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周隻要進了自己的主場,誰都不懼,他倒是要看看楊嗣昌還怎麽開議和的口。
楊嗣昌也沒有上來就針對黃道周,而是跟皇帝談論綱常,談到他自己的奪情,然後由守轉攻。
他說黃道周品行學術爲人所稱贊,但是他卻在奏疏當中竟然說自己不如鄭鄤,令他很是失望。
崇祯一聽這話,當即眼睛一亮。
“朕正要問他此事。”
鄭鄤與東林黨,還是東林點将錄頭領十二員之一,爲了躲避閹黨一直遠走他鄉,直到崇祯給他平反。
但是被人彈劾“迫其父仗母不孝”、“奸妹”兩件事被關入監獄後轉入诏獄,等待他的是秋後淩遲處死的結局。
楊嗣昌乘勝追擊,抓住鄭鄤的事大做文章,鄭鄤仗母禽獸不如,既然黃道周自謂不如鄭鄤,當然就更不如禽獸了。
這番話術果然厲害,黃道周被人挑出自己的奏疏給罵了,一下子就破防了。
楊嗣昌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才真正讓他感到了憤怒。
黃道周開始氣哄哄的自我争辯,不斷的解釋,反倒落入了楊嗣昌的節奏當中。
崇祯明顯維護自己人楊嗣昌,主動承擔了“奪情”的責任,然後把握機會點名黃道周彈劾楊嗣昌兵圍是爲了“奪情”而是另有所圖。
并且他當衆加重語氣:“這本(黃道周的奏疏)前邊引用綱常,後面全都是肆口潑罵!”
黃道周見皇帝震怒,又不得不承認奏疏當中把楊嗣昌比作豬狗、人枭(食母的惡鳥)兩句言辭過激。
崇祯指責他無端污蔑诋毀大臣,黃道周拒不承認,并且當衆大發脾氣:
“臣今日不盡言,則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則陛下負臣!”
崇祯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站起身來指着他道:
“你說的都是虛話,一生學問,隻學到了佞口!”
說道這兩個字,崇祯覺得不過瘾,再一次加重語氣吼道:“佞口!”
黃道周就是梗着脖子繼續争辯,崇祯氣得拳頭都攥起來了。
殿下的錦衣衛一瞧陛下這幅模樣,心中大呼來活了,這種人就得關進诏獄裏,才能學會閉嘴。
可崇祯把拳頭硬生生的揮舞了一下,止住了怒氣,命令跪着的黃道周站起來,退回到大臣的行列當中去。
楊嗣昌入閣的事就如此定下來了,會後崇祯下令黃道周連将六級外調。
彈劾楊嗣昌議和的何楷以及其他非議“奪情”的官員,全部降職處分。
黃道周不僅沒有達成目的,反倒牽連了一大批與他交好的臣子。
親眼目睹這一會議的諸多臣子,明白了楊嗣昌在崇祯心裏的地位,以及如此倚重楊嗣昌,再也不敢從中作梗。
什麽爲了大明的臉面,現在還不是選擇了從心?
但是崇祯也始終沒有對議和表示明确的态度。
方一藻、高起潛等人也不敢“細酌”,明清之間的議和嘗試,以明廷内部的雞飛狗跳給繳獲黃了。
本來雙方聯合對于賀今朝是有一定威脅的。
但是這群爲了大明臉面的官員們,根本就沒機會收取賀今朝的好處費,就主動把他把事情給辦了。
當然了在他們主觀上不想幫助錘匪,可偏偏在客觀事實上做到了,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曆史有些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因爲發生了什麽毫不相關的事,就改變了走向。
朝廷沒有給準話,但是作爲鐵血大明的鷹派盧象升面對皇太極的緻書要求“将和開市”,被盧象升予以拒絕。
盡管皇太極揚言議和不成,他夏秋必有舉動,絕非戲言,往爾等周知。
可盧象升強調“他夷可撫,東虜斷斷不宜輕撫”(明朝把對清講和稱爲“撫”),并對皇太極嚴陣以待。
以防止他是假意放出風聲要去弄蒙古人,真正意圖是入侵大明。
可事情不湊巧,盧象升他爹來探望盧象升後返鄉途中去世。
當盧象升得知父喪,痛不欲生,連上七疏,請求丁憂守制。
崇祯批準,以原任宣府巡撫陳新甲爲新任宣大總督,令盧象升穿着喪服,等待交接。
崇祯進其銜爲兵部尚書,仍然負責防秋重任。
同時潛伏在大明境内的諜子也開始發力。
皇太極總算得知道賀今朝在川中滅殺六萬官軍的戰果,他一時間有些唏噓。
“皇上,奴才以爲賀今朝實力越發強橫,我大清也不能落後。”
範文程當即建議既然大明沒有議和的迹象,那咱們就借着這個由頭,先擄掠大明啊!
