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們大呼小叫。
賀今朝直接廢除了大明的一切苛捐雜稅,連城門稅也不允許收,然後便是要登記戶籍。
“秦王萬歲。”
識字的樂戶更是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再也不是賤籍了。
錘匪治下沒有奴籍。
可以說賀今朝直接把山西等那一套運行成熟的模式,複制到了襄陽城。
錘匪的布告念完之後,聚攏的各處都忍不住陷入了巨大的歡呼。
流寇他們不是沒有接待過,大家被官府胥吏欺壓的也很厲害。
就算是在街面上做買賣,不知道有多少人趴在他們身上吸血。
因爲胥吏也是看人下菜碟,黑白兩道不敢去招惹有背景的商鋪,就隻能可着沒背景的商販欺負。
張獻忠攻破襄陽後,除了給他們發幾兩銀子把适齡男子全都卷走之外,軍紀也不是很好。
因爲張獻忠的部下不僅殺那些王公貴族,甚至尋常百姓稍有姿色的女子也被卷走。
可是官軍收複襄陽,也就前幾天有靖遼侯吳國俊的人馬駐紮,稍微好了些。
待到靖遼侯這波官軍回京,襄陽的百姓就遭了殃。
楊嗣昌根本就不能調動左良玉,更不用說指揮他了。
左良玉在朱仙鎮戰敗之後,爲了能夠快速恢複實力,愈發放縱自己部下。
大明朝廷下發的尚方寶劍,在沒有兵權的督師手裏,也隻能是個自刎的家夥式,根本就吓唬不住其他人。
但襄陽的百姓又迎來了錘匪,賀大帥剛剛進城沒多久,就頒布了一系列條文,廢除大明的苛捐雜稅。
甚至錘匪還鼓勵他們把欺壓過他們的士紳胥吏全都抓起來,送到府衙來,然後當衆審判,給大家主持公道。
“青天大老爺!”
“青天大老爺來了,襄陽城就太平了。”
街上喊各種各樣口号的都有。
除了那些平日裏做了不少惡事之人瑟瑟發抖,想要逃離,大多數百姓都激動的發狂。
當然他們也知道了一個新詞:城管。
顧繼坤(未曾改名顧炎武),屢試不中後,直接放棄科舉,遍尋曆代史乘,郡縣志書,搞搞興趣愛好。
十五歲就加入複設,走訪周遭,也是想要寫一本有關國計民生的學問。
因爲在如今的時代,百姓生活困苦,外患一日比一日急,可那些文壇學士大多隻談論理性,或者追求名利。
至于百姓如何,朝廷官員如何腐敗關他們什麽事。
全都是提筆寫盡天下事,不肯俯首見蒼生的主。
顧繼坤提倡經世緻用的學風,作爲他改造目前困境,拯救國家的根據。
他家裏也是有着上千畝祖田,頗有餘力供他脫産讀書甚至外出遊學增長見識,爲他寫書提供便利。
此番顧繼坤來襄陽完全是想要搞幾套志書的,順便進行實地考察。
沒成想住店的時候遇到了左軍搶掠,四處逃跑,緊接着錘匪入城,這才躲過一劫。
他站在人群裏看着錘匪士卒在此大聲宣布各項命令,一時間有些恍惚。
苛捐雜稅都不值得說,因爲本就是該廢除的東西。
如此收買人心的手段,他不清楚賀今朝能夠維持幾天?
顧繼坤對于錘匪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他隻曉得那賀今朝是陝西的一個驿卒,這幾年逐漸在西北等地站穩腳跟,甚至都占據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如今進入湖廣,怕是要橫掃南京,攻占整個大明天下,然後如同高祖朱元璋一樣北伐。
那驕橫的左軍,連與錘匪對峙的勇氣都沒有。
三十萬大軍,那就是個屁啊!
顧繼坤現在看着周遭百姓歡呼聲,他就能知道,衆人苦庫捐雜稅久已。
否則錘匪剛剛宣布命令,不會如此獲得大批百姓的支持與稱頌。
顧繼坤看着城管的職責,他感覺與大宋靜街司、大明五城兵馬司沒什麽區别,不過是換了個稱呼。
而城市從古至今爲難到了兩個問題一個是街道違建,另一個便是占道經營。
顧繼坤從錘匪頒布的城管制度,倒是看出來了,錘匪說是推翻大明的政策,但不過是在原有政策上換了個名稱,并且加以改進。
第二天,顧繼坤就随着大流去府衙門口看襄陽城殘存的王爺和郡王們在那裏清掃大街。
不說萬人,但是街上人擠人的場景,那是十分的駭然。
以至于錘匪不得不出動兵力,驅散人群,“護送”這些王爺們清掃大街。
朱常澄隻覺得臉色發白,捏掃帚的指節都變得發白。
如此屈辱他長這麽大還未曾有過呢!
