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小人并不是來投降的。”
“嗯?”
左良玉眉頭一皺,臉上有些不喜。
張獻忠都被打的妻離子散的,連重要謀士都被他所俘虜,還不認命!
“大将軍容小人說話。”馬元利壯着膽子擡起頭快速的道:
“楊督師之所以重用大将軍,是因爲有張獻忠在,大将軍爲何不深思熟慮一二?
更何況大将軍一向任憑部下肆意掠殺,引起楊督師的猜疑。
若是沒有張獻忠在,大将軍的死期便不遠了!”
馬元利快速的說完軍師徐以顯交代的話,便死死的盯着左良玉。
饒是左良玉多年戰場上的曆練,可涉及到自身的時候,依舊露出了遲疑之色。
畢竟李國奇已經把楊嗣昌的操作告訴左良玉了。
若真的順利滅殺張獻忠,接下來是不是得打錘匪賀今朝去?
誰腦子有病才去招惹賀今朝呢!
雖然左良玉沒有與賀今朝交過手,可他先後與洪承疇手底下的大将。
諸如曹文诏、王承胤,盧象升手底下的大将靖遼侯吳國俊,以及一些關甯系的共同作戰過。
他們大多都敗在了錘匪的手中。
甚至關甯系的傳言,關外鞑子說死在吳國俊手裏的莽古爾泰以及一系列重将,都是死在賀今朝手中,然後把腦袋賣給吳國俊的。
當然關甯軍諸将透露的這一點消息,左良玉是有些懷疑的。
畢竟他們在遼東那塊地界每年吞了那多銀子,清軍的實力反而越來越大,往吳國俊神色潑髒水也太正常了。
最重要的是左良玉與吳國俊詢問過錘匪的戰力,讓他極爲印象深刻。
若是小規模的戰事,他吳國俊定然能與錘匪殺的有來有回。
可一旦人數超過五千往上,那你就别想着赢了,全都得死在錘匪的刀下。
再加上賀今朝滅殺四川秦良玉三萬白杆兵的戰例,更是佐助了吳國俊的說法。
故而左良玉雖未交戰,但對于錘匪有着極深的忌憚。
當然其中的某些将領與賀今朝有着不清不楚的關系,自是要竭力宣傳錘匪難纏,讓“明軍袍澤”心裏産生畏懼感。
還有諸如曹文诏真想爲大明出力的,被賀今朝痛打一通。
他又親眼看見錘匪與清軍打的有來有回,而他率領的明軍隻能龜縮在城中做壁上觀,這種觀感更爲震懾人心。
所以來自“袍澤們”的良言,無論是正反饋,還是負反饋,都能讓左良玉對錘匪極爲警惕。
畢竟他左良玉才是最擅長坑人的人,想的指定會多一些。
此時他聽着來使的話,左良玉揮揮手,讓親兵帶馬元利下去歇着,等他再仔細思考一二。
“爹,若是我們真的殺了張獻忠,那楊嗣昌指定更加猖狂,想要趁機進軍四川,與錘匪大戰。”
左夢庚是他目前存活的唯一的兒子。
左良玉小時候是孤兒,長大後又遇到兵變,家人都被殺。
“況且我們在前線絞殺張獻忠,那楊嗣昌出了什麽力來了?
若是爹從一開始就聽他的安排,焉能有如此大勝!
爹平賊大将軍的職位,還得被李國奇頂替了呢!”
