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史可法放棄南京城外圍城郭,以至于錘匪直沖京城,打南京城的第三道防線。
三山門爲西出要道,凡從城西進入南京城的人,都是從水城門上岸入城。
且秦淮河畔的孫楚酒樓,也能把戰場上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
這些日子,他們能跑的就跑,但也有人被強行留下來看家。
錘匪沒來之前,怕的不行。
可是錘匪真的來了,竟然也沒有來搶掠他們。
着實是比官軍的行爲強上不知多少倍。
現在這些人看外面打仗,皆是放下心來。
隻要不搶掠他們,那該做生意就做生意。
在他們看來,這些錘匪大爺們難道就不喜歡喝酒,不喜歡玩妓子了?
錘匪的火炮齊射,一下子就把三山門的敵樓給轟塌了。
吓得這些人駭然。
未曾想錘匪的火炮竟然如此犀利。
而守城官軍的火炮,連錘匪的屁都沒打到一個。
相比于躲在酒樓以及妓院觀戰的人,那些爲錘匪雇傭的百姓則是大聲叫好。
咱們爲賀大帥“服徭役”不僅不用自備幹糧。
他還要大米粥鹹菜炖魚管夠。
待到靠岸搬運糧草的還能吃幹的,事後還有工錢。
真是大善人啊!
關鍵是大米粥不僅稠,尋常也隻有地主老爺才能吃啊!
關鍵是鹽這玩意也不便宜。
有些人爲了吃上賀大帥的飯,都要跪地上求着,主動加入錘匪。
因爲在賀大帥這裏,服徭役的待遇是最低的。
陷陣營以及正兵的飲食着實讓他們羨慕。
幸虧賀大帥是來造反的!
要不然這些人爲了長久的過上這種好日子,咱說啥也得從魚肚子裏給他剖出天書,找人去學狐狸叫。
要不就在河裏埋一塊石頭,刻上賀大帥的名字。
否則咱們這頓頓白粥鹹菜,吃的一點都不踏實。
這裏是十裏秦淮河的龍尾,從三國至今,漸漸成爲繁華之地。
三山門外辟有水西門大街,經過三山橋跨越秦淮河,通往外郭城江東門,兩側有分别有莫愁湖、南湖。
史可法提前判斷了錘匪的進攻的方向,把一萬斤“斷腸草”提前投到了條街上的水井以及兩個湖。
所以别看現在錘匪火炮打的城上敵樓士卒四散開逃,但史可法依舊是有着極強的自信。
城外的反賊指定會中招的。
“不要跑,不要跑。”
史可法大聲呼喊,臉上留下熱汗。
他也沒想到,錘匪的火炮如此犀利,直接轟塌了敵樓。
南京城牆極高,絕不是錘匪的那三十門火炮就能輕易轟開的。
史可法依舊是靠着黃得功率部砍了幾個鄉勇的腦袋,才遏制住了潰敗的勢頭。
賀今朝看着城牆上官軍的潰敗勢頭,揮手叫人去推登城車。
先頭部隊到達的這些日子,除了要立下營寨外,就是要制作攻城器械。
南京城過于雄偉壯觀,絕非雲梯就能搭上去的。
“開炮,開炮。”
史可法大聲叫嚷着,絕不能讓錘匪的攻城車搭在城牆上,隻要被突破城牆,那還打個什麽勁?
黃得功也一直在叫嚷,無論是什麽炮,總之就不能讓錘匪士卒靠近。
不知道是錘匪制造的攻城器械一般,還是火炮亂打之下,運氣不錯,打破了錘匪五個攻城車。
錘匪的第一破進攻就此結束。
而且這護城河寬闊,絕非蓋長木闆就能踏過去的。
第一天的試探性攻擊就此結束。
賀今朝一點也不意外,就紅夷大炮擺上一百門,也難以撼動南京的城牆。
“還得挖地道用炸藥炸開一個缺口。”
賀今朝站在箭樓上,瞧着那些民夫打撈史可法投下的“斷腸草”,就用史可法送的炸藥才好。
“除了每日在這放炮,也要迷惑城内守軍,就說我們士卒中毒頗多。”
“是。”
傳令兵傳遞着軍令,去找那些礦工出身的士卒,叫他們去早就選定好的儀鳳門、鍾阜門。
成化年間,由于南京守備兵力不足,把這兩座門給堵上了。
現在正是挖掘這兩處的好時機。
史可法見錘匪退了,整個人都松快了許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沒想到真的堅持下來了。
精于戰事的黃得功卻是滿臉的不開心。
因爲他發現錘匪根本就沒怎麽用力,隻不過第一天是試探性攻擊,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官軍根本就沒有心氣打仗。
這讓黃得功很是惱火,一時間想不出什麽法子來應對。
倒是史可法瞧着退去的錘匪士卒,忍不住哈哈大笑。
“史尚書,何故突然發笑?”