可一想到如果不幹這種活計,就是死,什麽勇氣也都消散了。
按照上一次他爹被張獻忠斬殺燒的屍骨無存的下場,賀今朝對他們這些人的處置已經是極好了。
當有人拿出傳統的菜葉子以及臭雞蛋砸向這些藩王,并且大聲嚷嚷:
“殺了他們!”
“殺了他!”
維持秩序的城管瞬間出動,拽出幾個帶頭扔垃圾的百姓,幾棍子給敲倒在地,然後啪啪打人。
爲首的城管用棍子指着周遭的百姓道:“敢亂扔垃圾者,打十棍!”
周遭百姓的聲音頓時變得小起來了,甚至開始藏好預備好的爛菜葉子了。
顧繼坤捏着胡須,忍不住搖頭,這錘匪的行事作風與他認知的大不相同。
若是賀今朝選擇殺了這些個朱姓子孫,定然能夠收攏大批人心,可偏偏沒有那麽做。
朱常澄等人看見錘匪士卒把朝他們扔臭雞蛋爛菜葉子的百姓給打倒在地,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原本想要一死了之,受不住這種屈辱的。
可現在看來,賀今朝是有保護他們這些人的意思。
有了這麽一個鬧劇後,許多百姓也都被迫冷靜下來。
一些想要趁機打擊報複的人,自是變得小心起來。
有些事情把怒一旦勾起來,能不能控制得住,是個大問題。
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都是這樣做的。
襄王一脈大多都被張獻忠給屠了,根本就沒有給賀今朝留下幾個“人樣子”。
幸存的這幾個人自是要好好護着些。
“秦王有令,命他們清掃襄陽幾條街的街道,爾等膽敢私自報複,不尊秦王指令,必會重責!”
當這句話給衆人宣揚出來,當然更多人不理解。
既然推翻大明,爲什麽不把姓朱的全都給殺了!
姓朱不姓朱根本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賀今朝的命令要貫徹下去,誰敢違背,就得遭受重罰。
一旦什麽事情都裹挾民意,将來必會受到反噬。
況且襄王一脈不殺,不代表抓住其餘大明王爺也不殺。
錘匪兵不血刃的進入襄陽,并不代表手中的刀不鋒利!
所以這幾日,大批牙行、胥吏、潑皮、罪犯,王爺們以及腦子拎不起的奴仆,全都被錘匪組織起來,對整個襄陽城進行徹底的清掃。
鄉下的農民也都被錘匪組織起來,各個鄉紳幾乎沒有什麽反抗能力。
他們養的那些狗腿子平日裏橫行鄉裏倒是沒什麽問題。
别說遇到錘匪,就算遇到官軍,也不是他們能夠抵擋的住的。
錘匪的吏員,這些時日一直都在宣傳錘匪的政策。
從本地人當中發現積極向錘匪靠攏,且身家清白之人,給與他們參與治理的機會,同時也兼任帶路黨的活。
自是有許多樂戶也被錘匪接納,拿着錘匪編制出來的劇本進行排練,準備演出犒勞周遭士卒,以及進行下鄉宣傳。
襄陽地區的農戶、佃戶反倒更加擁護錘匪的政策。
因爲他們終于也有人給他們畫了一個真實的大餅。
像以前什麽“于大善人”畫出來的餅,反倒讓他們一年都落不下多少糧食。
辛辛苦苦給“于大善人們”還了前年的貸款。
但去年、今年的都沒有本錢還,隻能子子孫孫的背着貸款去給“于大善人”們當牛做馬。
待到年老體衰幹不動活,就等着主動餓死或者上吊,不去拖累兒孫吧。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娶不到媳婦,所以也就用不着背負拖累兒孫的事。
這些佃戶看着曾經屬于地主老爺的田,都被丈量,然後分給他們這些租種,一個個樂得嘴巴就沒合上過。
特别是當一塊塊木牌子作爲記号,給他們釘在地頭上,更是讓衆人抱着木闆子哭。
盡管他們大多數人都不認識木闆子上的字,可是卻是明白,要是好好幹上幾年,那這塊良田就能屬于自己了。
農會也都在順利的建立當中,各地農戶紛紛響應。
他們理解不了太多的意思,隻曉得好不容易錘匪能夠給他們帶來莫大的好處,那一定要牢牢抓住了,不放手。
否則下一次改變命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
錘匪控制的府衙也一直都在運轉當中。
顧繼坤從交談當中得知,整個襄陽城分成了四個片區,十戶作保,前來登記戶籍。
辦事效率之高,讓顧繼坤爲之詫異。
他甚至聽聞賀今朝根本就不準備搞什麽科舉選官的制度,而是自己培養吏員,一步一步從基層坐起。
此舉,深得顧繼坤這種屢試不第,深受八股文欺辱的讀書人認同。
這天下,隻有考上科舉的人,他們就一定能當好官了嗎?
