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陳奇瑜搞定李張等賊寇之後,完全可以爲他所用,一步一步都是按照計劃來的。
這些天崇祯每天都在做美夢,想着中興大明的事。
結果突然就遭到了如此重擊,讓他如何能不憤怒?
心态爆炸,饒是他平日裏注重自己的脾氣,但這件事他也忍不住爆炸了。
畢竟招撫這件事是他點頭應允的,現在想要推脫到旁人身上責任,都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陳奇瑜也給了他足夠的理由,責任不在他們頭上,就在底下執行人的頭上。
招撫大局本來就沒有錯,錯就錯在執行人頭上,與他這個決策人沒有關系。
中興之主的頭上,如何能有一絲絲的不穩妥敗壞名聲的事情?
崇祯爲此專門召開廷議,推陝西左布政使李喬繼接任陝西巡撫。
本來山西的錘匪賀今朝伺機向陝西發炮,就被洪承疇禀報上來,再讓朝廷撥款的事就讓崇祯不爽快呢。
如今到手的鴨子又飛了,拿着陳奇瑜的奏疏,他簡直都要氣得要炸了。
借着這次廷議,溫體仁等閣臣請陛下裁撤邊軍二萬,籌措新饷二十五萬兩銀子。
溫體仁隻想着裁撤邊軍,要是這兩萬人的空饷沒了,或者下面當真裁撤兩萬真人邊軍。
大明便是又主動把邊軍大批有生力量,推到賊寇隊伍當中去,還不用賀今朝等人與他們相互厮殺降服。
反正按照朝廷的慣例,說讓你下崗就下崗。
至于你下崗之後再就業的事情,朝廷官員就不會管了,靈活去吧。
按照目前的趨勢,這些邊軍作爲熟練工種,握習慣了刀子,大多都會選擇進入反賊的行列。
反正給朝廷當兵還不要額們,那額們隻好去給錘匪或者其他起義軍當兵掙口飯吃吃了。
兵部尚書張鳳翼對于裁撤邊軍兩萬的規模,非常贊同。
如今就是邊軍太多,又大多沒有訓練,莫不如精兵簡政,如此朝廷也可以少花點錢。
他命令豫兵、晉兵從潼關、華州入陝,楚兵從商州、雒南入陝。
川兵從漢中、興安入陝,盡天下之力入陝圍剿,先滅群賊,再滅錘匪!
崇祯對此表示非常贊同。
朝廷的各種各樣的命令還在路上。
可賀今朝已經渡過黃河踏上陝西土地。
此番小規模襲擾陝西,是爲了調動官軍。
賀今朝并沒有帶領大軍渡河,身邊也隻帶了一個車營三千人。
就這還攻破了河曲對岸的清水營、孤山堡、木瓜堡、鎮羌堡等,威逼神木。
神木縣裏守衛的便是姜襄的哥哥,延綏副總兵姜讓。
他縱然是接到了弟弟的書信,非常有氣概,沒有立馬出城投降,而是據城而守。
姜讓差人去榆林衛請楊麟前來救援。
楊麟直接收縮兵力,回複信使長城外有蒙古人來襲,他是斷然不能分出兵馬。
叫姜讓堅持守衛神木,三邊總督馬上就會派兵來救援咱們的。
姜讓聽到楊麟這個回話,簡直要氣壞了!
幸虧賀今朝沒有真的攻打神木縣的意思,隻想消耗官軍的有生力量。
要不然守城,他根本就守不住。
賀今朝接到陝西最新的消息。
陳奇瑜給上籍軍門者足有三萬六千人,餘者給免死票,叫他們回鄉務農。
李自成部下高傑率領三十騎破隴州,利用陳奇瑜的手谕取得當地知縣信任。
得此消息後,陳奇瑜命麾下嚴陣以待。
高迎祥等人攻鳳縣,不克,轉頭攻寶雞,不克。
同樣攻鳳翔不克,遂西向千陽、隴州,向李自成等部靠攏。
無論如何,起義軍攻城的本事,依舊是弱的很。
特别是高迎祥一直注重自己麾下的精銳重騎兵的培養,步卒孱弱的很。
此番在車廂峽内騎兵和戰馬損失慘重,攻城那就根本沒啥希望。
五省總督陳奇瑜移師鳳翔,命令參将艾萬年救隴州。
李自成指揮麾下士卒撤出隴州,目視艾萬年趾高氣昂的進入隴州縣城後,派高傑率兵圍困縣城。
陳奇瑜得知消息後,便派遣參将王世明援救隴州,結果中了李自成設下的埋伏。
大明援軍全軍覆沒,王世明被流寇擊殺于兩軍陣前。
高迎祥等人會和李自成後,一直圍困隴州,也不攻城,就等着官軍來救援,半路打援軍。
李自成因爲艾萬年同樣是米脂人,令高傑給艾萬年射書信約定反叛朝廷。
艾萬年不做答複。
通過這件事不知道李自成怎麽就開始懷疑高傑,讓他回去守老營,派遣别将前去圍困艾萬年。
高傑回去之後,自是見縫插針與李自成的妻子邢氏膩乎在一起,而李自成則是與高迎祥等人厮混在一起,研究如何對付即将到來的官軍。
李自成在軍事曆練上越來越成熟,但卻守不住家裏的一個B點。
賀今朝看着彙總的一些消息,微微挑眉。
“我這個驿卒同行,在軍事處理上當真是曆練出來了。”
先手利用信息差,直接诓騙一座縣城,在衆多義軍隊伍裏優先獲取落腳點。
然後李自成裝作畏懼官軍,請君入甕,最後再來個圍點打援,開始誘降城内守軍。
妥妥的大淩河戰事翻版!
