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是我們非常歡迎的,如果他們最終潰敗,那麽我們最多吃掉一支斷後部隊,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我們要的,就是他們草原二部互相焦灼,他們互相殘殺越久,我們就越成功。
黑石炭部目前已經撤退到了内興安嶺邊緣,利用山勢組成防禦陣形,固守待援。土默特部攻西,明軍攻東,留下南北兩個方向。但黑石炭部若往南,無異于自投羅網,往北則需要翻越高山,不到萬不得已,他們絕不會這樣做的。
此時的尼蘭雖然面臨困境,但還遠遠談不上絕境。他相信,雖然龍台金帳被攻擊,但是自己的族人很快會組建起新的隊伍,前來援助!
因爲他并不知道,我之後做的那些動作。現在的黑石炭部草原部分其實已經名存實亡,周圍的幾個部落見黑石炭部受到沉重打擊,頓時牆倒衆人推,都想來分一杯羹,卻沒想到我做的那麽絕!
于是什麽都沒得到的諸部将怒火發洩在黑石炭部剩下的老弱婦孺身上,如果不是興安嶺這邊還存着一支隊伍,黑石炭部便已經是曆史了。
等我們迂回到内興安嶺以西、土默特部西側五十裏處時,已經是三天以後。我和葉思忠一商議,暫且按兵不動。兩支部隊都暫時由他統領,而我則帶着不悔、九鬼政孝、鸢和墨,秘密潛往前線偵查一番。
一開始葉思忠是不同意的,我作爲大将,不可以擅離崗位。但我堅持要去,因爲這種關鍵時刻,還是我自己看到的比較放心!
我們騎行出三十裏,隐約看到土默特部的斥候時,我們便全員下馬,徒步向土默特部與黑石炭部接火處附近潛行過去。馬留給兩個同行的下忍看管。
天色已然大黑,我們在黑暗的樹林中穿行。九鬼政孝和墨打頭,不悔和鸢斷後,我則被保護在中間。
本來拉克申也要來,但我考慮,他雖然腦子夠用,身手卻不堪入目,便把他留給了葉思忠。慕容沁也叫嚷着要去,我也拒絕了,原因隻有一個——她永遠那麽香,沁人心脾的香,就像她的名字,這在潛入行動中是緻命的,所以我堅決拒絕了她的請求。帶來的,都是這方面的精銳能夠應付各種狀态、而且狀态穩定、不容易出情況的精銳。
夜風很涼,我的心卻很熱。前一世,我孑然一身,無論幹什麽都是自己一個人。
而此世不同,我有了一群可以信賴的人,這樣的感覺真好!
奔馳在月夜裏,我的心情格外的好,似乎不是去敵陣偵查,而是去和情人赴約一樣!
忽然,前面的九鬼政孝打出手勢,我們所有人一起停住腳步,蹲了下來。之前我已經将現代美軍的戰術動作教給了他們,還别說,這些戰術手勢還真好使,大大壓減了我們的戰場交流時間。
我潛伏上前,和九鬼政孝并排,往前看去,兩隊黑石炭部的衛兵正在面前交叉走過。看來這裏已經進入了他們的密集防區,防守開始變的森嚴起來。于是我讓鸢和不悔留在這裏,他們倆的潛行功夫最低,再往前怕是有危險。
我跟九鬼政孝、墨一打手勢,三道身影匍匐而出,宛如三條在地上爬行的眼鏡蛇!除了輕微的蹭蹭蹭摩擦聲,别的毫無聲息!
我們三人均是一身忍者黑裝束,全身上下隻露着眼睛。而這一塊兒也用灰土塗了,此時我們幾個人完全是黑乎乎的一片,在這黑夜裏,具有極端優勢的保護色。
待兩隊衛兵走過,我們三人起身,貓着腰,就像三隻狸貓般,竄過巡邏路線,鑽進對面樹林的陰影中。屏住呼吸聽了幾秒鍾,沒有動靜,才繼續向着對方陣形的中心點潛伏過去!
