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閑來無事,坐在廳裏,跟李三娘學着女紅。
翠柳邊幫林婆子往桌上端菜,邊取笑道:“哎呦,我說少夫人,您這女紅跟畫畫的功力相當啊。”
魚苗白她一眼,然後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傑作”,隻覺得頭疼不已。
可李三娘之前悄悄對她說,當娘的,最好親自爲孩子做一身小衣服。
正在她犯愁,李三娘要開口安慰她時,魏清風擡步走了進來。
魚苗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男人看到了她之前的動作,薄唇忍不住上揚了幾分。
魚苗嗔怒道:“你就笑吧,剛回家就笑我。”
魏清風本想直接走到她面前,可想起朝堂上人多,他怕給小娘子過了濁氣,便先行回屋換了身衣服。
魚苗正想找地方将自己繡得亂七八槽的東西藏起來,魏清風卻很快換完衣服,從她手中将繡花繃子拿了過來。
不知道她繡的是花還是鳥,反正亂槽槽的一坨。
魏清風忍俊不禁。
魚苗看得出來,這貨心情很好,也是,先他之前,已經有太監來府裏宣了聖旨。
她家相公現在已是……二品高官了。
李三娘對屋内人使了個眼色。
以餘盛爲首,林婆子、翠柳、劉大夫等人紛紛跪拜,就連餘小甜跟魚小寶也高聲道:“恭喜少爺(姐夫),賀喜少爺(姐夫)。”
魏清風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衆人,心中微有感觸,他雖是涼薄,但這些人也确實幫他良多。
“都起來吧,一家人,整這些虛禮做什麽。”
餘盛向來機靈,聽出了這話裏的不對味。
之前,爲防隔牆有耳,他們需得陪着小心,謹守規矩禮儀。
可自打昨日宣了榜,少爺便不一樣了,甚至現在,好像已經不怕任何事了。
餘盛第一反應,就是少爺說的“忍耐期”已然過了,他們可以翻身不懼老夫人了。
他立刻站起來,笑兮兮道:“這不是高興嘛,李夫人早早就讓林嬸子準備了好些菜,咱們高慶賀床賀。”
還有一事,他沒上表,就是蔣碧雲派人來請過少爺,他覺得,眼下的少爺,許是不想理會那人的。
魏清風點點頭。
地上跪的衆人一一起來。
魚苗也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不同,随後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将軍府外強中幹,表面上看有老将軍留下的榮耀,又有蔣碧蘭撫養魏宏宇有功。可畢竟,還是從将軍府變成了侯府,滿府上下,隻有魏清風一個男丁。
眼下,這個男丁得了正二品的官職,據劉老大夫說,還是個實缺,那麽,暗處盯着她相公的那些眼睛們,就更不敢輕動了。
隻是,皇帝的照拂雖好,她跟魏清風卻更不能被别人揪住錯處了。
魚苗上前,将他手中的繡花繃子拿了回來,輕聲道:“一早就走了,肯定餓了,你趕緊洗洗手吃飯。”
若非人多,魏清風真想點點小娘子的鼻尖,她說得堂皇,難道真的以爲他不知,她是怕他拿東西取笑她麽?
餘盛極有眼色地用銅盆将水打了過來,魏清風在淨手時,壓低聲問他:“我不在的時候,府裏可發生了什麽事?”
餘盛暗中瞅向魚苗,見她正拿着繡花繃子往屋内走去,便壓低聲道:“早上少夫人被老夫人叫走了,回來時,小的見少夫人的裙擺濕了,問了翠柳才知道,老夫人讓少夫人給您……”
“納妾?”
“是,是納妾……”餘盛心道一聲“神了”,他家少爺竟連這個都猜到了。
魏清風斂了眸子,拿過銅盆上搭的白巾擦了手。
突然,沉冷道:“娘子待會出來,你同她說我臨時有事,稍後回來。”
說完,不待餘盛開口,已然轉身向外走去。
李三娘聽到腳步聲,回頭望向門口,低喃道:“這都快用飯了,怎麽人又走了……”
魏清風一路出了小院,徑直向蔣碧雲的住處而去。
沿餘路過的下人,對他越發恭順敬畏了起來。
他走到蔣碧雲的院子門口,不等丫頭通報,邁步進了跨門。
此時的蔣碧雲正坐在膳廳裏用膳。
眼角餘光見魏清風走來,她刻意沒有起身,對孔嬷嬷道:“去給狀元郎添副碗筷。”
随身伺候的孔嬷嬷看了看走進膳廳的魏清風,領命帶着丫頭離開。
頓時,偌大的膳廳裏,隻餘母子二人。
蔣碧雲斜睨魏清風一眼,“我倒不知道,你家夫人還是個長舌的,這麽快就告狀了?”
魏清風連個虛禮也沒給,眉目清冷,直直望着蔣碧雲見了幾分老态的面容。
“我來,隻是想同母親說一聲,生而不管,沒必要在兒子成親後,對我的房裏指手畫腳。”
“生而不管”四個字,莫名刺痛了蔣碧雲的内心,但她每一次見到魏清風與丈夫神似的面容,便怒火直沖心頭。
她冷笑着擡臉看着魏清風,“卻是我錯了,若是時常管着,定能發現你的狼子野心。你隐忍這許多年,怎麽,現在不願裝了?”
随後,笑容裏添了譏諷,“也是,如今你金榜提名,又得了皇上青睐,還怕我這個喪夫多年的孤寡太太做什麽。”
魏清風直直地望着她臉上的笑,那譏諷,那冰冷,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飾地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他心中一澀,勾起的冷笑,也隐隐帶了澀意,“若非你逼我,我何必如此費盡心機?母親,這便是我最後一次從心中叫你了,我有一件事,還望你如實相告。”
蔣碧雲面色未變,反倒拿起筷子開始用膳。
魏清風半晌才開口,“你到底是不是我生母?”
蔣碧雲的手重重一頓,也是過了半晌才回,“你既然問了,就代表你已經起疑,可我不是你生母又是誰?”
是啊,又是誰……
魏清風心中零落,他曾懷疑宮中那位是他生母,蔣碧雲機關算盡,隻是想讓魏宏宇取代自己的位置。可他面對那德妃時,卻沒有半點想靠近的心思,反倒是對府中這位,曾心有期許。
強行抛了心中多餘的想法,魏清風告退時,做了個揖,但口中的話,卻滿是威脅之意。
“既然母親大人已看透你我眼下的局勢,還請您處事之事,多思慮一番。”
言罷,魏清風轉身離開。
背影潇灑,腳步挺闊,卻氣得蔣碧雲生生折斷了手中的檀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