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多年來在賀今朝身邊學習,加上戴着面具,總歸是把喜悅之色從臉上卸下。
射殺官軍一個老将算不得什麽,待到後續明軍前來,引他們入甕且滅了他們,軍功才算是徹底的拿到手裏。
别看李定國是賀今朝的外甥,可從軍到現在也沒有分得田地,光是這一點,就讓許多人無話可說。
在錘匪治下從軍,想要屬于自己的田地,拿軍功來換!
“定國,大帥批準咱們的策略了。”
賀蘭也是賀今朝在甘泉縣帶走的孤兒,當初那些孩子多是給無後戰死的士卒當養子來繼承香火。
同縣當中,姓賀的本就不少,故而不少幼童都改姓賀。
李定國終究還是有些少年心性,忍不住笑道:
“不錯,隻要狗官軍來救咱們,咱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嘿嘿嘿,待到事了,我也有資格分媳婦了。”賀蘭用肩膀撞了一下李定國的肩膀:
“我就覺得川人給大帥送來的蜀中女子,頗爲漂亮,我喜歡,到時候你要不要挑一個?”
得益于賀大帥夜禦八女的傳言,當時成都本地士紳多數組團給賀今朝送美女,意圖讓他沉迷于酒色。
至于這個謠言不僅有官兵、流寇的謠傳,聽說還從京師那裏傳來了專門描寫的書籍。
所以軍中最近收納了不少蜀中女子。
大帥是來者不拒,隻要你給我送美女,我就收着。
正缺這種人口呢。
大帥他早就放出話來,在蜀中作戰立下功勳未曾娶妻者,優先從這群女子裏面挑選作爲自己的妻子。
能不能把漂亮姑娘帶回自己家去,全看個人在戰場上的表現。
故而此時賀蘭頗爲興奮,畢竟哪個少年不想日姑娘,感受生命的大和諧?
大明十六歲就已經成丁了,你就得給朝廷繳納丁銀,且得無償服徭役。
李定國攥着手中的刀:“成親這種事,我娘早就說要給我把關,就算帶回去,也得先讓她看看。”
賀蘭倒是不言語了,他自幼父母雙亡。
要不是賀今朝在甘泉縣舉起造反,他早就餓死了,成爲倒斃在路邊的死人,骨頭都得被野狗給咬碎。
哪來這麽多年的活頭?
可以說,這批在甘泉縣收攏的預備幹部營的孩子們,成長起來後,對于賀今朝是極爲忠心的。
倒是李定國反應的快:“我倒是羨慕你,可以自己做主,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問大帥。”
賀蘭嘿嘿笑了兩聲,那是,咱好歹也是大帥的頭一批學生,嫡系當中的嫡系。
到時候成親請他過去喝酒,那也是臉上有光。
就在兩個青春懵懂男孩探讨這種事的時候,猛然傳來一聲爆炸。
李定國擡起頭笑了笑:“狗官軍果然想要偷襲。”
賀蘭拿起一旁的弓箭:“這天還沒亮呢,倒是選個好時機,此人行軍作戰還是有腦子的!”
“這個狗官軍作戰如此有腦子,定然是大明的忠臣良将。”
李定國抓起弓箭往外走。
賀蘭嘴裏勾起一抹微笑,那他就得死在這!
咱專殺大明的忠臣良将。
作爲被錘匪圍困在龍泉鎮的“官軍”,此時手裏自然是沒有火铳的。
馬祥麟勒住缰繩,路上錘匪的阻擊極多,饒是他一手神射,此時顯得有些累。
夜晚休息之後,準備在天亮未亮之時發動突襲,突入龍泉鎮,以此會和那些殘兵。
他們能夠堅持到現在,大多都成了精兵。
且對大明是極爲忠誠的,否則面對如此劣勢,早就該投降了。
尤其是秦良玉等人不能接到消息不救,這讓跟着他們作戰的普通士卒怎麽想?