左夢庚這話說的沒錯。
要不是他爹突然就大敗張獻忠,李國奇可就順利頂了他爹。
在外督師支持,在京師皇帝的任命都下來了。
但事情出現了變故,楊嗣昌才出爾反爾,做了兩面不讨好的做法,導緻左、李二人對他皆是怨氣極重。
因爲左良玉打了打勝仗,楊嗣昌的尾巴直接就翹起來了。
“我病了。”左良玉站起身來道:“大軍返回竹山修養。”
“是。”
左夢庚直接去與馬元利對接。
待到馬元利從左營當中出來,整個人猶如洗了次熱水澡一般。
這種不要命的活,實在是太難了。
下次換個人來吧。
不是誰都能有一顆大心髒的。
徐以顯的三條計策針對當地百姓、盟友錘匪、追擊的明軍都極爲出色。
爲張獻忠赢的了更大的喘息時機。
張獻忠有了糧食供養,明軍放他離去,使得他在山中得以收集更多的潰散士卒,重整旗鼓。
他對于徐以顯也更加倚重。
徐以顯也算是松了口氣,目前急切的難關總算是過去了,下一步就得往恩施走了。
畢竟錘匪虎視眈眈的,可不會白送糧食的。
因爲他們送糧的船隻,已經把八大王的旗号接了過去,幫助他們金蟬脫殼。
“大王,爲今之計,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徐以顯摸着胡須小聲道:
“畢竟假扮錘匪騙百姓吃食這事,若是被當面抓住,總歸是不好看的,隻要離開此地,就算事發,咱們也不承認,大家都有台階下。
那李定國是賀今朝的外甥,年輕氣盛,說不準就及其容易沖動。
尤其是手握重兵,大王不可不防。”
占了便宜就别賣乖,這才是正常的做法。
張獻忠也是連連點頭,也不敢在翹尾巴了。
否則他面對的是錘匪與官軍的前後夾擊。
張獻忠脫身之後,便帶着自己的人馬直接跑路恩施。
李定國站在船上,看着一幫人遠去,又瞧了瞧船上八大王的旗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等這麽久的官軍,終于等來了。
于是,張獻忠大張旗鼓的沿着水路奔着忠州等去,像是直奔重慶與錘匪前後夾擊的陣勢。
四川巡撫陳士奇一下子就慌起來了。
本來錘匪的圍困就讓他極爲難受,好不容易下定決定分兵按照楊嗣昌去駐守夔門,現在張獻忠繞過那裏,直接奔着重慶來了。
這哪裏能抵擋的住啊?
陳士奇連忙派人去通知楊嗣昌,請求他帶兵來援。
楊嗣昌急忙派人去告知左良玉繼續追擊,争取把張獻忠一舉消滅,那賀今朝指定是想要借刀殺人,必然不會輕動。
但楊嗣昌不知道的是此時以他這個督師爲主的指揮頭腦當中,文官武将之間的矛盾已經激化了。
楊嗣昌命令左良玉乘勝追擊,但他按兵不動,派人告訴楊嗣昌自己回了湖廣竹山等地養病。
楊嗣昌長期在朝廷裏厮混,見左良玉如此行爲,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便是李國奇把消息透給左良玉了。
畢竟這個消息實在是瞞不住了。
左良玉一直都被楊嗣昌視爲剿滅賊寇的王牌,左良玉托病。
他猶如失去臂膀一樣,爲此不得不降下身段,去給左良玉寫信解釋。
“陛下聖意所重,全在逆獻一人,四川地形險峻難逃,正是适合圍捕的地形。
将軍在彼,嚴督搜索,定然能夠擒獲此賊。
可現在竟然引兵東還,這是爲什麽呢?
本督師猜想大概是将軍軍中無糧,大兵難駐,将軍不得已才會如此做的。”
楊嗣昌明明知道左良玉托病的原委,故意避開,把引兵東還歸結爲軍中無糧,爲左良玉留下體面的台階。
但是“平賊将軍”的事畢竟難以回避,楊嗣昌挖空心思地掩飾:
“兵部發文以李國奇代将軍,不知道是哪個佞臣上疏,幸虧有本督師制止了。
獻賊在湖廣之間,欲深入巴蜀,曹操等四股亦伏大甯,乃将軍上報皇恩的大好機會。”
左良玉聽着文書讀楊嗣昌的信,嘴角微撇,鼻孔裏重重的哼了一聲。
就算楊嗣昌說李國奇代替他挂平賊将軍印是兵部的主意,還是他上疏制止這種臨陣換将的行爲。
如此颠倒黑白的詭辯,他楊嗣昌真以爲我左良玉是三歲小孩,随便忽悠?
皇帝的話,我有時候還懶得聽呢,你一個督師,算個屁啊!
更何況李國奇早就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了。
楊嗣昌私底下向李國奇許諾用他來代替左良玉爲平賊将軍,觀音岩戰役之後反悔食言。
告訴李國奇此事稍後再議,李國奇大恨,早就和左良玉全盤托出了。
所以面對楊嗣昌親自寫信的催促他出兵,左良玉就在竹山一帶按兵不動。
反正爺病了,就是不能出兵,就是不能配合你楊嗣昌齊心協力去圍剿張獻忠。
不僅左良玉開始擺爛不配合了,連李國奇、鄭崇儉都不配合。
他們都有一個共識:進四川,你不要命了?
不曉得那已經是錘匪的地盤!
