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昌府高唐州武城縣。
上啓德州，下接臨清。
魯西北平原，京杭大運河東岸，同樣也沿着運河繁榮的一個地方。
全境南窄北闊。
清軍破德州後，順河而下。
隊伍由幾隊并進改爲兩隊并進。
馬世耀正吃着旋餅，就着運河旁沒收的小酒作坊産出的劣酒。
因爲糧食短缺，禁酒是第一選擇。
這玩意是闖王李自成路過武城，下馬品嘗後，大加贊賞，賜名旋餅的。
據說是從山西洪洞縣傳來的。
馬世耀的餅裏是羊肉餡的。
此時率軍七千人駐守此地，就是爲了節節抵抗清軍。
李自成在襄陽以八等軍銜分封将士，馬世耀被任爲左營果毅将軍。
“報。”
有士卒跑進來跪在地上道：
“将軍，不好了，清狗鞑子出其不意攻破德州，正奔着咱們武城來了。”
“艹！”
馬世耀一下就摔破手中的酒碗，瞪着眼睛大叫道：
“狗鞑子來的怎滴這麽快，速速緊閉城門。
派出探馬向臨清駐守的李将軍做好應對準備，并且告知濟南城的大元帥。”
他也顧不得自己的弟弟馬世泰是死是活了，先頂住清軍的兵鋒才是最重要的。
沒讓馬世耀等待太久，他弟弟馬世泰的部下郝搖旗就帶着殘兵敗将一路跑到了武城，身後綴着清軍的尾巴。
“怎麽回事？”
面對馬世耀的詢問，郝搖旗隻是說清軍來的太快。
将軍馬世泰沒有防備，然後率軍與清軍厮殺當中，馬世泰戰死，大家就開始慌了，直接潰逃。
聽到這話，馬世耀一腳踢翻了郝搖旗。
“艹他媽的狗鞑子！”
馬世耀嘴裏噴着酒氣，得知弟弟戰死的消息，青筋都出來了。
阿巴泰等人進了山東境内才算是看到一些人氣。
畢竟在大明統治區内一片悲慘景象。
三年饑馑，禾稼不登，運河被斷。
人皆相食，或者吃草根，樹皮。
餓死者十之八九。
在明朝統治下，百姓的生命财産都得不到安全保障，而且還有明軍的主動搶掠，以免除本地百姓被外族人劫掠的貼心行爲。
每次聽到清軍入關的警報，老百姓就藏入山谷中，或遠走他鄉。
“城郭幾至空虛”，清軍想劫掠也沒處劫掠。
以至于還有北直隸周遭像老鼠一樣過活的百姓要主動投清軍，就爲了口吃食。
現在阿巴泰等人趁着兵貴神速，攻克德州後，才見到了有劫掠可以劫掠的人。
他這才覺得入侵山東是一步好棋。
“臨清縣有更多的物資，大軍速速南下。”
阿巴泰叫這幫不要沉迷于搶掠。
可是都控制不住，窮了這麽久，總算是見到一處稍顯富裕的地方，誰能停的下來？
在圖爾格的建議下，大軍才消停。
這麽多人搶掠一座城池，分到每個人手中又能剩下多少？
接下來誰先攻破下一個城池，就有優先搶掠的權利，旁人都不能争搶。
如此看個人能力的建議一出，自是遭到了清軍将校上下的一緻簇擁。
總之就是有能力的就吃肉。
沒能力的就跟在後面喝湯，誰也别不服氣！
有本事的早就吃的盆滿缽滿了。
圖爾格此舉可謂是充分發揮了“多勞多得”的思路。
孔有德、祖洪基、博洛托奔着武城而來。
驅趕闖賊的敗兵，讓他們去攻城當炮灰。
馬世耀下令開炮阻擊，絲毫不念什麽同袍情誼。
這幫人想要活命就該返身回去于清軍厮殺。
或者消耗清軍的箭矢，而不是來消耗闖軍的火藥。
待到潰兵被打的差不多了。
清軍才開始大規模的扛着雲梯沖鋒，隻攻打兩面城牆。
另外兩處有水流流過城内，屬于水門。
雖然冬季枯水，但也十分泥濘，地形受限，不好展開兵力。
可能是因爲火藥被消耗了許多。
清軍攻擊時，武城城牆上沒有出現箭矢以及火炮的阻擊。
因爲馬世耀早就定好了應對策略。
隻要清軍敢蟻附攻城，那就要他好看。
武城城牆上的每個垛口他都派了五個兵民把守。
分給民夫兩個長鈎子，士卒三把砍刀。
清兵将雲梯靠近城牆上時，城牆上寂靜無聲。
當清兵開始攀爬登城，靠近城牆垛口後。
持鈎者将上城的清兵鈎住，持刀者亂砍。
殺豬一樣，像還手或者借力反抗，都難。