史可法摸着胡須指着城外的湖泊道:
“我已經派人把一萬斤斷腸草投入到井中和湖泊當中,錘匪飲用必然中招,南京城無憂矣。”
趙之龍聞言隻能扶着城牆垛子沒言語。
斷腸草那玩意管不管用另說,單純是史可法能搞來一萬斤這件事,他都覺得不正常。
但此時他隻是閉着嘴,并沒有多說些什麽。
今日一戰,錘匪好像是試探性攻擊,并沒有全力以赴的樣子,着實是奇怪。
“史尚書,賀今朝素來狡詐,他既然已經稱王改号,定是想要奪下南京以此爲帝都。”
作爲監軍的盧九德也是老牌監軍了,一直跟在黃得功旁邊。
他作爲宦官,自是對大明皇帝極爲忠誠,也看出來賀今朝的想法來了。
反賊攻克南京,意義重大,說不準就要稱帝了!
周遭守衛南京的頭頭腦腦們,聽着盧九德這話,心思各異。
但大多數心情都不怎麽好!
因爲隻有大明繼續存在,他們這些人才能得利。
大明一旦不在了,那什麽世襲罔替都沒戲。
史可法當即站出來道:“我輩自是要與賊子勢不兩立,死守南京城。”
先前錘匪要來的消息,南京城已經往外出逃了三萬戶。
但城内依舊有着極多的人口。
史可法又差人把城門全都堵住,不僅絕了錘匪破城門的手段,也堵死了城内勳貴士紳在想要逃出去的希望。
賀今朝打下南京,對于天下各方勢力,都有責不小的意義以及影響。
趙之龍隻覺得天旋地轉,叫自己的親衛扶着他往家裏去歇息。
史可法除了會說要與南京城共存亡之外,他一丁點辦法都提不出來。
這有何用?
如何能讓旁人也升起信心來?
至于史可法所言的投毒,趙之龍真心覺得沒譜。
水井還好說,能影響到一部分眼瞎的士卒。
可尋常井中也多有活物。
尤其是湖泊那得多大的量啊,隻要錘匪見到水面上都漂浮着死魚,誰還會死心眼喝這裏面的水?
史可法就沒有想到過這種問題嗎?
趙之龍唉聲歎氣的回去。
這幫隊友真是異想天開。
馬得功與田雄都是黃得功的部下,留他們二人在城牆上繼續防守,其餘将領則是下了城牆去休息吃飯。
今日可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這二人聚在一塊,看着一旁倒塌的敵樓。
“錘匪實力太強,南京城是守不住的。”馬得功又望着城外的錘匪大營,連成一片,心中發虛。
“其實錘匪并沒有多少士卒。”田雄指着外面道:
“他們從襄陽到南京,縱橫幾千裏的水路,若是高傑以及左良玉能夠殺他個回馬槍,錘匪必然會土崩瓦解。”
“說的挺對。”馬得功拍了拍自己的戰甲:
“我們的士卒更少,這種天氣動不動就出汗,再長久守城,士卒能撐得過幾日?”
田雄也深以爲然,别以爲錘匪人不多,但官軍明顯更劣勢。
“怎麽辦?”
“怎麽辦?”馬得功指了指城外的錘匪道:
“若事不可爲,你我兄弟合該綁了南京城最大的官,向賀大帥投降,這是你我的功名。”
“好說。”田雄輕輕颔首:“到時候兄弟們一起做。”
誰要爲大明殉葬啊?