你楊嗣昌想死,可别拉上我們。
所以不僅僅是左良玉、李國奇消極觀望,各省督撫也想乘機從圍剿中抽身,陝西總督鄭崇儉便是突出的例子。
他雖然是陝西總督,可老家是山西的,也有機會與家人通信。
自從接替洪承疇擔任陝西總督後,他就沒機會去陝西上任過。
現在楊嗣昌叫他入川,保不齊就與錘匪碰上了,誰愛去誰去。
楊嗣昌事先已經傳達皇帝的聖旨。
令秦督鄭崇儉、副總李國奇留蜀協剿。
鄭崇儉依舊是陽奉陰違,寫信給楊嗣昌聲稱。
他率陝西兵與左良玉派來的偏将汪雲鳳在川東境内搜剿張獻忠,持銀買米三月不得升合。
咱官軍跟川東百姓花錢買糧食都買不到,這讓我們怎麽追擊張獻忠?
鄭崇儉以此爲借口,按兵不動。
氣得楊嗣昌诘責四川巡撫陳士奇:
“川東境内,讓你經營的如此模樣?
你日日夜夜叫援軍,現在朝廷大軍來援。
左帥無糧而歸,又見秦督無法夠糧,汪雲鳳等人兵正嗷嗷待哺。
數年巨寇費盡心力,剛有機會到手擒之,若令脫逃,你還有什麽臉擔任巡撫?”
陳士奇看見楊嗣昌苛責的信,整個人都懵了。
他娘的,當年自己費盡心思才堪堪保持川東沒有落到錘匪手中,堅持與賀今朝對抗,才讓他沒法子輕易攻克重慶。
我苦等堅持如此長的時間,就是不見有朝廷援軍到來。
難不成我陳士奇手中的士卒都不配吃糧食,他們在援軍沒來之前,都吃草葉子喝長江水活着嗎?
再說了造成今日這種局面,他們爲何不聽從你這個督師的命令,就不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非得把鍋提給旁人?
陳士奇自是也沒客氣,反正他是爲大明才堅持到現在的。
我陳士奇對大明忠誠的很,可不是對你楊嗣昌一人忠誠,有本事你就撤了我!
正好,爺不想幹了!
楊嗣昌被怼的焦頭爛額。
手底下的人,沒有一個人肯聽他調動的。
鄭崇儉幹脆也學左良玉稱病,楊嗣昌調他會師夔門(奉節)。
他不應,反而想要退回河南。
不錯,大明堂堂陝西總督的辦公地點:
在河南!
這還是前任洪總督特意選的辦公場所。
要不然前兩次李自成在河南搞事,都被洪承疇給快速按死了呢!
實在是他洪承疇沒機會回陝西,不給李自成發展壯大的機會。
李國奇也以“兵瘦馬缺弓矢皆乏”爲借口,跟随總督而去。
楊嗣昌多次寫信催促,毫無效果。
楊嗣昌又掏出皇帝的聖旨來恫吓鄭崇儉。
說皇帝已下達“留蜀”之旨,你竟穩坐河南。
顯然是委君命于草莽,造成“各将觀望,逗留不前”的後果最主要的元兇。
到時候陛下怪罪下來,你定然逃脫不了幹系。
鄭崇儉看見信件忍不住發笑,誰才是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元兇,還用别人說出來嗎?
左良玉、李國奇依然我行我素。
然後楊嗣昌調集左良玉的偏将汪雲鳳追擊。
已經退休的原内閣大學士、四川巴縣人王應熊,對家鄉的哉況牽腸挂肚,寫信向楊嗣昌打聽。
楊嗣昌在回信中把張獻忠入川,全部歸咎于川軍的無能!
“賊在秦楚間,檄川中節鎮拒擊還不能阻止。
賊子逼進蜀境,令其守險而又不能。
以故賊盡歸蜀,不得不以客兵驅逐。”
客兵是指從各地調來的軍隊,令他們從後面追擊。
前面的川軍如果堅守,則可形成一個包圍圈。
無奈川軍既不能拒擊又不能守險,客兵又三心二意,不願人川圍剿,名副其實的驅逐而已。
這就給張獻忠一個機會,使他與錘匪會合,然後金蟬脫殼。
王應熊得到回信,深感無奈,他是知道川兵的難處的。
在川東邊界,李定國率領冒充張獻忠的部隊,一舉大敗官軍。
隻有左良玉的偏将汪雲鳳真的信了楊嗣昌給畫的大餅,且膽敢孤軍深人追擊張獻忠殘部。
左良玉、李國奇遠在别處隔岸觀火,緻使汪雲鳳全軍覆沒!
如此戰果一出,直接讓楊嗣昌麻爪了。
别走,兩章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