除非清軍能夠持弓掩護，射殺城牆上的闖賊。
但是這幫明軍轉化的清軍，箭術一般。
當祖洪基下令攻城的時候，清兵大喊着厮殺，想要迅速破開武城。
馬世耀隻是嚴令衆人不許出聲，聽他号令再反殺清軍。
如此一來，急于攀爬的清軍蹬着雲梯而上，就遭到了鈎子的打擊。
一時間突然冒出來的武器，讓清軍士卒招架不得，連連被亂刀砍死。
面對馬世耀的阻擊，孔有德于祖洪基二人面士都不好看。
然後便下令加大攻擊力度，前往其餘兩面城牆作爲佯攻。
馬世耀身穿铠甲，指揮士卒放齊炮打斷清軍連續的進攻。
如此一來，便能緩解城牆上的壓力。
清軍攻打了一天，都沒有攻破武城。
城牆下堆積了許多具清軍的屍體。
清軍一個頭目高唐被鈎住挂在城牆上慘叫。
直到馬世耀砍了他的腦袋，将屍身扔下城牆，吓得清軍不敢來功。
高唐還是肅親王豪格當年在豐潤攻破明将，攻下山東後，招降的明将。
此番屬實是“衣錦還鄉”成爲帶路黨，結果死在這裏。
孔有德與祖洪基二人相商一番，這塊硬骨頭還是留給阿巴泰這個頭鐵的大将軍啃，咱們去下一個點。
總有闖賊防護不到位的城池吧？
于是這波清軍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跑路，連屍體都不去收攏了。
這才剛開始，就帶着累贅，還怎麽搶掠？
況且因爲錘匪在盛京周遭肆虐，他們的家底被禍害的差不多了，帶一具屍體回去得到家屬的半數家财，能有多少？
不如在山東境内多搶掠一些，才是最優解。
駐守在臨清的李過，這些天一直都在監督與錘匪放過來的船隻進行交接之事。
特别是不多的糧食，清點好了，便通過水運送到濟南城。
今天李過正在試穿冬衣，就得到了馬世耀送來的消息。
清軍已經攻破德州，迅速奔着武城而來。
怕是來搶掠臨清的，他會全力拖延清軍的步伐，并把自己的應對法子也一起說了。
李過得知消息後，便立即派人清空運河上的商船，讓他們返航，莫要在此耽誤，以免被清軍俘虜。
同時派人傳令東昌府各處收縮兵力，據城而守，至于當地百姓能進城的進城，進堡的進堡，不能進城的就躲進山裏藏着。
東昌府提前收到消息的百姓該躲的躲，該藏的藏。
同爲左營的張洪被李過指派到館陶守衛，抵抗清軍。
京杭大運河臨清段船隻亂成一片，他們着實沒想到剛剛有些起色的運河生意，就這麽被清軍給攪和黃了。
這個時候，諸多商人也顧不得什麽掙錢不掙錢了，保命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清軍鞑子入關搶掠這麽多次，這些商人早就耳熟能詳了。
就是不清楚這次，他們會不會入侵到徐州以及淮安府。
那是錘匪的地盤，興許就有更多的好戲看了。
李過在臨清縣處置各種情況的時候，李自成也接到了馬世耀的消息，得知清軍悍然入侵德州，在滄州府的路應标等人爲何沒有派人提前通知，難不成都被鞑子殺了？
作爲丞相的牛金星第一個反應就是洪承疇在算計他們。
驅狼吞虎。
洪承疇領兵西進，打出去剿滅錘匪的旗号，故意避開，讓北直隸成爲空虛之地。
因爲吳國俊率領重兵盤踞在京城，清軍也不會去攻打，嘗試進攻明軍占據的大城，耗費大，收益小。
莫不如來山東搶掠一番，闖王雖然有百萬之師，但真正能與清軍鞑子打的軍隊，還不算多。
然後等清軍擄掠山東後，又打的闖王損失實力，洪承疇再領兵前來收複山東。
牛金星立馬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事發突然，本來闖王是想要看明清之間對戰的。
結果明軍直接逃跑，清軍隻能把目光放在了闖賊的身上。
“山東是我李自成的地盤，還容不得他人來撒野。”
“大元帥，這幫清軍的戰鬥力興許沒有那麽強悍。”
“嗯？”