今晚潛入唯一的不足,就是月亮太亮了。我們走在沒有樹木遮擋的地方,會拉出長長的影子,所以基本上我們三人都是不斷在切換低姿躍進、匍匐前進和沖刺跑的狀态。
靠近一座大帳時,我聽到幾聲慘叫,又隐隐約約聽到一個聲音,很熟悉的聲音,于是我一握拳,蹲了下來,他們倆人也停住腳步,靠在我的身邊。
可以聽得出,這座營帳裏是在進行拷打逼供。被打的人會不時發出一聲怒罵,但很快會被慘叫聲代替,皮鞭着肉聲不斷響起,可見對方很急于知道什麽。
而對方問話人的聲音我很熟悉,他講的漢語很有特點,我絕對聽過。再認真一想,是了,上次黑石炭部被我們擊敗,來議和的就是這個人,副丞相博爾旺。
隻聽他問道:“我敬佩你的氣結,年輕人!但是你到了這裏,已經完全沒有再出去的可能。如果你說出來,我可以賜你一個痛快的死!”
那被打的人“噗”的吐了一口東西,呵呵呵連續冷笑了幾聲,張狂的道:“你們又會比我好到哪裏去?用不了多久,你們一樣會死!我不過早死幾天,我就在奈何橋頭等着你們!哈哈哈哈!”
說完又是張狂的大笑!
博爾旺聽了這話,呵呵冷笑了兩聲,居然也有興緻的跟這個俘虜聊了起來。我又往前爬了幾下,整個身體靠在凸起的石頭上。石頭背面就是作爲刑獄室的帳篷。隻聽博爾旺的聲音繼續道:“你們明朝人以爲自己的反間計得逞了?哈哈,我們和土默特部不過是默契的想引你們出城而已!”
說着,他似乎坐在了什麽東西上,伸了個懶腰般繼續道:“平時你們龜縮在城裏,我們攻打不易,而這次,我們不過用些許人馬的性命,就引誘的你們主力出城迎敵!隻要我們找到合适的機會,一起反撲,你們的主力必然被全殲在興安嶺的山坡上!”
說着,他的聲音充滿誘惑的說道:“所以,你們遲早是輸。不如你給我想要的——戚繼光在哪!而我,則給你想要的痛快的死。如何?”
我心中一驚!從目前可以看到的狀況來說,土默特部和黑石炭部是有摩擦,但絕對談不上緻命,更說不上傷筋動骨!難道他們雙方真的有默契在先?
我決定繼續聽下去。隻聽那人說道:“做夢!你們這些草原人都是豺狼,什麽默契,什麽約定,在你們這裏不過連屁都不如!一旦有機會,你以爲土默特部不想一口吞了你?”
博爾旺呼呼呼的笑了幾聲,那聲音宛如狐狸鳴叫一般,極爲難聽。而後繼續說道:“你倒是明白的很!小夥子,你是個營官吧?我記得上次見過你,你叫什麽來着?”
營官?那我應該認識啊!隻是他的聲音有些變調,我聽不細緻。卻聽博爾旺繼續道:“對了,你叫賈成術,對不對?你是錦州大營的營官!上次我去談判,你還來迎接過我!”
賈成術罵道:“隻可惜當時沒有一刀宰了你!”
博爾旺又換了個語氣,繼續笑道:“看在上次你迎接我的情分上,我決定免你一死!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你們雖然派人去偷襲了我方龍台金帳,但我們根本沒傷元氣,我們族裏的元老已經就地聚集四萬民衆,上馬聚衆而來!你知道的,每個草原人都是合格的戰士!”
說着,他似乎又靠近了一步,壓低聲音道:“等我們援軍一來,便是你們的死期了!你還不打算說麽?”聲音很低,但我運氣狼顧式,耳聰目明,這微弱的聲音還是傳進我的耳朵!
