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崇祯的回信,說他已然安排洪承疇率領精兵強将去支援你,務必要把賀今朝剿滅在四川。
否則你便不要搞什麽戴罪立功,直接拉進北京诏獄受教育吧。
你麾下有秦良玉這一支精銳士卒,如何能夠戰勝不過賀今朝?
在崇祯看來,秦良玉是全天下最好用的将領!
她麾下都是石柱土司兵,兵員穩定,且戰鬥力也穩定。
最讓崇祯看重的,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省錢。
朝廷幾乎不會往秦良玉身上花錢,什麽招兵訓練士卒都不用管,隻需提供最基本的口糧就行。
在崇祯眼裏,像秦良玉這種又省錢還能打的将軍,最好在大明處處都是。
可惜,這隻是他一個空想。
連最能打的洪承疇都會借口缺饷,不完全執行皇帝的命令。
關鍵是他丢了陝西基本盤之後,更加不好搞錢,隻能依賴朝廷,再加上征收的剿饷也沒送到他手裏。
手底下的士卒們能沒意見嗎?
朝廷明明發了那麽多錢,可多一文錢都沒落我手裏,打什麽打?
傅宗龍不僅收到了皇帝的催促,命令他打個開門紅,纏住錘匪。
他還收到了右布政使賈繼興的求援信。
錘匪對成都的攻勢一日猛于一日,那些青壯聽到炮聲就驚的四散開逃。
王洪手中士卒多是老弱病殘,如何能長久的守城?
本想利用蜀王貼補軍饷糧草,奈何此人一毛不拔。
左布政使周胤因爲憂心成都旦夕可破,已經吐血卧床不起了。
再不來救成都,那成都便會落在錘匪手中,到時候整個川蜀震動,怕是你我罪責難逃。
傅宗龍先前就被秦良玉說動,大軍不可輕動,好好屯田。
可是賀今朝才不會讓你安穩屯田,派了許多騎兵大肆焚毀周遭田地。
你想安穩發展對峙都不行,就逼着你來決戰,要麽就退入縣城扼守,外面的野地,甭想安穩待着。
最重要的是賀今朝“蠱惑”了大批本地川人,讓他們向親戚以及周遭百姓宣揚錘匪的政策。
搞得那些佃戶連地主都控制不住,甚至有的地主敢攔截,被佃戶威脅,隻要你敢打我,待到賀大帥來了,就要你的命。
除非你把我們都殺了,你的那些家奴也不會洩露消息,要不然咱們就魚死網破。
有了賀今朝先前大肆當衆審判砍殺那些犯了罪的地主士紳,曾經被他們看做是牛馬不如的佃戶,也學會狐假虎威了。
越來越多的川人,想要賀大帥前來分土豪地主的田地給他們,至少還不用交各種各樣的賦稅。
關鍵是給賀大帥幹活,還給工錢。
“一石糧”早就與賀今朝的名字,在川人當中傳唱。
糧食交一半,逐年遞減,十年就能購買成爲自己的田地。
誰能抵抗得住擁有自己田産的誘惑?
最重要的是賀大帥不是無根之萍的流寇,他早就占據了山陝之地。
那麽大的地盤,将來說不準就能奪取天下。
誰還願意給官府以及地主們種田呐?
當真不怪賀今朝提出的價碼,實在是川民太窮,許多土地都被攥在少數人手中。
史載第一代蜀王朱椿就霸占大量土地,共建了三百多個王莊,
“王膳”一天由一個王莊供應,一年之間才輪換一遍,故富無與比。
到萬曆年時,王府莊田已經占了利用都江堰水灌溉的十個州縣土地的十分之七。
還不包括蜀府親王、郡王,将軍、中尉的祿米、雜項收入和差徭。
一方面是奢華無度,一方面是貧困交加。
稍微有點火苗,就能引爆的!
這還是一些膽子小的百姓,寄希望于賀今朝改變自身悲慘的命運。
更有膽子大的人,看見賀今朝對地主劣紳不手軟,更是組織人開始發展壯大。
提出了“打衙蠹”的口号,自發的對吏胥衙役、紳衿子弟、王府爪牙痛加懲處。
百姓各執槍捧進城,拆毀衙役房屋,打死蠢役數十人,叫他們還敢上門催收賦稅。
先打死再說,反正咱們就說是賀大帥準許的,看你們誰敢反抗!
