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見吳國俊非常用力的啃着豬肘子,很是滿意,待到酒足飯飽之後。
聽得吳國俊連連打了幾個飽嗝,崇祯笑道:
“愛卿,你此番西行可有收獲?”
吳國俊先是拱手,醞釀了一下:
“陛下,臣運氣不錯,那些後金鞑子從宣府劫掠到大同,許多人都沒了戰心,隻想着發财。
但是一旦遇到性命之憂,他們便會果斷舍棄錢财,與我軍血戰。”
崇祯點點頭,這番描述附和他對關外那些未曾開化之人的想法。
“愛卿此番再立新功,朕不得不多賞賜你,你想要什麽。”
吳國俊連忙說他得到陛下的恩寵,就足夠了。
但是爲了底下那些兄弟以及戰死兄弟的撫恤,他希望陛下厚賞,将來定要多殺鞑子以報陛下的恩情。
崇祯很是滿意吳國俊的說法。
到了他這種級别,隻要恩寵有加即可,再要些錢财等俗物,沒啥太大的用處。
再立新功,之後晉升爲侯爵,也不是不可以的。
崇祯對待洪承疇的書信,是朕哪有錢?
然後他隆重接見靖遼伯吳國俊,破例在飲食當中加了豬肘。
立即從朕沒錢,變身富家子弟,不僅給吳國俊麾下下發賞錢,還給他湊了大批軍饷。
朕就是這般偏愛的!
洪承疇在他心中由第一偏愛的位置已經降下去了,由吳國俊頂替了。
吳國俊沒成想還有意外收獲,簡直是喜出望外。
當崇祯又開始大倒苦水,說朕是從遼饷那裏扣下來,補給愛卿的。
吳國俊一下子就在心裏打定主意,今後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前往遼東!
本來他就遭遼東将門妒忌,要是遼饷分了他一部分,将來還不得想法子坑死他?
吳國俊可是清楚的知道那些戚家軍就是因爲軍饷太高,引得本地軍隊嫉妒眼紅不服。
再加上朝廷不想給了,叫他們去校場領饷,全都給宰了。
誰去援遼,都沒有個好下場。
更不用說從他們嘴裏扣下吃食來,更是觸犯了遼東将門的利益。
煞筆才去援遼呢!
崇祯開始詢問大同府的戰況如何,他非常想要知道前線的确切消息。
吳國俊自是說了一些事,特别提到了曹文诏,依靠着代王拿出饷錢,鼓舞士卒随他一同沖擊後金大營,斬将而歸。
崇祯很快就抓住了重點:“代王在戰事當中,表現如此優秀?”
“是啊。”
吳國俊又說像代王這種深明大義的藩王不多了之類的,巴拉巴拉一通誇。
崇祯臉上帶着笑意聽着吳國俊的話,這些都是奏疏上不曾提到的事情。
吳國俊還不知道他在崇祯心裏的位置已經排在第一位,現在聽着他當面誇獎代王如何的深明大義,誰知道皇帝心裏是怎麽想的。
賀今朝并沒有交代過吳國俊,等他到了崇祯面前該如何說話。
此時吳國俊就是閑聊,反正不聊錘匪有關的他都行,而且看樣子皇帝對于戰場上的事極爲感興趣。
崇祯心裏是個什麽想法,他大抵是不知道的。
“代王當真是我大明賢王啊!”
吳國俊連連點頭,說代王還招待他來着。
崇祯臉上的笑意一頓,瞥了曹化淳一眼,代王還招待朕的無雙上将?
這手伸的也未免太長了!
朕還不知道這件事,伱們東廠的太監是不是也收了代王的銀子,故意隐瞞朕?
曹化淳接到皇帝的眼神信号,心下大驚,微微躬身,倒退出去吩咐查探,必須要給陛下一個交代。
這靖遼伯果然是個武夫,沒有那麽多的政治頭腦,朕很喜歡,他決定岔開話題。
“愛卿,你此行也前往山西了,覺得錘匪賀今朝的實力如何?”
吳國俊未曾想崇祯的話題,轉的如此生硬!
方才還說代王是個好藩王,一下子直接詢問賀大帥的情況。
難不成有消息走漏了?
他心裏突然有些發虛。
畢竟不是每一個渣男都能處理好兩條線的,頭一回難免有點手生。
吳國俊先是沉吟了一句,裝作思考的樣子:
“陛下,我與山西巡撫許鼎臣溝通過,臣認爲他是有些實力,但不多。”
“爲何?”
