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風凜凜的首裏所司代陳平,快馬加鞭來到了墓坑前,及時制止了企圖制造假證據的馬氏家丁。
這時,正妃娘娘在郭奕和許靈兒護送下,朝着銮駕緩步走去,隻見她吓得渾身顫抖,雙腿發軟裹足不前,幾乎是被架着往前走。
此刻的正妃娘娘早已魂不附體,邊走邊問道:“二位姐姐,我、我該怎麽辦?”
“妹妹,沉住氣,下面就該看你的啦。”郭奕低聲答道。
許靈兒叮囑道:“按事先教給你的說法,把馬良弼的供詞交給馬王後和永王千歲。”
馬良弼知道自己已經毫無退路,手指着陳平大聲講道:“陳大人,你不趕快去護駕,到這兒來幹什麽?”
這時,馬镫、馬鞍等人把棺木運出了墓坑,忽然沖過來一大群酒坊的鄉勇,哭喊着控制了這兩具棺木,馬氏家丁想把他們轟走,雙方又陷入一場混戰……
首裏所司代陳平假裝毫不知情,朝馬良弼一拱手,問道:“相國大人,請問這兒發生了什麽事情?”
“所托非人啊、所托非人!”氣急敗壞的馬良弼大聲吼道:“陳大人,快把那個假冒錦衣衛的女人抓起來。”
陳平知道馬良弼已經沒有作假的機會,便故作驚訝地講道:“啊,原來是成國公老王爺家的幹女兒來了,相國大人,不知老夫有沒有看錯?你且在此等候,待老夫去問個明白。”說罷,便飛身上馬,朝郭奕等人追了過來。
此時,她們三人早被王宮的侍衛攔了下來,等陳平的戰馬一到,郭奕上前一抱拳,朗聲喊道:“所司代大人别來無恙!”
“我沒看錯吧。”陳平假裝揉了揉眼睛,急忙翻身下了馬,頗有抱怨地講道:“郭千戶别來無恙!既然你來我們琉球國辦差,爲何不知會老夫一聲?鬧出了如此的誤會,讓老夫情何以堪?”
郭奕高聲答道:“卑職此番前來貴方寶地,實乃有秘密任務在身,請所司代大人見諒!”
他們之間的這番對話,馬王後和永王千歲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想:既然你們到了這兒辦差,爲何不來王宮見駕,反而偷偷摸摸與正妃娘娘往來?
就在馬王後和尚永王氣憤不平之際,陳平跑到駕前講道:“啓禀永王千歲、王後娘娘千歲,這位身着飛魚服的郭千戶,曾随從錦衣衛四品鎮撫王沖将軍,前來追殺海盜林一官,當時,據派往京師調查的使者說,郭千戶乃是五軍都護府都督、錦衣衛都指揮使、成國公老王爺家的養女,卑職受先王千歲所托,在國驿館接待過他們,故此認得。”
馬王後帶着滿臉的愠怒,頗爲生氣地問道:“陳平,你可知郭千戶何時到的琉球?爲何不給哀家禀報?”
“她前些日子曾去給馬相國拜壽,在賀壽宴上見過一面,本以爲她早已離去,故此未給王後娘娘千歲和永王千歲禀報,此乃下官失職,請王後娘娘千歲和永王千歲發落。”陳平謹慎地答道。
聽罷陳平之言,馬王後暗自埋怨自己的弟弟,這時,尚永王登上了母親的禦攆,問道:“請問母後可曾認識郭千戶?”
“記得是有這麽回事,不過,當年,你的父王怕招惹是非,不願和錦衣衛打交道,全權委托首裏所司代與他們接洽,應該不會有錯。”馬王後說着,忽然大聲喊道:“讓馬良弼過來見駕!”
馬良弼隻好硬着頭皮到了駕前,答道:“啓奏王後娘娘千歲,陳大人說的不錯,郭千戶給爲臣拜壽的當晚,還曾進宮見過正妃娘娘……”
未等他把話講完,尚永王生氣地問道:“你爲何不早給本王禀報?”
