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布置的很是妥帖,準備趁他病,要他命,徹底終結闖賊高迎祥。
按照盧象升的意圖是乘勝追擊,殲敵于豫楚邊界。
但是王夢尹、宋祖舜二人庸碌無能又狂妄自大,拒不遵命,漢水以南竟然不設防!
一下子就讓疲于奔命的高迎祥部輕易的從光化縣羊皮灘渡過漢水,進入勳陽,從而擺脫了盧象升的圍追堵截。
在高迎祥戰敗的時節裏,河南的另一部起義軍也進入了豫楚邊界的大山當中,與他遙相呼應,相互拉扯官軍,才讓他有了喘息之地。
中原戰場上頓時平安無事。
兵部尚書張鳳翼接到盧象升先前發來的捷報,忍不住歡呼雀躍。
大事可定!
盧象升如此帥才,必定能夠再接再厲。
可就是張鳳翼的一口奶,本來十拿九穩的事,就變得漏洞百出。
當然高迎祥逃出包圍圈的事情,他還不知道。
張鳳翼還向崇祯提議如何更好的剿滅高迎祥呢。
河南、勳陽、陝西三巡撫各自督将士扼守,不讓一賊溢出。
湖廣巡撫移師邊界,聽侯援剿的命令,而讓督、理二人率主力入山圍剿,務求全殲!
崇祯批準了這個建議,叫他們二人五個月内蕩平高迎祥。
盡管洪承疇正在率軍伺機攻打山西,可潼關已經失去,莫不如先絞殺高迎祥。
隻要成功,定然能夠讓反賊的嚣張氣焰不在。
大明便能重新向天下人證明,哪個反賊敢露頭,就專殺哪個人!
從開始的王二、王嘉胤、王自用,到如今的高迎祥,都是這種待遇。
張鳳翼提的建議非常好,當然是落在紙面上非常好,連盧象升這個親臨一下的命令麾下都有人不能完全執行起來。
更不用說他這個遠在千裏之外朝廷發布的命令了。
一旦付之行動就開始變得漏洞百出。
盧象升所部的祖寬、祖大樂、吳國俊等北方騎兵皆是習慣于在平原地區馳騁,不善于山地作戰。
高迎祥殘部跑到了山裏躲藏。
朝廷要他們進山圍剿,祖寬、祖大樂、吳國俊不願意,皆是按兵不動,想要和李重鎮一起北歸!
打仗打了這麽久都不曾讓放回家裏去和家人團聚,士卒們心底都有怨氣了。
況且咱們還打了勝仗,又搶了許多好處。
總是放在外面,誰能放心呐?
快快回家才是正事。
像大明士卒因爲鬧着要回家而嘩變的例子,不在少數。
尤其要不是本地的士卒不執行盧總理的命令,咱們早就擒了那高迎祥直接北歸京師了。
還用得着鑽深山老林去?
薊遼雄兵心裏有怨言,實數正常。
畢竟客軍都很難受到本地官員的歡迎,巴不得他們趕緊滾蛋呢!
盧象升雖然善于禦下,但對此卻感到頗爲無可奈何。
他隻能給幾個麾下找理由,回報陛下大談進山搜捕的困難。
豫楚邊界大山綿亘,深林密草,馬不能進,我軍士卒攀木越崖,日行三四十裏。
車驢不能進,隻能每人背負二鬥米随軍前行,十日糧盡。
一千個士卒進山就需要一千人運糧,萬人入山則需要萬人運糧,一旦超過十天,士卒和民夫就會一同餓死。
如今艱難的情況,讓盧象升大爲頭疼,且十分難堪。
一方面是因爲皇帝下達了五個月的期限,另一個是他把高迎祥給打疼了,卻沒打死。
這個人就不肯在輕易冒險,直接躲進大山裏。
短時間内絕對是不可能抓到他的。
盧象升從南陽趕往襄陽,與湖廣巡撫王夢尹商議圍剿之事。
僅僅十天的時間,盧象升晝夜指揮,以至于兩眼浮腫一身委頓,也不敢歇息片刻。
他鑒于均州、谷城、襄陽西北一帶,山勢險峻陡窄,全都是懸崖峭壁,羊腸小道,騎兵南行。
就把吳國俊他們調往荊州,防守荊襄内地,命總兵秦翼明、副将楊世恩、雷時聲等步卒入山圍剿。
又調撥祖大樂前往内鄉,浙川與河南巡撫夾剿。