崇祯雖然覺得吳國俊的判斷與自己有些相似,心裏微微得意,但面上還是追問:
“朕記得奏疏說賀今朝打敗了皇太極。”
“陛下,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皇太極他故意敗的?”
吳國俊嘗試幫賀今朝隐瞞實力,扭轉皇帝的想法。
否則将來他被派去攻打山西,這戲可就唱不下去。
他也就沒法子腳踏兩條船,繼續當中間商享用好處了。
皇帝知道賀今朝連皇太極都能擊敗,防範心定然大起,會重點圍剿錘匪。
“嗯?”
崇祯覺得這個說法倒是新鮮。
“愛卿何出此言?”
“皇太極用兵頗爲狡詐,麾下八旗也十分強悍,他們奔襲兩千多裏,從宣府一路殺到大同,想要進入山西繼續劫掠。
賀今朝原本看熱鬧的,可一看後金八旗沖他而來,才領軍出來作戰,而這就更中了皇太極的奸計。”
吳國俊頓了頓說道:“縱然錘匪有實力,也絕不可能打的皇太極狼狽逃竄。
至少臣見皇太極從大同府撤軍緩緩有序,一點都沒有多少慌亂的意思。
鼓吹皇太極敗于賀今朝之手的人,難不成親眼見識到了雙方交戰?
臣記得後金鞑子肆虐大同府的時候,總兵麻承息等人全都據城而守,唯有副總兵姜襄嘗試禍水東引,才逼迫他們雙方交戰。
我詢問那些被放歸的百姓,大抵是後金軍沒有搶掠到足夠的糧食,大軍尚且供應不足,如何能喂養我漢家百姓?
許多被擄掠的百姓都生了病,皇太極怕他麾下精銳士卒染病,有沒有糧食供養,這才放了他們。
陛下,賀今朝他縱火燒麥,以此來強逼皇太極無糧撤軍。”
崇祯點點頭,看樣子洪承疇是在故意誇大錘匪的危害,洗脫他上次指揮不利的罪過。
大小曹戰敗,朕也沒有追究洪承疇的過失,他就那麽愛惜自己的羽毛嗎?
爲此不惜哄騙朕?
“陛下,臣認爲皇太極就是想要造就錘匪實力強大的假象,從而讓朝廷的目光多釘在山西。
若是從遼東薊鎮等地抽調兵力去圍剿山西,豈不是正中了皇太極的奸計?”
“愛卿所言言之有理。”
崇祯連連點頭,他自是相信吳國俊的說法。
吳國俊這個戰場悍将,看問題的眼光就是與他們這些沒上過戰場的人不一樣。
皇太極戰陣經驗豐富,征戰了半輩子,麾下士卒大多都是精兵良将。
縱然朕的靖遼伯也不能大勝之,賀今朝那個小驿卒豈能大勝?
這一定是皇太極的謠言,誇大的事實!
最終還是皇太極過于陰險狡詐,想要調虎離山,從而全占整個遼東。
當真以爲朕看不透他的謀劃?
幸虧朕有靖遼伯助我!
“愛卿之言,讓朕茅塞頓開。”
“臣一家之言,若是能讓陛下多個判斷,便不往多言了。”
吳國俊微微松口氣,賀大帥你得感謝我。
要不然說不定咱們兩個就要在戰場上刀兵相見,屆時還如何演的下去?
這樣既是幫了賀今朝,又是幫了他自己,唯一被坑的大抵隻有崇祯。
反正他被臣子坑了不是一次兩次,也不缺這一回。
崇祯對于吳國俊如此有想法,暗暗點頭。
“如今外有鞑子,内有流寇,依你之見,應該先打誰?”
打誰?
吳國俊定了定又說道:“陛下,自然是要先打後金鞑子。”
“你且說說。”
“後金鞑子破長城擄掠已經嘗到了甜頭,若是今後每年都來打草谷,我大明北方百姓如何平靜生活,便會紛紛逃離?”
吳國俊臉上帶着凝重之色:“長此以往,我大明北方豈不是損失更加慘重?”
崇祯點點頭,皇太極要是每年都帶着人來劫掠,絕非他願意見到的。
上一次肆虐京師,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死傷慘重。
這一次劫掠宣大之地,下一次要劫掠哪裏呢?