馬良弼趕忙跪倒,頗顯委屈地答道:“千歲息怒!有關正妃娘娘身世的傳言,恐怕不是空穴來風,街市之上說什麽的都有,爲臣怕給王室帶來不好的影響,決定先來調查正妃娘娘的身世,再給千歲禀告,以免驚擾宮中不甯,我判斷這個姓郭的,也是爲此事而來,就暗中派人跟蹤她們,以便揭開正妃娘娘的身世之謎,還王室以清白,請永王千歲恕罪!”
此刻,馬王後顯得十分尴尬,大聲喊道:“鄭迥,你給哀家出來!”
長史鄭迥趕忙下了馬,跪在了駕前,哆哆嗦嗦地講道:“王後娘娘千歲聖明,下官哪知其中的蹊跷?這全是王公公的安排……”
馬王後當然清楚,爲了兒子和尚康伯的奪嫡之争,光是等着萬曆皇帝的冊封,就等了一年多,對那位東廠背景的王公公,自然不敢輕易得罪,因此,這件事還真不能怪罪鄭迥。
想到這兒,馬王後壓制不住内心的憤怒,大聲講道:“作爲永王千歲的正妃,居然裝病而不參加王室祭祖,跑到這兒來幹什麽?把那個賤人給哀家拉出來問問!”
禦前侍衛這就要去抓正妃娘娘,陳平趕忙攔住了他們,勸道:“永王千歲、王後娘娘千歲,請先聽聽郭千戶的說法,再做決斷不遲,萬一鬧出了誤會,衆目睽睽之下,羞辱了正妃娘娘千歲,後悔可就來不及了,請永王千歲和王後娘娘千歲明鑒。”
尚永王也不想當衆羞辱自己的老婆,對馬良弼怒目而視,問道:“馬相國,你可曾查出了正妃娘娘的身世?”
心有不甘的馬良弼堅定地答道:“我有證據表明,那墳墓中人便是正妃娘娘的父母,隻需開棺驗屍便可知分曉。”
尚永王點了點頭,命令道:“讓那姓郭的快來講個清楚,她來琉球辦差,卻如此藐視本王,到底是何用意?”
似乎大家都明白,這座神秘的墳墓和正妃娘娘有關,既然現在已經被官兵挖開了,應該很快就能揭開謎底,不過,尚永王越想越生氣,對于正妃娘娘和他的表哥馬峰之間的傳說,他早有所耳聞,卻沒有證據,爲了自尊也不曾打聽過,現在看來,這位王舅可沒少在他老婆身上下功夫,氣憤地罵道:“虧你想得出來,重陽節跑來挖人家的墳墓,小心遭報應絕了後!”
這時,馬良弼忽然發現,馬镫、馬鞍兄弟再次倒戈,把他事先準備的栽贓和鎮邪之物,都給了王琦,意識到自己仍在孤軍奮戰,如果兒子馬峰在此,一定把他拉出來鬥個魚死網破,很可惜,就算他想大義滅親都沒了機會。
于是,馬良弼決定破釜沉舟,耍起了無賴,哀求道:“王後娘娘千歲明鑒,曾有傳言,正妃娘娘與我那孽子暗中交往,爲了清洗這不白之冤,爲了王室的尊嚴,微臣才做出如此舉動,請王後娘娘千歲給爲臣做主,盡快做個了斷吧。”
尚永王聽罷臉一紅,朝母後看了一眼,流露出滿臉尴尬之情……
馬王後也決沒料到,在衆目睽睽之下,他會拿這樣的醜聞說事,頓時勃然大怒,呵斥道:“簡直胡說八道!就算哀家再糊塗,也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當時,王室派人暗中調查,純屬空穴來風,長史鄭迥可以作證。”
于是,長史鄭迥趕忙伏地叩首,講道:“微臣可以證明,絕無此事!如果像馬相國大人所說,就算借給微臣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把養女嫁進宮去……”
馬良弼知道自己這回徹底玩陷了,強辯道:“爲臣也知絕無此事,都怪爲臣一時糊塗、口沒遮攔,爲臣誠惶誠恐、一片忠心,全是爲了王室的尊嚴!”