關鍵是敵手明軍,無論是在東邊還是西邊,上當的總是他們這個群體。
張福臻看完之後,連連點頭,既然起義軍打的火熱,那他們也不能落後:
“主公,我們還要繼續進攻向榆林衛進發嗎?”
“不着急,無論如何都得等朝廷先調撥兵馬進來圍剿,等看他們如何調動,我們再做其他安排。”
賀今朝頓了頓說道:“派人來附近的軍堡,幫助他們穩定生活,縱然今年不會大規模進攻陝西,也得把橋頭堡搞好喽。”
“明白。”
張福臻應了一聲,楊文嶽則是被賀今朝派到晉南,去主持渡河調動引誘官軍的工作。
既然陝西亂起來了,那就讓他亂的更加徹底一些。
三邊總督洪承疇接到消息後,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大好的局面,功虧一篑!
他本以爲陳奇瑜能夠處理好這些事,面對賀今朝的渡河威脅,他不可能不管。
所以兵分兩路,一路往晉南方向,守衛潼關,免得被錘匪得手。
他親率大軍往晉北而來,這裏面臨着蒙古人和錘匪的雙路威脅,需要重點防禦。
結果洪承疇走到半路上,就聽到陳奇瑜要招撫這些賊子的事,趕往派人去制止,順便給皇帝上了奏疏。
結果這兩件補救的事情,全都石沉大海。
此時兩個月都已經過去了。
在等他得到确切消息,是李自成等賊寇已經禍亂陝西西南部。
洪承疇氣得破口大罵,陳奇瑜他尾巴翹到天上去了,聽不進去勸告。
此人的表現甚至還不如楊鶴呢!
在洪承疇看來,至少楊鶴沒啥大本事,造成的危害不會很大。
哪像陳奇瑜稍微有點本事,還順順利利的沒遇到挫折,結果就越發的驕傲自滿。
一下子栽了個大跟頭,導緻事情越發糜爛起來。
“陳奇瑜誤我陝西大事,絕不能再讓他繼續幹下去了。”
洪承疇在心中已經下定決心,要搞走陳奇瑜。
這個人上位之後,對于大明起不到什麽好的作用,此人的才幹也就是一方巡撫到頭了。
在往上爬,他沒那個腦子!
