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俊稍微愣了一下，他沒成想祖大壽直接開擺，直言自己打不過清軍。
堂堂遼東第一将門，祖大壽麾下沒有精銳士卒了，倒是事實。
但不代表他的兄弟們手底下沒有些許關甯精銳。
就祖大樂等人麾下的士卒，吳國俊是見識過的，大家一起在五省總理盧象升手底下打過仗。
更何況朝廷一年四百多萬兩的遼饷，漏給薊鎮的不過是九牛一毛。
吳國俊用這點銀子就能組建一支三千人的家丁，敢于和清軍對戰。
他祖大壽不會如此吝啬之人呐，稍微往外撒點銀子，遼東有的是要錢不要命的人跟他一起打鞑子。
吳國俊放下手中的茶杯：“祖提督，大淩河之戰根本就不是你的問題。”
“說這些話，早就晚了。”
祖大壽不願意提這種事。
總之你朝廷要是沒人，皇帝也不信任你。
那些文官指揮作戰，赢了是他們的功勞，輸了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總之沒有人願意爲你背鍋，甚至還會把鍋主動甩給你。
朝廷要的也不是什麽解決辦法，而是責任劃分。
對于這種事，祖大壽看的非常清楚。
此番清軍入關劫掠，身爲總指揮的張鳳翼爲何會每日都吃一點大黃等死？
還不是怕最後責任全都堆在他頭上，導緻傳首九邊！
既然張鳳翼已經有了這個打算，祖大壽也不會幹那些費力不讨好的事。
梁廷棟這個人先前想要利用僅存的關甯軍，被祖大壽斷然拒絕。
要是在一點老家底子都保不住了，祖家最終隻能落得泯滅，任人揉捏的下場。
他幾次不響應皇帝的征兆，如今爲什麽職位越來越往上提升？
還不是皇帝用的着他！
一旦遼東的事情解決，依照皇帝的性子，必然是鳥獸盡良弓藏。
崇祯給與祖家的一切榮耀，全都會連本帶利的收回去。
祖大壽瞧着眼前想要立下新功的吳國俊，滿眼都是過去自己的模樣。
想當年他也是心懷一腔熱情，奈何事實總會教你做出選擇。
至于現在想的也不是什麽趕走皇太極，而是守住祖家在遼東的地位。
當然祖大壽内心還是忠于大明的。
不過對君主失望極多罷了。
要不然也不會被逼的詐降皇太極，還要想盡法子回歸大明，甚至斬殺副将何可綱取信皇太極。
何可綱是相信祖大壽詐降的主意，才會一言不發含笑而死。
想當年在紫禁城皇帝下令抓捕袁崇煥的時候，祖大壽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沒有這樣做事的，吓得他拉起軍隊就往遼東跑。
祖大壽摸着胡須搖搖頭，他麾下這波最擅長與清軍對戰的關甯軍已經損失殆盡，甚至全都投入了皇太極麾下爲他效力。
整個遼東再找出能夠與清軍成建制對戰的關甯軍，少之又少。
但就靠着這些人，清軍也不願意硬磕祖大壽，皇太極也曉得祖大壽的能力。
善守者無赫赫之功，同樣也是崇祯京都大門的保障。
就遼東這種情況，目前誰來進攻誰就也得死在這。
至少崇祯的遼饷也不是白撒出去的，屬實是花了，但效果不大。
吳國俊見祖大壽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祖提督耗費錢糧來此，一箭不發，倒是有些交代不過去，我可以勻給你三百顆鞑子腦袋。”
聽到這話，祖大壽微微挑眉，忍不住笑道：
“我早就聽聞靖遼伯殺清狗如屠狗，今天一開口便是三百顆腦袋，當真讓我大開眼界。”
“總得給兄弟們掙些零花錢。”
“一箭不發是張總指揮的事，關我屁事，他沒膽子對戰，底下有膽子的又逼我的兵去送死，給他們找補。
這仗我是打不了的！”
吳國俊見祖大壽拒絕，直言道：
“祖提督，我也不需要你與清軍對戰，我隻要你在東方阻止清軍渡過。
逼迫他們走京師的西邊，事成之後我再送你三百顆鞑子的腦袋。”
“嚯。”祖大壽忍不住哈哈大笑：“靖遼伯這話是什麽意思？
逼迫他們走西路，難不成你還想要全殲這夥清狗不成？”
“這就不需要祖提督操心了，總之提督麾下足有數萬人馬，破壞道路的事，想必也是極爲擅長的。”
