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想要從容撤退大抵是沒希望的。
袁時中派養精蓄銳的騎兵追上去糾纏。
賀蘭也令派半數蒙古騎兵直撲微山縣，去截斷他的退路。
一路上與錘匪對抗，他的兩個參将都被打死，幸虧留了先手，祖洪基來接應才跑進微山縣城。
就在前方交戰的時候，李定國領兵出了徐州地界，踏破韓莊，一路奔着微山縣而去，率領大軍把微山團團圍住。
孔有德萬萬沒想到自己想要在微山縣躲避一二，結果沒有等來阿巴泰的支援，反倒先等來了錘匪的包圍。
他站在城牆上，瞧着城外錘匪士卒軍威雄壯，暗暗着急。
孔有德深知僅靠着自己身邊的有限兵力難以守住微山縣。
幸虧他還未曾看見錘匪推出火炮，方才把心暫且放在肚子裏。
當年皇太極進犯大同，賀今朝領兵對抗之時，他可是瞧見過錘匪火炮的威力。
“探馬派出去了沒有？”孔有德頗爲急切的詢問。
“回恭順王，已經派出去四五波前去求援了。”祖洪基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嗯，那便好。”
孔有德扶着城牆垛子道：
“沒想到錘匪行動的如此之快，我記得阿巴泰已經悄悄出兵了，怎麽還沒有動靜，莫不是害怕了？”
“或者想要坑你我兄弟一把?”
對于阿巴泰的行爲方式，衆人也不是那麽的認同。
這個人從骨子裏就看不上他們這群漢官，而且還懼内偏愛他的女兒，對于兒子們倒是不怎麽在意。
“他媽的。”孔有德咬着牙道：“當初說要招惹錘匪的是他，現在錘匪大軍出動，一點動靜都沒有的，還是他。
合着就是想要讓咱們來送死的。”
“就是，如今魚兒已經咬鈎，他再不來，咱們這些魚餌怕是被魚兒一口吞進肚子去了，死無葬身之地。”
“告訴兄弟們守住城池，等待大軍來援，才能把搶來的錢财安穩帶回家。”
孔有德不知道阿巴泰什麽時候來，但總歸是要先守上一守。
城外的錘匪正在安營紮寨。
李定國倒是也沒有立即讓部下挖坑，而是一直都在探查清軍主力的位置。
“查清楚了。”賀蘭闖進帳篷内指着地圖道：“他們藏在柱子山裏面。”
李定國三步并作兩步往前看去，柱子山在棗莊和台兒莊中間，依靠着承水。
“哈，阿巴泰打錯了算盤，以爲孔有德會在台兒莊死磕，然後等我們大軍前去支援台兒莊，他再率領士卒突然殺出來，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李定國轉身笑道：“可惜，孔有德并不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清廷鞑子滿漢之間是有着不小的矛盾，這便是咱們可以利用的機會。”
“對了，孔有德的探馬都抓住了沒？”
“現在他們出不了城，但是在大軍沒有圍城之前，想必就派人去通知阿巴泰了，消息是封鎖不住的。”
對于賀蘭的話，李定國也是十分的贊同。
魯南地區多是丘陵地帶，倒是挺容易藏人的。
“你認爲阿巴泰是會來救援孔有德，還是去圍攻台兒莊？”
“他不是來救孔有德的。”賀蘭哼笑了一聲。
投降過去的漢人在這些滿人貴族眼中就是一條狗。
即使皇太極給了孔有德極高的待遇，可終究是條狗。
阿巴泰又沒有皇太極的那份心智，他能費盡心機的來救一條狗嗎？
“你帶人去牽制他，不讓阿巴泰全力攻打台兒莊，利用蒙古人擅長騎射的本事給他放風筝。”
李定國側頭看向一旁的幾個蒙古将領。
“明白。”
“我則是等到火炮運到前線後，全力攻打微山，殺了孔有德，然後與你會和，圍攻阿巴泰的主力，你拖延時間即可。”
“好嘞。”
賀蘭領命便不顧北分的摧殘直接帶着蒙古将領走了。
阿巴泰自是率部藏在柱子山内。
當他聽聞孔有德撤軍的消息後，顯得極爲暴躁。