陳平躲在一旁,假裝什麽也沒聽見,忽然舉起了雙手,郭奕知道自己該出場了,便攙扶着正妃娘娘到了駕前。
正妃娘娘松開了郭奕,叫了聲“母後千歲”,頓時暈倒在地,許靈兒趕忙将其抱在懷中呼救……
郭奕上前躬身施禮,不慌不忙地講道:“五軍都護府提督、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大人麾下的千戶官郭奕拜見永王千歲、千千歲,拜見馬王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免禮平身!”尚永王矜持地答道。
冷眼打量這位成國公朱希忠老王爺的養女,馬王後不鹹不淡地講道:“郭千戶遠來辛苦,請恕哀家事先未能知曉。”
郭奕拱手齊眉,低頭答道:“啓禀王後娘娘千歲,卑職此番前來辦差,沒敢輕易打攪永王千歲,有得罪之處,請多多見諒。”
發現飒爽英姿的郭奕,果然有副錦衣衛的派頭,是個精明強幹之人,馬王後暗自點頭稱贊,剛準備問話,這時,忽聽馬良弼大聲喊道:“永王千歲聖明,這個女人是個騙子!說什麽到琉球辦差不敢打攪王宮,那麽請問,老夫辦生日宴會,她突然跑過去幹什麽?到了深夜,還偷偷溜進王宮,又意欲何爲?”
郭奕微微一樂,答道:“相國大人,我來幹什麽,你早已心中有數。”
馬良弼拼死一搏,信口開河地講道:“老夫已經調查清楚,你這個勾結海盜和倭寇的叛匪,早已經被錦衣衛衙門除了名,以給老夫拜壽爲名,跑到來收買老夫,想讓老夫替海盜和倭寇辦事,因拒絕了你那無禮的要求,你又偷偷跑去王宮,和正妃娘娘勾結在一起圖謀不軌,百般阻撓出征呂宋,侍衛們,不趕緊把她拿下,還等什麽?”
聽見這位領侍衛内大臣下了命令,侍衛們不敢怠慢,全都手足無措地朝馬王後望去,等着她的決斷,而馬王後也無法判斷,這會兒到底該信誰?就把目光轉向了陳平。
陳平頗爲謹慎地講道:“據微臣所知,郭千戶依然是錦衣衛衙門北鎮撫司王沖将軍的手下,作爲成國公朱希忠老王爺的養女,她不可能勾結海盜和倭寇,更不會跑到來策反相國大人,被羁押在墓地的那個小将,正是遠征軍先鋒官張藩,不妨把他叫來問問,郭千戶是否阻礙出征呂宋?”
于是,侍衛把張藩給帶了過來,尚永王問道:“張藩,據說你認馬相國當幹爹,混了個遠征軍先鋒官的職務,本王問你,是否有人阻撓你遠征?”
“啓禀王駕千歲,卑職遠征呂宋,得到了郭千戶的大力支持,爲卑職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張藩果斷地答道。
“這個小混蛋是林家燒酒坊的人,他是海盜的後代,與寇首林風有……”
未等馬良弼把話講完,尚永王氣憤地問道:“既然如此,你爲何認他當義子?保舉他來充當前部正印先鋒官?”
氣急敗壞的馬良弼像瘋了一樣,大聲喊道:“什麽都别說了,開棺驗屍……”
話音剛落,馬镫、馬鞍兄弟把那些栽贓和鎮邪之物,送到了駕前,尚永王下了禦攆看罷,頓時勃然大怒,罵道:“如此栽贓陷害,果然是個奸賊!”當他伸手把那個袋子一拎,黑狗血頓時灑了一地……
這時,正妃娘娘蘇醒了過來,嗚咽着哭喊道:“娘啊!你死的好慘……”
聽罷這句呼喊,馬王後實在坐不住了,站起身問道:“郭千戶,哀家想聽聽你作何解釋?”