兄弟們早點找出路,才是最現實,最該考慮的問題。
“就是怕黃總爺他不答應。”
馬得功對于黃得功也極爲忌憚,此人不僅身手極佳,手下還有三百精銳家丁,也當真是以一敵三的存在。
田雄當即無聲動嘴唇,以手抹自己的脖子:“正面打不過,那就偷襲。”
趙之龍回去也召集了幾個關系不錯的勳貴。
“諸位,就要到了生死時刻,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南京城是守不住的,錘匪攻破南京,運氣好些我們便能拖一個月,運氣不好,也就半個月。”
趙之龍環視幾個人道:“我的意見是與其大家被動等死,不如早日投降,那賀今朝礙于臉面,必定不會屠殺我等。
否則便是阻礙了今後大明勳貴投降他的路,殺了咱們,别人投降他時,心中能夠不打鼓嗎?”
保國公朱國弼、隆平侯張拱日眼裏露出驚疑之色。
沒城西趙之龍經曆了近日這場戰事,竟然會做出如此判斷。
“你我的富貴不要了?”朱國弼率先開口道:“錘匪能夠給你我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嗎?
若是降了大明反賊,這不是砸了後世子孫的飯碗?”
“若是不降,子孫後代連吃飯的家夥都沒了。”趙之龍不軟不硬的給怼了回去。
武昌城九座城門都沒把敢于組織人反抗的士紳、官員腦袋挂滿。
可南京城不一樣,這裏不僅城門多,還寬大。
最重要的便是官多,士紳多,勳貴也多。
城門樓子随便挂士紳勳貴的腦袋。
朱國弼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熱汗:“說會話就容易出汗,天太熱了,這如何能利于防守?”
“上冰鑒。”趙之龍吩咐了一句,又側頭道:
“保國公,武昌城的舊事近在眼前,你不要誤會我是在讓你大出血。”
朱國弼頓時陷入了天人交割的局面。
“降了,好死不如賴活着。”張拱日看着國公與伯爵道:
“我們單單打開城門,放錘匪進來,怕是沒有人能夠讓賀今朝記住。”
“抓住史可法,當做投名狀,獻給錘匪。”
“好。”
朱國弼一眼答應,若不是到了危急關頭,他真想要請魏國公帶頭投降。
但這個風頭,作爲整件事主事的者,趙之龍才是最該露面的那個。
“現在要不要缒城而出,提前與賀今朝多多聯系?”
田雄坐在一旁扇着風。
馬得功從葫蘆裏砸了一口酒,按照黃得功的脾性,接下來必然會全力防守。
這下子死的人足夠多,隻要把黃得功手底下的家丁消耗一半,他就有把握搞死那個不怕死的黃闖子。
東林黨魁首錢謙益,會聚了幾個文臣以及沒當官的人。
主要的大意就是通過他仆人的觀察,南京城撐不了多久就會被錘匪攻破。
大家要是不想死,就得會和在一起想想法子。
“王侍郎,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做?”
王铎是山西洪洞縣人,自從家裏鬧了賊災,在外當官就把家人帶在身邊,成了兵部侍郎後,家人自是随他定居南京。
“聽史尚書的安排,勿要自亂陣腳。”王铎确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他隻是聽聞錘匪在山西越高越大,還成了秦王。
若是被他打下南京,這個賊子定然會稱僞帝。
“史尚書能有什麽行軍布陣的本事,他在南京這些年整治江防,不過是彈劾了幾個漕運劫财之人,把錘匪抵禦于南直隸周遭的軍事部署,也直接失效。”
錢謙益對此卻是十分了解:“這些年,諸位可是見到了什麽成效?”
王铎等人連連搖頭,論行軍布陣,史可法絕不是賀今朝的對手。
幾個人扇着扇子,都沒有率先打破平靜。
誰願意舍棄在的大明的美好生活,然後他們的腦袋就被挂在旗杆上死了?
“王侍郎,你有何高見?”
在座的就他一個職位最高的兵部尚書,最容易打探出來消息。
“史可法毫無應對方法,他本人已經做好了殉國的準備。”
王铎則是環顧四周道:“我們最好不要投降,我的家鄉就被錘匪控制,
聽遠方親戚寫信描述的樣子,我感覺他們已經完全被錘匪哄騙,成了真正的愚民。”
對于錘匪的猜測好得壞的都有。
錢謙益本想叫人引出話頭來,他再說投降之事。
可王铎說完之後,錢謙益倒是不好意思再提出來,隻能希望城内的官軍再拖一天。
他好勾連左右,把自己的意願來主導對錘匪的投降事宜。
畢竟錢謙益當初是想要去北京當首輔的,結果被一腳踢了回來。
如今呢?
機會就擺在眼前,看誰能抓住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