崇祯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本來北方近年來一直鬧天災,所以流寇才會發展壯大,要不然賀今朝等人才沒機會裹挾這麽多人。
可是後金鞑子每次來擄掠,皆是大明遭受重大損失,卻無法反擊。
皇太極再次繞開山海關,長途跋涉數千裏,在宣大任意走動,對于大明軍民士氣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崇祯接到消息,有些秀才認爲大明都要亡了,所以前去投奔皇太極,都不投靠錘匪賀今朝的事,就足以讓他對皇太極更加重視。
因爲賀今朝那個沒咋讀過書的小驿卒,對于讀書人分外不友好,甚至還把他們扔去挖煤。
想想連讀書人甯願去投奔鞑子,都不去投奔錘匪。
足以見識到皇太極的威脅比賀今朝要高上許多。
現在聽到吳國俊這般分析,對于皇太極的警惕之心更加嚴重。
去年有成建制的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前去投奔,還有讀書人前去投奔皇太極。
照此以往,皇太極他稱帝的心思,豈不是會起來了?
興許就在這麽一兩年内。
崇祯微微眯着眼睛,他又想起新任兵部尚書張鳳翼的奏報。
任有後金遊騎抄掠,無能設伏殲滅,宣大總督張宗衡所謂截留赈災銀的訓練者何在?
無事的時候天天口稱缺饷,現在有警,又自處無兵,組練無聞,動辄呼籲加饷,所謂選鋒精銳又在哪?
大抵是沒事的時候,天天向朝廷要銀子,結果給了之後,後金鞑子來肆虐,你利用軍饷訓練的那些士卒跑哪去了?
朝廷的錢真的花出去有用的話,咱也認了。
可錢花了許多,事沒平?
幾百萬兩銀子全都打了水漂。
隔誰心裏能夠平衡?
宣大總督張宗衡難逃其責,至今依舊被撸了官職,在總督府閉門思過。
崇祯又想起内閣王應熊的話,後金兩千騎擄掠千餘女子而去,城上親屬望着痛哭,守軍不發一矢,任其飙去。
他當時聞聽此事,捶胸頓足,好不氣憤。
吳國俊瞧着崇祯面色凝重,一時間不敢言語。
猜不透皇帝心裏的想法,他索性也懶得猜,順着皇帝樂意聽的話說呗,指定能增加好感。
就在雙方沉默思索當中,曹化淳急忙捧着奏疏前來。
崇祯這才從沉思當中擡起頭:“何事?”
“陛下,東江總兵急報。”
崇祯心想皇太極難不成又在東江出兵了?
他打開一瞧,東江副将尚可喜,将副将俞亮泰、仇鎮泰等逮捕,起兵反明。
連下廣鹿、大、小長山、石城、海洋等五島,擒獲守島明将馬建功、孫殿邦、王延瑞、袁安邦、孫友明等人,率所部将吏兵民一萬餘人航海登陸,投奔皇太極。
崇祯的臉色當即就變樣了。
尚可喜率衆歸降,與孔耿前後間隔時間并不久,特别是他歸降之前,攻克五島,肅清明軍守軍,對于東江殘存的明軍又是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大明東江防線處于迅速崩潰當中,皮島被徹底孤立,再加上尚可喜也是皮島的高層,熟悉那裏的地理。
這五個島對他的反抗,也并不是很強烈。
衆人對于沈世魁皆是沒有什麽擁護之心,哪像尚可喜是一步一步殺出來的。
後金最後攻取皮島指日可待。
崇祯可不覺得光憑借沈世魁麾下一萬多人,就能守住一個孤島。
尤其是最近不少人彈劾沈世魁興建宮殿,吃空饷等等。
吳國俊坐在一側,看着崇祯的臉色微變,很快就如常,他更是不言語。
崇祯收好奏疏,開口道:“把閣臣全都叫來議事。”
尚可喜的投效,讓崇祯對皇太極的警惕之心,越發的拔高了。
錘匪始終是個匪!
除了楊鶴那個被撸了的老頭子怕死,待在賀今朝地盤。
張福臻更是跳河爲國盡忠也不願意投效賀今朝了。
他能成什麽氣候?
一個草頭王,給他些許享樂的時間,自己都能把自己個給拖垮喽。
哪像後金鞑子,父子兩代在遼東經營更長時間,且明軍越來越多的人投靠他。
“陛下,既然要議事,臣先退下。”吳國俊聽到要商議大事,急忙請辭。
崇祯收起奏疏,對着吳國俊笑道:
“愛卿且在一旁聽着,朕有你當參謀,也安心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