他說的都是假的!我可以确定,因爲黑石炭部的後方已經被我們攪和的七零八落,他們絕不可能聚集起四萬士兵!
我心中大爲安定,剛才他說的那些,不過是诓騙賈成術的心理戰術罷了!
卻聽賈成術大罵了幾聲,皮鞭聲再次響起,而得不到想要消息的博爾旺留下一句:“明天早晨日出時,便是你最後的機會!”便轉身離開了帳篷。
賈成術我是認識的,三十多歲的漢子,很豪爽的東北人,在錦州待得那段時間,我們還一起喝過幾次酒。他怎麽被抓住了?我給九鬼政孝二人打出手勢,擇機救人!
隻聽那行刑的人又打了幾鞭子,似乎是因爲博爾旺走了,他也沒有了賣力讨好的念頭,随便打了幾下,便扔下鞭子,和另一個草原人一起,往那邊的篝火堆方向去了!
機會!我給二認打出手勢,墨留在帳篷外監視,我和九鬼政孝則左右環顧無人,一下鑽進了帳篷!
帳篷裏光線昏暗,隻有燃燒的炭火在發光。我衣襟帳篷,就看到被吊在帳篷中心刑架上的賈成術!他的腿......自膝蓋一下已經幾乎沒有了!
我隻覺得自己的眼眶發酸,喉頭忍不住在抽動!我沖上前去,賈成術低聲道:“怎麽?又換人來打了?來啊!告饒爺爺我就不是漢子!”
我低聲道:“賈兄!是我!孫啓藍!”
賈成術猛地擡起頭,雙眼死死盯着我!我扯下頭上的僞裝,露出了本來面目!
賈成術低聲叫道:“啓藍!真的是你!”
我忍不住眼淚溢出道:“是我!哥哥!我這就救你走!”說着,就拔出離霜,準備割斷捆着他的繩索。
賈成術卻斷然道:“不要!啓藍!”
我愕然停手,睜着淚眼望着他。賈成術加快語速道:“啓藍,若我走了,他們一定會發現,很多東西就會改變!你聽我說,一定要記住!”
賈成術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右眼也一同睜開,含笑看着我,快速說道:“他們不知道我能聽的懂鞑靼人的語言!我聽博爾旺在帳外說過,他們的一部分糧草被土默特部燒了,現在一共隻剩下七日的糧草!七日!記住!”
我用力點點頭,眼淚卻更加忍不住流了出來。
賈成術繼續道:“他們決定孤注一擲,反擊我軍,希望能找到戚都督的位置,一舉擒獲或擊殺,爲他們的撤退計劃增加籌碼!而這個節點,一定在七日之内!”
我再次點點頭。賈成術笑着低聲道:“啓藍,從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個平凡的人!哥哥我今天就要先走了!但我的在天之靈一定會照拂着你,保佑着你!”
我擦幹眼淚,低聲道:“不!你不會死的!”
賈成術卻笑着說:“不!我一定會速死!”
我愕然道:“爲什麽?”
賈成術道:“因爲有你!”說着,露出了解脫的笑容,低聲道:“啓藍,幫哥哥一把!”
我的心仿佛千萬把尖刀在劃割,無限的憤懑郁積在胸口!帳篷外面忽然傳來了人們交談的聲音,是鞑靼人回來了!
賈成術急道:“快!啓藍!你不想看着我被折磨死吧!”
我一咬牙,從腰帶裏拿出一顆小藥丸。賈成術見狀笑道:“謝謝兄弟!哥哥欠你的!”
說着張開了嘴。
我顫抖着手,慢慢把藥丸送近他的嘴巴。最後一狠心,往前一送,那藥丸便被賈成術含進嘴裏,吞了下去!
我朝着他一捶胸口,低聲道:“我一定爲你報仇!”
說完,在賈成術的笑容裏轉身離去。
留下了眼神逐漸渙散的賈成術。
不過片刻,他那始終高昂的頭顱永遠的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