練國事被逮捕押入诏獄的事一經傳開,直接就引起陝西官紳的不滿。
他陳奇瑜老家在山西,已經被錘匪控制,招降被困在車廂峽裏的那些流寇。
他指定是收到了賀今朝給他送去的大批錢财,所以才會主動提議招安賊寇,導緻目前陝西大亂。
但陝西官軍當真是冤枉陳奇瑜了,他是一分錢都沒有收。
流寇貢獻的錢财,都被他的左右等人給收走了。
陳奇瑜的目标是想要入閣拜相,絕不是靠錢财就能賄賂他的。
要是李自成膽敢派人送錢給他,這招安的事說不準就得吹了。
這種污點陳奇瑜是絕對不想擁有的。
特别是陝西巡按禦史傅永淳以目擊者的身份,向崇祯揭發車廂峽事件的前後經過。
然後得出結論是目前陝西局面大壞,全都是陳奇瑜一人主撫流毒所緻。
傅永淳列舉陳奇瑜溺職、玩寇、失機、助盜、嫁禍、黨惡、辱國七項大罪。
總之按照陝西目前的形勢,賀今朝在與洪承疇對峙,雙方皆是很克制,明白自己的作用。
陳奇瑜也無心追剿賊寇,而是在一直上書爲自己辯解。
因爲他深知在怎麽補救都沒有,隻有獲取當今陛下的信任,才可能會有翻盤的機會。
要不然這輩子的仕途都完了。
什麽他娘的入閣拜相的美夢,通通都得在诏獄裏去做了。
朝廷内閣、皇帝接到陳奇瑜的彈劾,以及陝西官員彈劾陳奇瑜的奏疏。
至于聚集天下之兵進入陝西之後,該如何調動,都不重要了。
崇祯看着傅永淳的奏疏。
陳奇瑜身負皇上重望出任五省總督而見事悠忽,輕信間諜,不盡力所當爲,是爲溺職;
闖寇發難,荼毒生靈,數省之地幾無孑遺,而身膺阃無同仇,坐視他們出山,是謂玩寇。
明知其不可撫而故意撫之,使得數十萬垂死之賊狡逸而去,是謂失機。
果其爲撫,賊未出棧道不思解散之方,賊既出棧道不思制馭之策,乃塗飾撫局,如咻小兒,使賊鋒益銳而力益強,是爲助盜。
委咎于守令,而謬嫌其不開門揖盜,是爲嫁禍。
自堕于賊網而得張鳳翼表裏爲奸,是爲黨惡。
使力不足勢不及,尤可言,屯兵百萬,而坐失機宜,虧損國威,是爲辱國。
且賊首未縛,黨羽未散,撫局未成,而奸愚相濟,巧于得旨,是爲欺君。
如此七條大罪,光把陳奇瑜關進诏獄是顯然不可能平息的。
崇祯越看越氣,最氣的便是最後欺君這一條。
他這輩子最恨别人欺騙他!
按照先前的位置排位,崇祯對陳奇瑜的信任已經排在了洪承疇前頭,在溫體仁後面,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出任五省總督。
至于排位第一信任的人靖遼伯遙遙領先。
同樣三邊總督洪承疇也給了自己曾經麾下緻命一擊。
他再次上書陳奇瑜主張招降,說賊寇已經洗心革面,不許沿路的官府盤問,故而入縣後沒有一人敢诘問,入郡後連主官都不敢詢問。
開門揖盜,剿撫兩妨,恐爲禍不止三秦!
洪承疇奏疏的意思便是車廂峽事件,完全就是陳奇瑜失職所造成的惡果。
他又不肯主動承擔責任,妄圖嫁禍于人,可見此人無才又無德。
陝西巡撫練國事無故受到誣陷,當然更加不服。
他在押往進京的路上就開始寫奏疏,向崇祯坦白真相。
練國事直言陳奇瑜一手策劃的撫局最終導緻縱賊出險,應負全責!
崇祯看着練國事複述的真相:
“漢南賊人盡入棧道,陳奇瑜傳檄止兵,臣不覺仰天長歎。
一個月内招撫強寇四萬餘人,悉數從棧道進入内地,飲食從何而出?
如何能保證不會有搶掠發生?
且一個總兵參将所率不過三千人,而一賊首擁兵萬人以上,如何能控制他們?
我官軍圍剿總數不過兩萬人,而降賊足有四萬多人,豈是内地兵力所能控制的?
若是怪罪臣不先手堵截,則先有陳奇瑜止兵檄文;
若是賊寇已經真心受撫,因誤殺使之嘩變,然未誤殺之前就已經攻破隴州、永壽,是何道理?
今事已至此,唯有調集大軍前去圍剿,若是仍有願意回鄉種田,則禁止士卒圍剿,三秦之禍才能迅速平定。”
崇祯的臉色已經變了,因爲陳奇瑜麾下的人說的都大差不差,甚至連盧象升送上來的文書,也皆是說陳奇瑜下令的。
陳奇瑜單獨給盧象升寫信強調什麽事,盧象升這個不曾結黨的人,自是對皇帝實話實話,終究沒有如了陳奇瑜的願。
但兵部尚書張鳳翼與陳奇瑜是姻親關系,自然是秉承着幫親不幫理的心思爲他辯解。
同時也是爲了掩飾他自己的過錯,一味的給陳奇瑜說好話。
如此行徑便是惹了給事中的彈劾,上書彈劾陳奇瑜、張鳳翼結黨誤國。
所有人都在指責這個爲首的,崇祯如何還能相信陳奇瑜的辯解?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崇祯心中已然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終于意識到陳奇瑜在車廂峽招撫的嚴重後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