将軍能抛棄他們,那下一次也會抛棄自己。
人心散了,隊伍就更不好帶,也就别說什麽行軍打仗之類的。
到了戰場上,不把你這個當主将的給賣喽,就算是底下的士卒心地善良。
馬祥麟早就知道錘匪手裏有不少的震天雷,且也依仗火器之利,才能快速攻破四川的險關。
沒成想他們竟然在龍泉鎮外也埋上了震天雷。
不遠處的士卒在哀嚎慘叫,馬祥麟沒有立即叫人上前,免得周遭還有震天雷埋在地上。
面對這種情況,他相信,用不着通知,龍泉鎮内盤踞的明軍,也都得到了消息。
馬祥麟叫來幾個部下,叫他們驅趕戰馬繼續往前趟路。
避免有人,時不待我。
隻要彙合了鎮内的守軍,稍微等待片刻,他娘就能率領大軍跟來。
戰馬的屁股被紮了兩刀,嘶鳴着向前跑去。
一聲炸響之聲,便是戰馬被炸成了兩節。
馬祥麟聽着鎮内在大聲嘶吼:兄弟們,有人來救咱們了。
聽到這話,馬祥麟自是叫人騎馬進入鎮子,再晚點,錘匪就得咬上來。
“來人,随我沖進去。”
馬祥麟牽過自己的戰馬,對着部下命令道。
“是。”
衆人紛紛上馬闖進龍泉鎮。
馬祥麟向來是作戰喜歡親自帶頭沖鋒,要不然也不會被賊子連射三箭,兩箭胸前,一箭射中他的眼睛。
箭矢被他拔出來的時候都帶着眼球,馬祥麟還死命沖鋒。
如此悍勇,自然吓得賊人膽寒。
龍泉鎮的主道上并無人馬接應,馬祥麟策馬帶着部下沖進來。
就算已經有些亮光,可依舊看不到幾個人,甚至連官軍的影子都沒有。
“不對勁。”
馬祥麟勒住缰繩,無論如何領兵來救,被圍困的人都得出面接應。
“你是何人?”
房間内傳來一聲詢問:“快快報上名來,免得是錘匪冒充,咱們互相傷了袍澤性命。”
馬祥麟心裏已經是極爲戒備,但依舊高聲道:
“都指揮使馬祥麟,你們是老将軍張令的哪個部下,領頭的是誰?”
李定國趴在屋頂上,聽到馬祥麟這個名字,不等他發問,果斷一揮手。
嘟嘟嘟,哨子聲響起。
埋伏在房頂上的錘匪士卒,張弓搭箭,弩箭連射。
嗡嗡嗡。
一時間箭如雨下。
嘭。
三眼铳這種近戰玩意也被搬出來了。
窗口頂出來的佛郎機也發揮了威力。
饒是馬祥麟身上戰甲精良,可在綿密的箭矢、彈子的交叉火力下,也難逃活路。
李定國同樣張弓搭箭,射殺進入埋伏圈子内的明軍士卒。
他打眼一瞧,最前頭的那個人,已然連人帶馬都倒在了地上,像是刺猬一樣。
可以說,領頭的明軍将領受到重點照顧,一直都是錘匪的優良傳統。
馬祥麟倒在地上,隻剩下一口氣,他來不及想些什麽,便閉上了眼睛。
在他身後響起的是随他闖進鎮子的明軍士卒的慘叫,以及大聲嘶吼的撤退。
随着一陣陣佛郎機的發射,多數人都挨上了彈子。
李定國的謀劃根本就不高明,也沒想着會一下子就網條大魚。
這些川軍将領,死的多是喜歡打頭沖鋒的。
馬祥麟是秦良玉的兒子,絕對是大明的大忠臣。
這波倒是賺到了。
潰卒掉頭就跑,跟着後面繼續闖進鎮子的明軍發生碰撞。
雙方越發的混亂。
李定國命人吹着哨子,自是有騎兵開始追擊這股潰卒。
賀蘭先是過去扒拉了下馬祥麟:“死的不能再死了。”
“運氣真不錯。”他又回頭笑道:“接連兩條大魚都被你堵上了。”
“把他的腦袋砍了,挂在旗杆上。”
李定國倒是不介意用馬祥麟兒子的腦袋,來刺激秦良玉來交戰。
“不着急砍。”賀蘭踩了下馬祥麟的铠甲:
“把他吊起來,讓秦良玉以爲她兒子還有一口氣,那麽大歲數,也看不清楚是真是假。”
“也對。”
李定國颔首,就這麽辦。
秦良玉一早就醒了,她有些坐立不安,總覺得今日會出事。
她兒子征戰沙場那麽多年,爲了大明征戰四方,總歸是馬革裹屍而還的。
甚至她本人也早就做好了這種準備。
但作爲一個母親,秦良玉的内心就是極爲不安。
“拔營,繼續往前走。”
秦良玉下達了命令,自是在一幫白杆兵的簇擁下騎着戰馬。
傅宗龍也明白秦良玉心中在想着什麽,上陣父子兵常見,但上陣母子兵,在大明屬實是蠍子拉粑粑獨一份。
“祥麟向來悍勇,勇力絕倫,又有一身好射術的本領,定能爲我們開個好頭。”
對于傅宗龍的話,秦良玉隻是颔首,并不應答。
戰場上出現任何意外,都不是什麽意外。
一些寬慰的話,根本就不适應于戰場上。
大軍迤逦前行不足五裏地,便有潰卒逃到陣前,大叫着要見秦總兵。
“巡撫,總爺,都指揮使他中了埋伏,龍泉鎮根本就沒有我軍士卒,全都是錘匪假扮的。”
聽到潰卒的話,秦良玉險些拽不住缰繩掉下戰馬來。
她暗暗咬了下自己的舌頭,疼痛讓她重新穩定心神。
傅宗龍拽着缰繩,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一切都是賀今朝的計謀!