“他們與明軍在松錦前線争鬥了兩年，幾乎沒怎麽休息，老巢又被錘匪給掏了，損失慘重，這幫人急于搶掠物資，幾乎沒怎麽休息就繼續出戰，不像我等将士養精蓄銳。”
李岩頓了頓又補充道：“他們在北直隸劫掠沒搶到多少東西，目标就放在了我們頭上，隻要我軍不會那麽輕易潰敗，就算是拒城堅守相互對峙下來，清軍有多少勇氣敢來進攻的。”
這幫人都是爲了求财來的，不想把命都丢在這裏。
同時可以避免與清軍死磕，讓洪承疇坐收漁翁之利。
李自成明白李岩的意思，他站起身來看着麾下諸将道：
“天天說關外鞑子能打，可我聽說這次做先鋒的全都是以前的狗朝廷的大明士卒。
咱們兄弟殺了不知道多少明軍悍将，連曹文诏都死在我的手裏。
這群狗日的膽敢來招惹我，那額就把他們全都殺了！”
“謹遵大元帥令。”
李自成想的非常簡單。
既然賀今朝打的清軍吃了大虧，讓他們不敢輕易去招惹錘匪。
那我也把清軍打疼了，這幫欺軟怕硬的孫子，也就不敢輕易來招惹我了。
宋獻策也站起來，請求李自成微微矮肩膀，他也又一計禍水東引的法子。
引誘清軍沿着京杭大運河一路南下，這樣狗鞑子就會順勢入侵徐州以及淮安府，那是錘匪的地盤。
賀今朝在沛縣、豐縣等地都駐紮了重兵。
我們也算是請錘匪出兵相助，這樣将來等洪承疇再趁機攻打山東，我們也能有更多應對的手段。
聽到宋獻策的獻策，李自成滿意的點點頭。
是這麽個理。
打鞑子這事，不能光我一個人幹，因爲李自成深知自己打完鞑子，還得繼續打洪承疇的侵襲。
說洪承疇去打山西，給他幾個膽子都不敢。
于是李自成召集還沒有被他外派出去的十八騎的一些人，諸如劉汝魁、谷可成等人，命他們點齊兵馬，與清軍好好厮殺一場。
阿巴泰同樣兵分兩路，一部前往随着孔有德等人去搶掠運河沿線，他則是帶人進入濟南府劫掠。
随着闖王李自成的軍令下達，各地最開始吃了虧後，便迅速組織守城反擊，不輕易出去與清軍交戰。
而清軍也多是遇到難以攻打的城池，便直接繞道而行，于鄉野間進行搶掠。
總會有通知不到的地方被清軍燒殺搶掠。
等到孔有德感到臨清發現運河上一條船都沒有，氣得他把碼頭都給拆了，用來生火給士卒取暖。
同時決心要敲開臨清縣的大門。
如此多的物資，定然都在城中。
奈何他手頭沒有拉來紅夷大炮，對于從明軍手裏繳獲的火炮，手下士卒也都綴在大部隊後面，根本就沒跟上。
如今想要攻城，還得扛着雲梯往上沖。
李過則是不慣着清軍士卒，直接下令開炮射擊。
甭看他麾下士卒瞄準手段不咋地，但架不住多啊！
洪承疇下令各部分兵把守之後，率領洪兵以及唐通、吳三桂的人馬到了保定府易縣。
大軍過了紫荊關所，就進入了大同府，然後便可以與許鼎臣取得聯系。
此番前來不僅僅是來躲在一旁看熱鬧，他有心把許鼎臣麾下的精銳士卒給收編了。
免得許鼎臣成爲賀今朝的助力！
這個反賊蠱惑屁民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大。
洪承疇想要團結鄉紳，都被賀今朝給提前清除大部分，剩下的小部分根本就不敢與洪承疇接觸，或者也有心思釣魚，然後報告給賀今朝。
至于大同府，洪承疇是懶得踏進去的。
這地方遍地是反賊！
尤其是以大同副總兵姜瓖爲代表的，朝廷征召他前去勤王，結果就當聽不見一樣，反倒說清軍驅趕蒙古人掠邊。
可實際上怎麽回事，洪承疇心裏是極爲清楚的。
姜瓖那是忙着幫助娜木鍾等蒙古人處理從沈陽周遭帶回來的奴仆，把他們安置在大同府境内，以此來向賀今朝報功。
“唐通，你進了大同府後要小心行事，尤其是要防備明軍士卒，最好讓許鼎臣出山西來保定府與我議事。”
“明白。”
唐通接下這個差事，“小心翼翼”的領兵進入大同靈丘縣，轉道繁峙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