不知道自己是魚餌的身份怎麽滴？
錘匪一下子就解救完台兒莊，直接圍攻微山，在它的東方便是棗莊。
清軍的活動空間被壓縮的很小，除非阿巴泰壯士斷腕，直接前往臨沂與圖爾格彙合，共同對付曹變蛟，進一步拉扯錘匪的戰線。
就如同他的戰線因爲搶掠山東，自動拉扯一樣。
或者更狠一點，放棄台兒莊，直撲韓莊然後進入徐州，圍魏救趙，讓李定國回援，路上打他丫的。
“孔有德這個狗東西，竟然未戰先潰，老子砍他媽的腦袋。”阿巴泰氣得大罵一通。
這大冷天，待在山裏隐藏就容易了？
爲此阿巴泰還特意讓人佯裝大部隊停駐在棗莊外，還派人大張旗鼓的去支援圖格爾，然後再悄悄返回來。
現在沒埋伏到錘匪，全都是孔有德這個狗東西害的。
“阿瑪，咱們繼續圍攻台兒莊，引誘李定國前來救援，待到擊潰他們隻會我們順勢再打韓莊，這條路通了，便可以直接進入徐州搶掠。”
嶽樂頓了頓說道：“如此，南直隸震動，那裏兵力空虛，是我們的好機會。”
阿巴泰定了定心神，稍微思考一二，便颔首覺得兒子說的不錯。
李定國圍困微山縣，那徐州指定空虛，他縱然在徐州搶掠不多，可完全直接繼續南下。
“好主意。”範永鬥臉上帶着笑容：“南直隸一亂，錘匪治下的士紳也會跟着亂，賀今朝短時間内無法返回南京主持大局，其餘人又沒有威信，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隐藏的清軍便集體出動，再次圍攻剛剛修複一半的台兒莊。
城外的死屍都凍起來了，還沒有騰出空來收拾。
清軍又來了。
“他娘的，事情有些不對勁。”袁時中隻是覺得晦氣。
這一次密密麻麻來了許多真鞑子，倒是沒有驅趕很多漢人百姓。
或者說周遭百姓已經被孔有德消耗的差不多了。
濟甯府的嘉祥一帶，滿家洞土寇利用地洞，來抵禦孔有德擄掠本地百姓，孔有德不能擊潰他們，隻能放棄。
此消息傳出後，周遭許多百姓除了投奔錘匪、闖賊之外，也去投奔土寇，妄圖獲得一處容身之地，避免被清軍給強迫當炮灰去。
袁時中拿着望遠鏡觀摩着土牆外密密麻麻的清軍：
“該是釣來了一條大魚，速速給李定國傳遞消息，叫他早些攻破微山縣，要不然這條大魚我怕誰鈎不住的。”
微山縣城外。
李定國派被俘虜的清軍去勸降，進一步打消城中這些清軍的抵抗到底的戰心。
微山城外被錘匪圍的水洩不通。
天氣越發寒冷，李定國想要挖坑都挖不動。
孔有德爲了抵擋到底，也學習錘匪的手段，命人往城牆上澆水，凍成冰城，來增加放雲梯攻城的難度。
投降，他就沒想過。
尤其是他一家人都在盛京城内居住，若是他降了，自己一家老小就得被皇太極砍了。
孔有德自己都不會認爲自己能夠獲得錘匪高官厚祿的賞賜。
他可是聽說過，對于降卒，錘匪喜歡宰了那些當官的，留下大部分普通士卒。
孔有德是誰啊？
大清的恭順王，掌控天佑軍，獨立于八旗之外的傲然地位，屬實是在皇太極眼裏有着極大的統戰價值。
三順王就是爲了讓更多的漢官看到希望，隻要你敢投，我就敢給。
孔有德如何能降了錘？
所以他在城牆上不斷的巡視，訴說着錘匪的兇殘，以及想想你們在盛京安置的新家，全都被錘匪給燒毀了。
許多人的妻兒手死在了那場禍事當中，你們怎麽能與有着殺父殺夫殺子之仇的勢力效命呢？
“可是王爺，錘匪不早就說過，隻要咱們放下武器，就能夠保平安，也不是滿人，更不用被錘匪砍成殘廢。”
“兄弟們，咱們是天佑軍，根本就不屬于八旗。”孔有德舉着馬鞭怒氣沖沖的道：“降了錘匪，你們安置在盛京的家人怎麽辦？”
“咱們隻有依靠城牆戰勝錘匪，然拿着辛苦搶掠來的财物糧食人口一聽返回盛京，繼續過人上人的日子。”
孔有德邊說邊解釋道：“隻有大清才會給你們這種人上人的機會。”