蒙古人哪有大明富裕?
再加上賀今朝既然敢率領大軍兵發四川,那指定在山西老地盤留下充足的後手。
盧象升稍微露出一點動靜,他就指使蒙古人襲擊宣大邊境。
縱然是我們也被賀今朝給利用了一遭。
再加上賀今朝占據四川之後,大明不可能無動于衷,邊軍又會南下,到時候大明北方兵力空虛。
那靖遼侯吳國俊不過是通過賀今朝買賣人頭,才會身居高位,被吹出無雙戰将的名号來,不足爲慮。
所以現在正是擄掠大明的好時機。
打什麽蒙古人啊,一幫窮鬼,盡是事,不僅無法支援大清,還得大清時不時的貼補他們。
皇太極聽完甯完我、範文程等謀臣的話,表示贊同。
賀今朝都能如此順利占據四川等地,我如何不能好好劫掠大明一次呢?
皇太極看透了明廷的底細,決定發動第四次征明戰事,必須得抓住明朝不能議和這件事來做文章。
“征伐非朕所樂,朕常欲和而明不從,所以興師!”
這次的入關征明,皇太極選擇了年輕有爲的兄弟子侄爲統帥。
他命令十四弟睿親王多爾衮爲奉命大将軍,長子多羅貝勒豪格、七兄弟多羅饒餘貝勒阿巴泰爲副,統領左翼兵。
以侄兒多羅貝勒嶽托爲揚武大将軍,侄兒多羅安平貝勒杜度爲副,統率右翼兵。
清軍分左右兩翼進兵。
作爲戰略部署,皇太極召集出征的諸多親王貝勒大臣宣布了不少嚴苛的紀律。
多是對統率以及旗丁的懲罰各種條例!
直到最後,皇太極着重強調了進入大明境内,勿要毀壞寺廟,勿要妄殺平民,勿要剝取被俘人員的衣服。
勿要離其夫婦,勿要貪掠财物,勿要用俘獲之人看守馬匹。
不要吃不熟悉的食物,不要飲酒,有不遵從者,依律治罪。
這些事都是皇太極根據前三次擄掠大明所總結出來的。
他畢竟現在已經稱帝了,既然大明那麽的沒實力,自是要多多争取明境内的百姓。
讓他們加入我大清的治下,爲我打天下添磚加瓦,而不是都投靠到錘匪賀今朝那裏。
皇太極爲了讓山西的錘匪放心,也給賀今朝寫了一封信,說你不地道,前去打四川也不告訴我。
咱們兩個可是姻親之家的盟友,理應共同對付大明。
聽聞你在四川陷入了苦戰,那我這個當老嶽丈的必須幫你減輕來自大明的壓力。
你盡管在四川待着,我派人擄掠大明,以作牽制作用。
咱們兩個合夥滅掉大明,到時候劃江而治,世世子孫永結同盟。
皇太極在政治上大多時候都是成熟的,故而嘴裏的謊話也是一套一條的。
盡管他确信賀今朝不會相信他說的話,但保不齊哪一天他這個當頭的,腦瓜子一抽,就出了昏招。
如此行爲,那都是說不準的。
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又不用付出什麽代價。
皇太極認爲,賀今朝就算是得到自己出兵的消息,他也鞭長莫及,根本就沒有什麽精力再來分一杯羹。
至于大明得到他派出兩路大軍西征的消息,山海關以南東的明軍一定會西援。
爲了使得明軍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顧,使得西征的清兵能夠從容的直搗中原。
皇太極決定回去,親自統率大軍從義州渡大淩河,在這一代牽制祖大壽。
對于在大明擁有“祖跑跑”美稱的祖大壽,皇太極始終無法放下心來。
這個人實在是過于忠誠于大明,盡管自己對他釋放了極大的善意,又給他寫了許多信件,可祖大壽一點投降興趣都沒有。
當年跟随他投降的關甯軍以及祖大壽的族子,都接了皇太極的委托,要勸說祖大壽盡早歸降。
那些祖大壽收到信件後,很多時候看都不看,直接扔進火盆裏取暖。
錦衣衛趕到重慶,奉诏把傅宗龍、邵捷春等人剝奪官職,戴枷押回京師。
至于四川巡撫由陳之奇擔任。
傅宗龍萬萬沒想到邵捷春也會跟他一樣。
逃跑到此地的瑞王一下子就坐不住了,陳之奇有什麽本事,他急忙叫錦衣衛的人等幾天,他要向皇帝求情。
錦衣衛的人自是給了王爺機會,但是他們得先趕路,否則沒法限期交差。
隻要陛下同意王爺的上書,那我等就分毫不差的把二位大人給送回來。
瑞王上書又能如何?