吳國俊底氣十足，區區六百顆鞑子腦袋算得了什麽？
隻要事成之後，二倍三倍也都能給砍回來。
誰讓自己抱上了賀今朝這條粗腿呢？
他自己都能砍清軍的腦袋，這夥清軍不是皇太極親自帶隊，戰鬥力不強。
“賀今朝此行是想要攻破京師嗎？”
聽到這話，吳國俊臉上的笑容一頓，随即搖頭道：
“祖提督這是說的什麽話，我聽不懂。”
“哎。”祖大壽見吳國俊裝傻，笑了笑：
“靖遼伯，我沒有追究的意思，隻不過是想提醒你一聲。
站的太高容易遭人嫉妒，将來興許還得有人鼓動你來我遼東呢！”
“遼東？”
吳國俊嗯了一聲，誰去遼東都是個兵敗身死的下場。
到時候他就帶兵去“剿匪”！
“祖提督這買賣不虧。”吳國俊又把話給強行掰了回來。
“憑借你手中是三千人馬是成不了事的，那王樸也幫不上多大的忙，反倒會拖你的後腿。”
祖大壽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現在你告訴我讓我幫你把數萬清軍攔住，讓他們去繞路走。
憑你的三千人，憑什麽能打的過數萬清軍？
憑什麽斬獲那麽多的人馬？
這樣會不會顯得太假，顯得我等勤王師根本就無用？”
看見吳國俊沉默，祖大壽繼續道：“莫不如你我聯手，待到事成之後，這清狗的腦袋對半分。”
“對半分？”
吳國俊站起身來盯着祖大壽道：“憑什麽？”
“憑我可以幫你打掩護。”祖大壽卻是不緊不慢的道：
“我知道以你現在的情況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可遼東是個大坑，難免我會向朝廷請求增援。
到時候靖遼伯不去，誰會去啊？”
吳國俊面色有些難看，遼東那當真是誰去誰死。
他也不敢保證賀今朝的隊伍到了那種天寒地凍的地界與清軍作戰，會不會遭遇困難？
“祖提督隻做攔截就要一半，我覺得不合适。”
吳國俊心裏雖然有這個憂慮，可也不是吓大的。
要不然他哪有膽子跟賀今朝勾結啊？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他可不覺得祖大壽是想要撕破臉皮，如今不過是爲各自的團體争取更多的利益。
“怎麽不合适？”
“祖提督在遼東不聽皇帝的号令，拒絕進京述職，難不成我吳國俊就是朝中那群腐儒可以随意拿捏的？”
吳國俊摸着胡須笑了笑：“誰敢彈劾老子，老子就請求皇帝把他調到我麾下來任命戍邊，你看我整不整死他！”
兩個軍頭誰也不怕誰威脅。
大明的是不可能放棄遼東的，隻要皇太極進攻祖大壽，祖大壽就得搖人。
祖大壽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拍了拍吳國俊的肩膀：“四六開吧，别讓兄弟我太難看。”
“這麽說祖提督不光是要挖爛道路了？”
“祖大樂自是可以随你一同出征，你們二人老搭檔了，
要不是被想家調回來，擒獲高迎祥的事還不一定能落在你的手上。
早點打完，他們也早點随我會遼東老家，要不然士卒該有意見了。”
“甚好。”
薊遼兩個軍頭的會晤是成功的，盡管有了些許分歧，但在利益前面，很快就達成了一緻。
祖大壽把他的兄弟祖大樂叫過來仔細交代的一陣，讓他好好觀摩一下錘匪的戰鬥力。
莫要與之發生沖突，到時候沒有什麽錘匪，隻要薊鎮的士卒。
總之不能讓吳國俊把該是咱們的清狗腦袋，給抹去了。
待到明年這遼饷咱們也得要，不能讓吳國俊在從他們這口子裏切出一大塊去。
祖大樂表示明白了，搶功這件事他也擅長。
反正打清軍，以他麾下的士卒，近期也全無勝績，到了那裏就是去搶人頭的。
然後又被祖大壽一陣教育，漲點眼力勁，莫要因爲一兩顆人頭耽誤了事。
至于紫禁城内的崇祯，還在等着好消息。
吳國俊上了一道奏疏，言已經挑起錘匪和清軍之戰的戰事，他們互相厮殺。
現在他自己獨木難支，希望陛下能允許祖大樂、李重鎮等人支援他。
對于這個結果崇祯簡直大喜過望。