但河南巡撫陳必謙借口内鄉,浙川的反賊已經遁入周圍山區,祖大樂騎兵難馳,況且糧饷供應困難,明确表示不希望祖大樂前往。
他建議盧象升把這支“勁旅”暫時蓄養于荊襄之地,伺機而動。
當大明稍微取得一點勝利之後,内鬥便不可避免的重新被确立爲第一件要做的事。
盧象升認真思索之後,認爲祖大樂、祖寬、李重鎮、吳國俊在中原屢建戰功,現在既難于入山剿匪,又不便于坐鎮分守,請示皇帝如何調遣。
兵部商議之後果然把皮球提了回來,叫盧象升相機安排。
盧象升隻能以關甯兵換班的名義逐漸往北調。
洪承疇得知這個消息後,當即請示叫祖寬、李重鎮二人調來幫我。
随即他用皇帝給他的便宜行事權,先把二人調動,然後在向崇祯請求批準。
洪承疇此時非常不好過。
他領兵駐紮在洛陽、新安、渑池一帶,伺機侵襲晉南。
可這次确實碰上了硬釘子。
對面那個統帥十分了解洪承疇的手段,交戰三次,皆是被錘匪打了回來。
待到洪承疇寫信邀賀今朝歸降朝廷的信發出去,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原延綏巡撫張福臻。
昔日平定秦地諸賊,論功排在前三的分别是洪承疇、張福臻、陳奇瑜。
陳奇瑜因爲車廂峽一事進了诏獄,本來都想把他給送去戍邊。
結果中都鳳陽被賊寇所燒,暴怒之下的崇祯見要把陳奇瑜送走,直接禦筆一批,讓他在诏獄好好待着反思去吧。
洪承疇接任了陳奇瑜留下的爛攤子,以至于因爲兼任五省總督之事,前去剿匪,結果把自己的陝西基本盤丢了。
張福臻早早的就被逼跳河,在大明官方的說法是自盡了!
崇祯爲此還特意下令要給張福臻入廟呢!
如今他确成了錘匪的左膀右臂。
洪承疇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本想着要打些感情牌,可先前他就想要利用張福臻成爲埋在賀今朝身旁的諜子。
如今看賀今朝如此信任他,張福臻怕是懶得再當大明的諜子了。
他決定先穩一穩張福臻,待到關甯鐵騎來了之後,才好突襲山西。
張福臻自是接到了洪承疇派人送來的信,哼笑一聲。
洪承疇他是如何想的,自己心裏門清。
如今再打什麽爲大明效力的感情牌,啥話都不管用了。
在反賊窩裏待着太久,再回大明能有什麽意思?
總之,大明沒救了!
以崇祯爲代表的大批利益既得者是不會讓出一分力的。
當他整訓延綏官軍以及百姓戶籍的時候,用了快一年的時間,都沒有理清楚。
反倒進了錘匪之後,賀今朝麾下的小吏行動迅速,整理戶籍準确無誤,僅僅用了幾天時間。
整個山西省,可以說是人人都有登記,絕不錯漏一人。
無論是士卒的軍紀、訓練程度,甚至百姓都給了張福臻全新的感覺。
身處錘匪的時間越久,張福臻就越容易發現原因。
當初他整治延綏的時候,那裏有太多的士紳地主、軍官地主在阻撓你。
或者說不是阻撓,他們是趁着亂子,更多的爲自己家族謀取利益。
光是隐匿人口這件事,就足夠你查上三五年,都興許整不明白你治下到底隐藏了多少人力。
他們在瘋狂的挖大明的根基。
反觀錘匪這裏,至少在制度上,讓張福臻覺得,就比大明高明許多。
不用隻能是讀書人,才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再見洪承疇,張福臻的底氣更足了。
這是他所在團體帶給他的巨大自信。
錘匪猶如八九點鍾的太陽冉冉升起,再看大明隻剩下一些餘晖。
張福臻瞧着洪承疇的來信,啧啧搖頭,果然還是老樣子,無非是封官許諾之類的。
然後便是老一套的威脅,希望伱能跟做出正确的選擇。
可這些有用什麽用呢?