他也配妄議國事,參與大臣的任命與抓捕之事?
當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
尤其是崇祯經曆唐王一事,對于這些藩王越發的警惕。
他在心中是有些怕賀今朝推舉被他俘虜的某些藩王做口号,行成祖之事,然後打到京師來。
他最後扶持一個大明的傀儡皇帝,或者直接廢帝,賀今朝自己當皇帝,都是說不準的事。
瑞王看着錦衣衛帶着人犯走了,他突然心裏有些空撈撈的。
“趙總兵,莫不如我們也離開這重慶府吧?”
瑞王猛地冒出這個想法,萬一皇帝是想要救傅宗龍二人的性命,将他們帶離此地。
畢竟按照賀今朝的尿性,他既然占據了四川,那就得跟山陝之地差不多的搞。
“殿下的意思是,錘匪賀今朝下一步就要攻打重慶了?”
瑞王長歎一口氣:“曆經千辛萬苦才逃到此地,可沒待多久又待不下去了,到時候錘匪來了再跑,怕是來不及的。”
趙光遠點點頭,他也從瑞王那裏賺來了不少金子。
此時已然覺得自己的命是十分金貴的,怎麽能死在與錘匪的戰事上呢?
“殿下可是想過要到哪裏去讨生活,天下之大,總得有個去處吧?”
瑞王仔細想了想:“去雲南,那裏地勢足夠遠,山也不少,興許待上十多年。
賀今朝都不一定能打到那裏去,到時候興許我早就駕鶴西遊了。”
“那屬下這就去準備。”趙光遠急匆匆的走了。
重慶府人心惶惶,大批百姓出逃,就是爲了當錘匪兵圍重慶的時候,官軍不會驅趕他們強行上城守衛陣地。
畢竟這種事誰被征召,誰心裏都不樂意。
稍有不慎,便把小命都給丢了,還沒什麽錢财撫恤可拿。
總之就是收益小風險大,誰願意幹賠本的買賣啊?
瑞王在此看了一眼坐船離開的兩位重要官員,搖了搖頭,天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
他把一些有能力的官員全都調走,然後留任接手的是一瓶子不滿,甚至連半瓶子都沒有的庸官去處理。
那能行嗎?
“走吧走吧。”
瑞王背着手默默往自己買的房子方向走去,唯一的優點便是當初是買的,而不是租的,這就讓他能回一口血。
畢竟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呐!
陳之奇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能當上四川巡撫,期間倒是不知道前任傅宗龍有沒有舉薦他就任。
到現在,都沒有人認這個的。
他還升任兵部侍郎,右佥都禦史之類的頭銜,崇祯也讓他“專辦錘匪”。
但是會讓宣大總督盧象升、五省總督洪承疇、靖遼侯吳國俊、山西巡撫許鼎臣等人全面圍攻山西,迫使錘匪退兵。
同時熊文燦會帶着張獻忠等人入川與賀今朝厮殺。
爾等守衛重慶,萬萬不可失誤,定要竭盡全力。
這一次朕要全力圍剿錘匪,定要把賀今朝擒住,千刀萬剮之類的。
看着崇祯如此大手筆的安排,光是那些人名單,就将星璀璨,讓陳之奇笑的合不攏嘴。
他可絕非隻會死讀書之人,極其好鑽研兵書,也善騎射,還曾經率領鄉民斬殺倭寇數十名。
尤其是在贛州當副使的時候,年關将近,他釋放了十七名囚犯回家過年,讓他們春天自己回到監獄報到。
結果十六人如期而至,唯有一人沒有回來,在被追捕時,他說無顔見陳兵憲,撞石而死。
總之陳之奇在民間百姓的“名聲”很好,連囚犯都能陪他演戲之類的。
“如此行事,定然能夠把賀今朝從四川趕出去。”
陳之奇站起身來激動的走了兩步:“隻要朝廷大軍圍剿賀今朝的老巢,他指定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