賀今朝本來是來救援闖賊高迎祥的，現在一下子就跟清軍打起來了。
如此結果，讓崇祯開懷大笑。
吳國俊真乃朕的無雙福将啊，簡直就是心想事成。
對于靖遼伯就是無條件的信任，完全沒有想過是否他配合賀今朝在哄騙他這個大明皇帝。
這種可能性在他看來，根本幾沒有可能！
一個是大明靖遼伯，前途光明。
一個是大明的反賊，沒有前途！
兩個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湊到一起來謀劃他的。
崇祯讓身邊的太監去給吳國俊暗示一二，待到此間事了，他這個伯爺也就該升爲爵爺了，叫他好好幹！
吳國俊争取在賀今朝與阿濟格打的兩敗俱傷之後，他抓住賀今朝一同進入诏獄。
然後再與高迎祥一起剮了，方能讓崇祯心裏好受一二。
随着一封同樣的谕旨發出去，崇祯非得得意，忍不住又前往诏獄去見一見高迎祥。
當真是高迎祥是一個重要的大賊頭，還是活捉的，足可以證明崇祯的功績。
因爲在此之前，朱由檢都沒有想過會抓住一個大賊頭。
先前莽古爾泰隻是個腦袋，還是異族人，想要交流都沒機會。
但高迎祥不一樣，自從他被俘虜後，整個反賊都被動搖了。
要不是賀今朝在此橫插一腳，想必投降朝廷的賊人會變得更多。
在他們眼中，大明是不可戰勝的。
高迎祥聽完眼前這個皇帝的說要把賀老弟給抓來，訴說着他算計錘匪與清軍相互火并的事。
到時候讓他們兩個面對面的行刑，看着對方死的美好暢想，着實是讓高迎祥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
面對崇祯的質問，高迎祥搖頭道：
“我想起高興的事。”
“你也配有高興的事！”
“哈哈哈。”
高迎祥開始抱着肚子大笑，他再也忍不住了。
不過時間會證明朱由檢的天真想法，會落空，高迎祥也懶得解釋。
現在讓他高興去吧，高興的時間越長，到時候就越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瘋子。”
面對一個坦然接受自己死亡的人，崇祯絲毫沒有什麽成就感。
因爲他不會像群臣那樣跪伏在地，祈求饒命。
或者說大明的文官多是是不懼怕皇權的，他們更愛自己的名聲。
反倒皇帝因爲要顧及他自己的名聲，不會輕易的搞死文官。
在高迎祥的笑聲當中，興高采烈而來的朱由檢敗興而歸。
薊遼兩個軍頭達成了一緻。
阿濟格召回的清軍便難受多了，明軍不給你交戰，給你搗亂，這着實是惡心人。
你就說氣不氣吧？
當阿濟格接到錘匪與明軍聯手的消息後，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萬萬沒想到大明反賊竟然跟大明官軍相互勾結！
還有沒有王法了？
大明皇帝朱由檢他都不管一管的？
朝廷那麽多人的眼珠子全都是瞎的？
阿濟格真想把這件事的真相捅到崇祯的案頭上去。
可一旁的人卻勸說，現在把這件事給捅上去，無異于是讓崇祯覺得咱們又使用反間計了。
這種計策出其不意可以用一用，這個時節用，怕是崇祯認爲真事也是假的，還不如不搞。
先前清軍指揮還信誓旦旦的覺得，賀今朝他根本就沒可能指揮明軍。
現在雙方勾結在一起，着實是給了阿濟格一個大逼兜子。
本來是三方，兩方交戰，一方擺爛。
第三方被其中一方拉扯進來，合力對付另一方。
别看明軍不給力，但兩方合夥，清軍也占不到多少便宜的。
“我軍在京師東方行不通，又下了雨，道路越發泥濘，難不成真要繞道，讓他們走西邊的路？”
阿濟格踩碎地上的碎瓷片：“這不是落入了賀今朝的算計？”
“武英郡王。”
阿山看着大批明軍開始支援賀今朝往西路趕的消息，再次勸谏道：
“如今的情況不利于我軍，明軍在錘匪的許諾下，要對我大清進行合擊。
當今最要緊的便是火速撤軍，抛棄那些俘虜的人口，免得被他們咬住拖在這裏。
時間拖的越久，便對我大清越發的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