他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首先利用親情，然後再利用利益，把他們捆綁在一起，盡可能的減少李定國的攻心言論。
孔有德才發表完鼓舞人心的士氣，巡城一圈，看着城外的錘匪道：“他們什麽時候推出火炮的？”
“回王爺，大概是一炷香之前。”
“傳的命令，士卒全都躲在垛口之下，注意避炮，死無全屍，我可沒法幫你們收屍。”
孔有德說完之後，便遠離此處，免得被錘匪的火炮砸中。
但錘匪的試射已經開始了。
嘭。
城牆上的冰渣子碎成了這樣，況且城牆還有很多冰塊沒反轉過來就脫落了。
城牆上留下許多白色鑿冰的點點。
李定國就站在炮兵一側，親自觀察。
雖然他也是利用阿巴泰與部将孔有德之間的矛盾，但總歸還是有好消息傳來的。
“将軍，清軍已經大規模出現在台兒莊了。”
“嗯，曉得了。”
李定國應了一聲，他安排了袁時中以及賀蘭等人去給阿巴泰糾纏添堵，總歸是讓他晚些上桌。
李定國叫人擺弄，火炮奔着城門以及城牆口、望樓等等建築物瞄準，送它們一同上路。
緊接着孔有德便感受到了更多的火炮轟擊微山縣城。
縣城難免會年久失修，城牆上青磚拖裂了更多，露出裏面的夯土層。
但這都算是小問題。
火炮的轟擊下，清軍士卒都不敢輕易冒頭，而且損失還不小。
城内的民夫都被他們逼迫着上城牆守城，就爲了當個耳目，總比自己人死了要強！
而孔有德一直宣揚的援軍就要來了。
但援軍一直都沒來。
李定國在圍攻微山縣，阿巴泰則是繼續圍攻台兒莊。
唯一的劣勢，便是加入錘匪的蒙古陷陣營士卒，着實不是清軍能夠輕易追得上的，而且在騎射當中也未曾占到一絲便宜。
清軍若是追擊，在丘陵地帶又容易遭到錘匪的攻擊。
仗打到這個份上，連阿巴泰都不好過。
現在屬實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根本就不接招，就看誰先能攻克哪一方實力的城堡。
李定國拿着千裏眼仔細觀摩微山縣城門的損壞程度。
這兩天的重點關照，城門已經有些頗爛的迹象了。
再多加把勁，就能搞定。
“來人，派甲隊爲先鋒隊，準備奪取縣城東門，直接闖進去，絕不能讓清軍跑出城外。”
“是。”
一波全副武裝的錘匪士卒慢慢悠悠的往前爬行了五十步，避免被火炮的炮彈給砸中。
随着一顆石彈砸進城門，木門再次破敗的離開。
李定國當即站起身來大聲吼道：“城門已破，沖進去，活捉孔有德！”
“殺。”
錘匪士卒争先恐後的撞開殘破的木門，随着塵土飛揚，衆人湧進微山縣。
孔有德大叫着讓人反擊，火炮着重對付湧進城内的士卒。
鎮壓了這批士卒，自然就能守住微山。
可惜，清軍已經被錘匪的火炮砸臉好幾次了，隻有有人敢冒頭，你就算着你運氣能好幾次。
此番錘匪提前布置，等待城門推開，清軍便殺了上來。
這一次雙方都拼命，就看誰更狠更麻煩。
孔有德被錘匪士卒逼到縣衙内，混亂當中，他額頭都插着一支箭。
看着怪吓人的，但是瞧着孔有德還有力氣揮刀，那就說明沒紮多深，而且也不敢貿然拔出來。
“将軍，咱們要不要降了？”
祖洪基小聲的提了一嘴，他縱然由明轉清，還是祖大壽的家丁，改姓祖，但始終想要活着。
“都到這個份上了，想投降都沒機會的。”
孔有德指了指自己道：“當然沒機會的是我自己，與你們無關，縱然我死了，也不能連累我的一家老小。”
他相信皇太極定然會善待他的家人，要不然還怎麽籠絡人心？
想到這裏，孔有德派人把搶掠來的金銀珠寶都給燒了，然後拔刀自刎。
祖洪基見孔有德自盡身亡，當即割下孔有德的腦袋，然後率領部下走出縣衙，跪在地上。
“我願投降！逆清鞑子恭順王孔有德頭顱在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