩家,他走出一步,将劍從身體内拔出來。
他轉過身,望着中央王:“我們隻想回故鄉,我希望我身上的傷與血,是地球與四季星之間的最後一次傷害。”
中央王有些動容,但她很快恢複凜然堅決的姿态。
“在我的身體内,奔跑着的是風,你們永遠也得不到王冠。”她舉劍抹向自己的脖子。
一陣強烈的絢光爆發,中央王的劍被彈飛。
“地球的神明,請收下王冠,我們願意臣服,希望能放過我的女兒。”
哀切沉重、近乎悲哀的蒼老聲音中,一頂杏黃色、流動着奇異光澤的王冠,從中央王的女兒身體内飛出。
中央王難以置信。
甯願戰死也不交出王冠的父親.
“.父親!”她無力地跪在地上,發出哀嚎般的哭聲。
侯風用身體擋住李長晝探出去的手,他抓住王冠,怒吼着,臨死一擊般将王冠丢了出去。
楊清岚雙眼變藍,花瓣如雨,全部落向王冠。
王冠依然以火箭般的速度,朝雄心壯志飛去,有風在它周圍旋轉。
她表情冷靜,敲下仙子如意,高山拔地而起。
小武聖再次化作朱厭,一聲暴吼,擡腿,腿部肌肉線條般繃裂,将小山山頂踢斷。
王冠擦着緩緩升起的小山頂部掠過,在花瓣劍氣中留下一連串的火星。
烈火鳳凰沖向天空,撞向騎着機甲俯沖的李淺夏。
二十道魔影與現代軍隊沖殺在一起,槍炮齊射,子彈如雨,被魔影像是趕蒼蠅一樣随手撥開。
“貼身戰!”
一聲軍令,士兵丢開槍械,放棄火箭筒,拿起長刀、長槍,沖向魔影。
偵察兵與亞費羅娜戰在一起。
楊清岚如意再敲,寒氣如龍,咬向在戰場中穿梭的王冠。
砰!砰!
兩發火彈撞在寒氣上,火冰相撞,潑天的白霧面粉似的爆開。
“都是火彈,運氣不錯。”阿曼旋轉科技雙槍,瞄準楊清岚,嘴角微笑,目光冷冽。
嗚嗚的風聲中,王冠沖出白霧,雄心壯志飛撲上去。
瑤池頭頂的天之厲落下,一堵青色光壁,銀河般橫亘在雄心壯志與王冠中央。
與此同時,她一掌拍出,一團土色祥雲蓋向正在飛奔的門牌、信号燈。
門牌腦袋一歪,單手與側臉将盾牌抗住,轟的一聲,他雙腿彎曲,祥雲如山。
不輕不重,剛好能壓住兩人,又不傷害他們。
“跑——!”門牌一個人頂住山,他朝信号燈怒吼。
信号燈發了瘋一般奔跑,他眼睛盯着一腳踹開侯風的李長晝,雙眸紅綠黃閃爍。
紅燈。
天意!
一秒、兩秒.隻有兩秒,李長晝邁開步子。
信号燈顧不得心中的驚駭,長矛擋住小五、蘇打餅幹的襲擊。
地面迸裂,幾乎将大地踩得哀嚎的力量中,李長晝如光似電般縱身躍起,手抓向即将撞在天之厲上的王冠。
嘭!
砂礫在眼前爆開,耳邊有節奏極強的音樂聲,李長晝停下腳步,擡起手臂擋在眼前。
黃沙煙氣一樣在天空回旋,他放下手,女沙畫師、街舞少女趕了過來。
“請遵守約定!”女沙畫師厲聲道。
李長晝面無表情:“我隻做我認爲對的事情。”
饕餮頭顱掙紮着從虛空中探出來,對着女沙畫師張口一吸,滾滾黃沙如同被逮住的泥鳅般掙紮。
“我讨厭不跳街舞的人!”街舞少女沖上來,紫色嘴唇吹起泡泡。
她突然跪地下腰,眼鏡王蛇的蛇尾擦着她胸脯掠過。
“啵!”泡泡破滅。
街舞少女手掌撐地,以街舞的炫酷動作扭身,貓一樣蹲伏在地上。
她看着眼鏡王蛇:“小可愛,睡一會兒吧,等醒了我再跟你玩。”
她蹬地沖向李長晝,身子忽然被後拉,腰被眼鏡王蛇的尾巴纏住。
眼鏡王蛇盤起身體,将她嬌小的身體拉到懷裏,金色的豎瞳俯視她。
“啵!”街舞少女紫色唇上的泡泡再次破滅。
眼鏡王蛇蛇信吞吐,将泡泡裏釋放出來的氣息,舔進毒囊。
“.我認輸。”街舞少女舉起雙手。
李長晝一腳踹翻想要跪下的跪族,一發五行氣刀将空中的小武聖擊退。
‘劍隻爲封喉’一劍殺來,李長晝丢出翠蜂劍,化作小山将他壓住。
畢方在天空嘶鳴,吐出熊熊烈火,火焰沖到李長晝身前,乖順地變成火焰大鵬,振翅撲向畢方,兩隻鳥在天空對峙。
鋼筋鐵骨趁機撞過來,雙手抱住李長晝的腰。
李長晝後退一步,頂住沖勢。
五指成爪,扣住鋼筋鐵骨的雙臂,緩慢、不可阻擋地将他的手掰開。
鋼筋鐵骨雙手被擰成麻花,痛苦地後仰身體,李長晝将他踹飛。
“喝啊!”‘一般地震路過’雙手插進地面。
李長晝一腳踩出,離開沸騰的大地,踏空而行。
童年村莊、土地.剩餘幾人,以及從《白紙黑字》中掙脫出來的墨水鎖鏈,撲向他。
李長晝用五行氣刀殺出來。
到這裏,他沒有再前進。
他深呼吸兩次,穩住氣息,看着四方嵌滿「春」「夏」「秋」「冬」的王冠,以及手持王冠的雄心壯志。
雄心壯志看了他一眼,将王冠戴在頭上。
太陽像是被拉近了一般變大;
整個四季星都掀起風暴,風暴奔突着,朝這裏趕來,然後拔地而起,和光融爲一體,在空中築成王座。
雄心壯志坐在王座上。
光讓四季星的萬物彎下脊梁,風将四季星的所有吹倒,如同旗幟一般,四季星的一切向他朝拜。
他隻要想,地球玩家同樣要如此。
之前所向披靡的李長晝,在他看來脆弱得像一隻沒了翅膀的蚊子,他隻要吹口氣,就能将他置入萬丈深淵。
他的視線從李長晝身上移開,忽略那些正朝他大喊些什麽的凡人。
風突然停下來,一陣甯靜扼住了世界。
“現在是什麽時間?”風與光之君王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