縱然自己放官軍進入山西,想要搞什麽脫離賀今朝,臣服大明的把戲。
錘匪士卒也會把他給控制住,而不是讓他控制住軍隊。
張福臻放下洪承疇的書信,開始給自家主公寫信,彙報眼前的情況。
賀今朝自從攻克潼關之後,稍微休息一天後,便帶着三千人的隊伍走華陰、接連克華州、渭南、臨潼等縣,直撲西安。
一路上暢通無阻,因爲關内再無堅城出現。
倒是沒有出現什麽箪食壺漿的局面。
畢竟群賊在陝西禍害了數年,百姓們死的死,逃的逃,混進反賊堆裏的大有人在。
同樣被官軍借了腦袋當軍功的也不在少數。
秦地百姓對官兵、流寇都沒有什麽好的感官。
當錘匪路過的時候,就剩下些許大中地主跑進縣城躲避。
賀今朝隻是把攻占潼關的消息,差信使射進固守韓城的賀虎臣部。
沒有人來救他,趁早死了心頭,早投早享受。
要不然别看你是我麾下大将的爹,如果不是戰場起義投誠的結果,那也把你送到黑煤窯去挖礦。
高一功攻克泾陽,南北大軍重新彙聚在西安城下。
先前武大定已經打過基礎了,他假圍西安之後,便迅速奔着寶雞、大散關而去。
控制從漢中進入陝西等地的道路。
這樣,縱然洪承疇有柱哥武侯那般精良的軍隊,也無法短時間攻克寶雞。
王南芳向賀今朝詳細的介紹了西安城的守軍情況。
就是固原(陝西)總兵楊麟在守衛西安城。
西安城堅如磐石。
高三丈五尺,寬二丈一尺,城根處的磚石如同岩石一樣,且深入地下數尺。
王南芳嘗試進攻來着,像是用火炮轟擊增加城内官軍的恐懼之心。
然後派人挖地道想着炸開城牆,然後一股腦的沖進去。
結果城牆非常堅固,反倒炸碎的石頭向外飛濺,讓錘匪士卒受了傷。
守城的官軍啥事沒有,就是精神上被大炸雷吓了一大跳。
同時楊麟鼓勵士卒,西安城固若金湯。
隻要洪總督從潼關回來,那咱們對付賀今朝就是關門打狗之類的一些話用來鼓舞士卒。
他們無論是用火炮轟擊,還是放炸藥炸,都沒有用處。
賀今朝一時間也沒有主意,回頭想着親自走一遭,看看哪裏還有弱點。
可是西安城内的總兵楊麟,瞧着城外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錘匪,臉上全無笑意,變成了凝重之色。
如果錘匪他們強攻,無腦沖鋒攀爬,耗費多少人命楊麟不清楚,但這樣的狠辣,自己指定是抵抗不住的。
别看西安城外的護城河寬的一比,絕非尋常踏闆能夠跨過的。
城牆又高的一比,尋常雲梯也無法攻上來。
但世上就從來沒有無法被攻克的城池。
整個西安城的守衛力量十分薄弱。
除了楊麟自己麾下的三千人馬,還有當時被陳奇瑜留下來的兩千川兵協助防守。
當然還有不重要的甘肅總兵楊嘉谟,以及他的小股潰兵。
城外錘匪越聚越多,搞得城牆上的明軍士卒皆是難掩心中的懼色。
縱然曹文诏身死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可賀今朝擊潰大小曹将軍的事,早就在陝西官軍圈子裏傳遍了。
畢竟那叔侄倆的名頭可是響亮的很。
賀今朝踩着他們倆的腦袋搏出更大的名聲,想要不被人記住都難。
“總爺。”川兵參将王根子小聲道:
“錘匪勢大,我軍軍心不穩,還是得發些銀子,用來鼓舞士氣。”
“嗯!”楊麟連連點頭道:“你他娘的可真是個天才,問題是錢糧從哪裏出?”
王根子指了指西安城正中間的秦王府邸:
“總爺,整個西安城,誰有秦王有錢?”
據說秦王是富甲天下,擁赀财數百萬的親王。
不等楊麟言語,一旁的馮師孔則是怒斥道:
“你小子還敢打秦王的主意,不想活了?”
“正是因爲想活着,才會打秦王的主意。”王根子毫不在意的道:
“錘匪實力強悍,我軍難以招架,若是再不發錢糧,萬一有人想要投降錘匪,對我軍豈不是不利?
況且咱們五千兄弟不是護着他秦王嗎?
要是西安城被錘匪攻破,他能不能活我不敢保證。
但秦王他一旦活着隻能去掃大街去,甚至還得下煤窯。”
王根子的話說的也有道理。
楊麟揮手示意自己的心腹别多嘴,這件事他得好好想想。
萬一支撐不到洪總督來援,那自己橫豎也是個死。
目前的情況,還是先把西安城攥在自己的手中,這樣縱然是談判也有籌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