當然在他心中也有顧慮。
顧繼坤雖然不是進士,可作爲讀書人,家中的土地有很多法子都能不交稅。
但他發現在錘匪治下,不僅是交不交稅的問題,而是家中大批良田都會被錘匪沒收,然後分發給那些窮人進行租種。
且在租種十年後,他們耕種的田地,那些窮人有優先購買的權力。
對于這件事,顧繼坤很是擔憂。
他身上有錘匪給發的臨時路條。
因爲他身上的“驗”是南直隸昆山的,并不是本地人,也沒有被爲難。
賀今朝倒是希望有人能夠通過這些臨時待在城中的人,返回家鄉把錘匪來了的消息傳播的到處都是,先讓官軍自亂陣腳去。
顧繼坤把書信派奴仆,給自己的年少好友歸莊興送去了。
盡管顧繼坤的奴仆也一直跟着他看,可他心裏也再想,賀大帥什麽時候能打到南直隸去啊?
作爲“複社一怪”的顧繼坤在送走了書信後,決心去拜訪賀今朝。
他可不覺得賀今朝能夠殺了自己。
襄陽府縣衙内,賀今朝一直都在聽着屬官彙報,棗陽、南陽、谷城等地。
特别是谷城被張獻忠經營了一陣後,那裏的士紳多數被他所殺,倒是讓賀今朝省了大事。
然後賀今朝再把張獻忠殺了大批士紳,通過官府說他們通賊,把谷城良田轉到自己手裏的大地主殺喽,直接閉環。
就好比龍五替富貴死了一樣,倒是讓那些被強行侵占良田的小地主們心裏覺得慶幸。
通過錘匪這一手,他們還能分到一些良田進行耕種。
此時相比于村莊當中這一畝三分地的生活方式,倒是各地縣城當中藏污納垢,特别是潑皮、牙行等人需要錘匪好好清理。
但各地的治理總歸是剛剛開始。
錘匪進入襄陽的消息傳到荊州,明惠王朱常潤、偏沅巡撫陳睿谟以及“文武諸司,于當天夜裏相率潛逃,城門無一卒。
高一功帶領的先頭部隊進入荊門州後,士民殺豬宰羊,舉着連夜繡出來的錘匪旗幟,用來犒勞錘匪士卒。
當然這些活動,都是士紳組織的,他們的心思賀今朝也知道。
李定國也傳來消息,他順着長江而下,連克夷陵、宜都、枝江,已經快到了江陵。
大軍所到之處,官軍早就跑了,甚至連一些有錢有勢的得到消息,也早早的奔着南京跑去,或者跑到更遠處。
賀今朝看着地圖上日益多的旗幟,倒是有些頭皮發麻,盡管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但可以預料到,他手中的吏員是遠遠不夠的。
“軍師,咱們還得多吸收一二本地人,以老帶新。”賀今朝吩咐了一句:
“最好征召一些那些屢試不第的讀書人,他們對大明早就不滿,而且也能快速投入到工作當中,讓他們在幹活當中評比,不适合的便罷黜。”
“回秦王,咱們已經發出征召了,倒是有不少秀才、舉人什麽的想要來,可是一聽到咱們的條件,多是扭頭就走。”
吉珪對于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些讀書人渾身上下也就剩下嘴硬了。
他在山陝、川蜀之地早就見過他們那種嘴臉了,到時候後悔的是他們。
牛有才小跑了幾步,低聲道:“大帥,有一個叫顧繼坤的外地讀書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