“軍中有錘匪的諜子?”傅宗龍大怒。
可那些敗卒哪知道消息是真是假?
李定國又在龍泉鎮外圍布置了人馬,且在馬祥麟支援的路上,不斷派人襲擾阻擊。
讓馬祥麟确認前方有一直都在爲大明盡忠,抵抗到底的官軍。
這種人,讓他這種自幼要報效皇恩思維的人,如何能不鐵了心去營救?
若是馬祥麟有“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思維,他也就不會急匆匆的進了埋伏圈,丢了命。
可以說,李定國的計策頗有局限性,全都是給大明忠臣準備的。
像最開始的先鋒方國安,直接開擺,根本不給李定國詐敗誘敵的機會。
李定國對此毫無辦法。
可後面的兩個先鋒,諸如張令、馬祥麟,此二人皆是責任心極重,結果全都中了招。
“我兒可還活着?”
“回總爺,不清楚。”
潰卒搖搖頭,他是在後面,跑的快,才留的一條性命。
前方發生了什麽,他當真看不見,隻知道中伏了,前面的人被射成了刺猬。
也不敢說馬祥麟被射成了刺猬,總之喪報也不該由他說。
秦良玉揮揮手,叫他下去休息,同時派出探馬去前方打探情況。
是生是死,也都得知道。
盡管秦良玉心裏也不報太大的希望,如果兒子被俘,她到希望兒子能夠自殺殉國。
如果兒子死了,那她就更得滅了這夥錘匪。
大軍緩慢前行,三個先鋒,隻有一個順利進了成都,領了二十五兩銀子的賞銀。
後面的兩個先鋒大将可全都戰死了。
這二十五兩銀子也絕非那麽好領的,不少明軍士卒心裏都有些打鼓。
畢竟接連的戰敗,對于士氣的打擊是極大的。
秦良玉現在得到的情報是,她兒子馬祥麟被吊在龍泉鎮的門牌上。
興許是早死了,亦或者是留着一口氣,離死不遠了。
傅宗龍并沒有下令停止進軍,背後還有皇帝的催促,前方還要他屬下的求救信。
今天就算是天上下雹子,他也得帶人繼續往前走。
接連失去兩員先鋒大将,縱然此時回去,也會被錘匪追上來纏住。
到時候士氣更是大跌,傅宗龍十分清楚,一旦後撤一步,便是拱手把整個成都府。
不,是整個川蜀,幾乎都拱手送給了賀今朝。
如此一來,他上對不起皇帝的任命,下對不起戰死的這些忠臣良将的英靈。
莫不如靠着那二十五兩銀子來激發士卒的求勝之心,隻要進了成都城内,方能有更多的喘息時間。
賀今朝的隊伍能打怎麽了?
可他還不是沒有我聚攏的人多?
要不然也不會屢次用這種陰謀詭計來算計他。
“秦總兵,節哀。”
傅宗龍十分清楚,就算馬祥麟還剩一口氣,也得算他戰死了。
“吾兒戰死沙場,乃是他一聲的追求,我自是以他爲榮。”
秦良玉拽着缰繩沉穩的道:“我會讓賀今朝付出代價。”
傅宗龍松了口氣,哀兵必勝!
現在他所能依仗的便是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這些人組成的軍陣,縱然是關外的後金鞑子,也得怵頭。
如今又有了少主身死,爲他報仇之事的加成,傅宗龍相信白杆兵必定會奮力沖殺,錘匪必定會戰敗。
現在一切都靠着秦良玉了。
收到兒子戰死的消息,秦良玉面色如常,可内心又哪能平靜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