郭奕認真地答道:“啓禀王後娘娘千歲,這些年來,卑職五次三番出使海外剿匪,與王公公并不陌生,三個月前,爲調查販運火繩槍的西洋艦船,曾到首裏城來過一趟,從王公公那兒得知,正妃娘娘是他的親外甥,棺木中人便是王公公之妹、正妃娘娘的生母王氏夫人。”
“那麽,王氏夫人有何來曆?”馬王後厲聲問道。
“請王後娘娘千歲屏退左右。”
于是,讓身邊的侍從和尚永王全都回避,馬王後點頭講道:“請郭千戶上來說話。”
“多謝王後娘娘千歲!”郭奕說着,把兵刃交給了駕前的侍衛,又經宮女搜身之後登上了禦攆。
給馬王後道了個萬福,郭奕低聲講道:“啓禀娘娘千歲,王公公本是山東濰縣縣令之子……”
未等她把這句話講完,馬王後頓時大驚失色,對于有關傳說,她當然知道,真是怕什麽有什麽,歎息了一聲,拉住了郭奕的手,輕聲講道:“請坐在哀家的身邊來。”
郭奕也不客氣,坐了下來接着道:“王氏夫人是王公公的親妹妹,濰縣縣令大人家的千金小姐,隻因其父被奸佞所害,她爲了給父親洗冤,自賣自身入了青樓,幾經周折流亡到了海外,王公公爲了報仇當了閹人,爲朝廷诏安王直、徐海之輩,兄妹二人立下了奇功……”
馬王後神色嚴肅地講道:“郭千戶,你不必再說了,看來馬相國說的不錯。”
“請娘娘千歲千萬不要誤會,相國大人大錯特錯,正妃娘娘的生身之母,确實是王氏夫人,但其父卻并非姓徐。”郭奕解釋道。
“有何爲證?”馬王後疑惑地問道。
“這是王氏夫人懷胎正妃娘娘時,所作的實錄,請娘娘千歲過目。”郭奕說着,把王翠翹的那本筆記遞了過去,接着講道:“有關此事,總兵胡守仁大人也可以作證。”
馬王後陷入了沉思當中,二十年前,她陪同尚元王,分别接待過招撫使蔣洲、陳可以及羅文龍等人,在王公公的策劃下,前後勸降了海盜頭目王直和徐海,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個神秘兮兮的王公公,居然是王翠翹的親哥哥。
沉默了良久,馬王後有些不滿地問道:“郭千戶,你就是爲這事而來嗎?”
“啓禀王後娘娘千歲,卑職前來琉球,是爲了調查另一件事,據朝鮮國報,曾有琉球的王公大臣到過通度寺,釋放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海盜頭子,那個海盜便是我們一直追殺的林一官,如今,他已經改名林風,繼續在呂宋島爲非作歹……”
對于這件事,馬王後更加心知肚明,假裝吃驚地問道:“郭千戶,可曾查清此事是何人所爲?”
“啓禀王後娘娘千歲,問一問正妃娘娘就知道了。”郭奕答道。
于是,馬王後大聲喊道:“來人呐,把老身的兒媳請上來。”
兩名宮女把正妃娘娘攙扶到了禦攆之上,便趕緊退了下去,已經哭成淚人一樣的正妃娘娘,給母後請了安,把馬良弼的供詞遞了過來。
馬王後看罷,頓時目瞪口呆,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
“啓禀母後,奴家得知郭千戶的來意,便找舅舅問了幾句,沒有料到他立刻招了供,并哀求奴家,不要再讓外人知道,他讓奴家在郭千戶這兒給他求情,奴家就沒再把這份供詞拿出來,也遲遲沒給舅舅一個答複,因此,他便起了疑心,才有了今日的鬧劇,請母後明鑒。”正妃娘娘哭着答道。
“郭千戶,你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置?”馬王後問道。
郭奕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急忙答道:“啓禀王後娘娘千歲,此事說大便大、說小便小,如果永王千歲和王後千歲能自己處理,卑職就不必報給朝廷。”
“多謝郭千戶的好意!”馬王後站起身來,大聲喊道:“陳平何在?”
“啓禀娘娘千歲,微臣在此。”
“陳平,老身命你把那具女主的棺木,原封不動下葬,把那男主的棺木扔進亂墳崗,去吧。”
等陳平走後,馬王後接着喊道:“副帥王琦何在?”
“末将在此。”
“老身命你,扒掉馬良弼、鄭迥的官服,摘下他們的烏紗,押回去候審,你來擔任禦前侍衛領班,起駕回宮!”
王琦領命,親手摘下了馬良弼和鄭迥的官帽,又把他們按倒在地,扒掉了他們官服,這時,躲在暗處的小西行長等人看得真真切切,對“織田信伊”佩服得五體投地!
與此同時,看見有人擡走了徐海的棺材,扔到了亂墳崗,而王翠翹的棺木在隆重的儀式中重新安葬,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高呼:蒼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