随着官府無法調動兵力爲這些衙役做主,傅宗龍也隻能“安撫民意”,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畢竟現在賀今朝這把刀就在眼前威脅他呢。
可是不料百姓們根本不聽,亂子越鬧越大,以緻不可收拾。
民變者很快就升級了。
由“打衙蠹”而擴展爲“除五蠹”。
“一曰衙蠹,謂州縣吏胥快皂;二曰府蠹,謂投獻王府、武斷鄉曲者;
三曰豪蠹,謂民間強悍者;四曰宦蠹,謂缙紳家義男(奴仆)作威者;
五曰學蠢,謂生員之喜事害人者。
再加上有搖黃十三家的蠱惑,截殺富戶,土官家底富庶的全都被宰了。
可以說川中不少地方,不等賀今朝的錘匪到達,這些富戶官紳的财物就化爲烏有了。
傅宗龍見賀今朝的亂子還沒有解決,本地百姓也都鬧僵起來,遂開始調撥人馬武力鎮壓。
搖黃十三家不敵,順勢就躲入深山當中,實力最爲強悍的搖天動派人聯系賀今朝,希望能幹一波大的。
他們願意助他一臂之力,打下成都,但事成之後需要分潤蜀王的财富。
賀今朝已讀不回,目前沒心思聯系他們,隻想着傅宗龍怎麽還不開始行動。
時間拖得越久,成都失守的消息就越容易傳出去。
傅宗龍按下了這波本地賊寇的作亂,又開始頭疼賀今朝。
先前已經接到了周胤的幾封求援信,傅宗龍都置之不理,如今又接到了賈繼興的,實在是心中難安!
被錘匪圍困的他們,不知道送了多少次信才能成功。
特别是有錘匪士卒騎着馬手裏攥着腦袋,時長在簡陽外出現。
大抵抓住的全都是成都跑出來的信使。
再加上秦良玉所言的屯田策略根本就用不上勁,全都被錘匪給毀了。
治下沒有百姓願意給他們幹活,紛紛偷摸跑着去成都府投靠賀今朝。
此時蜀中雖然富庶,但是統治階級極爲驕奢淫逸,同本地的窮苦百姓形成極爲鮮明的對比。
誰不渴望改變自己的命運,從而過上衣食無憂的小日子?
再加上四川本就有本地的反賊在鬧事。
這些人是在崇祯七年起義軍大軍入川之後,有一小部分人留在四川同當地結合,形成了十三家起義軍。
秦良玉的族人也參加了,被她親手抓住,然後送到官府絞殺。
“成都就要被錘匪攻破,陛下又派人來催促我軍出戰。”
傅宗龍把手裏的書信放在一旁:“如今的情況,到底該怎麽辦?”
秦良玉可以不在乎蜀王的感受,但不得不重視陛下的命令。
傅宗龍也沒有什麽已讀不回的習慣。
他此番叫衆人前來,就是想要詢問。
如何出戰,這仗該怎麽打?
就算不能立即擊敗賀今朝,也得減輕成都防守的壓力。
秦良玉對于賀今朝如此狠辣但确實能奪取民心的手段,毫無辦法。
她是想要與賀今朝進行長久的相持,等着朝廷援軍到來,可目前而言,怕是短時間内根本就等不到。
此時,秦良玉面對傅宗龍的詢問,倒是沒有立即出聲。
這些時日,她當真是左思右想,都沒有什麽法子破解賀今朝給百姓分田的舉動。
除非把那些無田的佃戶以及想要分田的百姓全都殺了。
但這根本就沒有用。
隻會把川府百姓進一步推向錘匪,人人都憎惡大明,憎惡石柱土司,秦良玉斷然不會如此做。
就全國而言,四川偏處一隅,北有秦嶺,東有三峽,都是易守難攻的天險。
蜀中又有豐富的人力、物力資源,足可立國圖存。
如果讓賀今朝在四川站穩腳跟,那大明的統治就極爲危險了。
現在他們被賀今朝這一套絲滑小連招給逼得沒辦法,最重要的是來自京師皇帝的谕旨。
就隻剩下最後一條路能走。
率領大軍壓上,救援成都,與賀今朝交戰!
神弩将老将軍将軍猛地站起身來:“既然沒有什麽好法子,那就打!”
“打?”秦良玉倒是不激動:“怎麽打,如何打,還得制訂出個章程來?”
“我爲先鋒!”張令拍着自己的胸脯道:
“我先去試試賀今朝的深淺,然後秦總兵在中間調度,如此方能有破敵之法,光是站在這裏想法子,如何打敗賀今朝,我看一點都不現實。”
雙方說是決戰,可事前總歸先小規模的試探,然後才能尋找戰機,從而獲得最終的勝利。
“錘匪火炮犀利,唯有快馬快箭,方能破之。”傅宗龍捏着胡須說了一嘴。
雖然他隻是跟錘匪的先鋒對上,但那些操炮士卒留給他極爲深刻的印象。
“隻要毀了錘匪的火炮,掰斷他的利齒,賀今朝還能發揮出幾分本事來?”
馬祥麟站起身來主動請纓:“傅巡撫,既然如此,我便率領麾下精銳騎兵,尋機破殺錘匪的操炮士卒。”
擁有“小馬超”美稱的馬祥麟,自然是川中最适合沖鋒的猛将。
有他舍生忘死,相信赢的機會會更大一些。
傅宗龍倒是沒有立即點頭,而是看向秦良玉,她兒子要是接下此重任,怕是會九死一生。
秦良玉隻是開口道:“一切都聽巡撫的安排。”
“如此也罷。”傅宗龍站起身來道:
“先前擊潰搖黃十三家,我軍也獲得了一些糧食,再加上鄉紳的捐助,足夠我們與賀今朝慢慢對峙了,那就張将軍先行出發。”
“是。”
老将張令率先站起身來行禮,氣勢洶洶的走出去。
簡陽的官軍都開始動員起來了。
成都城内,布政司。
賀今朝已經看完了蜀王的家産以及地産,不得不提一嘴,什麽他娘的秦王、晉王、潞王的财富,算個屁啊!
他們加在一起都沒有蜀王多。
田産不僅遍布成都府,還有那些郡王不夠分的,直接分到了相鄰的地界。
這都不是二八定律,而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掌握在那零點幾人手中。
如此巨大的差距,他們還能好好活着,大抵就是本地的農民軍實力不夠強悍。
沒法子裹挾那麽多的百姓造反。
或者連個口号都沒有提出過,還不如近日來的那兩個口号管用,倒是可以激起川中百姓的憤怒。
隻要有了怒,那就好辦了!
百姓自發團結起來,去打殺曾經欺壓他們的地主奴仆衙役,賀今朝也沒什麽好說的。
川民做的還是稍微綿軟了一些。
隻敢和狗腿子開戰,像是陝西最開始都是奔着殺官去的,先把縣太爺殺了,然後再派人料理狗腿子們。
誰先殺大明的大官,誰就能在初期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誰就是當大哥的那塊料!
隻有你展現出了魄力,大家才願意跟着你幹。
畢竟造反這種事,要死也得先死帶頭大哥!
“主公,那搖天動又一次派人送消息來了,說是他在官軍當真有眼線,四川巡撫傅宗龍要盡發十萬大軍來支援成都,剿滅錘匪!”
吉珪急匆匆的把得到的消息送到。
賀今朝擡頭,忍不住驚詫道:“傅宗龍終于被崇祯微***迫他出動兵馬與我決戰了?”
“不出明日,必然能夠證實是真是假。”
吉珪倒是覺得搖天動雖然打仗不咋地,但是在官軍當真有眼線這事倒是真的。
要不然官軍屢次圍剿,他都能順利脫身,那也是一種本事。
官匪勾結這種事,實在是太常見了。
單單說大明官軍與自家主公勾結的就有多少個?
他們還都是身居高位,甚至被崇祯所倚重的人呢!
“好好好。”賀今朝站起身來走了幾遭:
“不要着急打勝仗,我們先佯裝戰敗,引誘傅宗龍的大軍靠近成都,免得他又縮回去。”
“明白。”吉珪與張福臻早就商議好了如何應對,此時隻不過是按照計劃行事。
“崇祯真是我的好幫手啊!有他在,何愁大明不滅?”
賀今朝說完之後,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幾聲。
張福臻捏着胡須在一旁也是笑了笑:
“主公,這搖天動等十三家,莫不如趕他們去青海,與固始汗找事去,絕不能讓蒙古人輕易掠我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