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俊懷着複雜的心思,跟着武大定到達了頗爲壯闊的太原城。
從出了雁門關開始之後,這裏到處都是收割麥子的景象。
百姓無不歡喜。
等他站在遠處往城牆上那麽一看,一個個小竹筐裏裝着許多腦袋。
縱然看不清楚容貌,但是從竹筐裏垂下的金錢鼠尾,讓這幫來客當即就變得精神起來。
吳國俊勒住缰繩,站在城門外,絲毫沒覺得空氣當中彌漫着惡臭的味道。
“後金鞑子西行以來,攻克城鎮不下五十于,連戰連勝。
今日在太原城牆上,我見到有如此多的鞑子腦袋,可見賀大帥雄兵之威武。”
吳國俊誇了一嘴,衆人連連點頭。
不虛此行!
無論如何當個二道販子,回了薊鎮,收益也不小。
唯一的需求就是得給賀大帥湊糧食。
武大定引着幾人進了城便下馬,沒有緊急情況,不得在城中縱馬而行。
城牆上挂着一排排後金鞑子的腦袋,再加上又到了賀大帥的地盤,吳國俊等人沒有絲毫覺得有什麽離譜的。
其實京城也有着規矩,隻不過達官顯貴自己給破壞了。
大明的靖遼伯到了錘匪的地盤,自是得遵守錘匪的規矩,要不然他都進不來這門。
吳國俊看着整潔的街邊,以及不算是很熱鬧的街道。
大多數人都去田裏忙活了。
城内也少不了做買賣的人,隻不過現在哪有人逛街啊?
大帥他又不養閑人,縱然是乞丐都沒見到一個。
待到衆人牽着馬走到了晉王府。
吳國俊直呼好家夥,這可不比京城皇宮差到哪裏去!
武大定引着這些來訪者一直往前走,直接走到了宮殿正廳内,交了佩刀之類的。
一般情況下,除非是人特别多,否則賀今朝不會在此接待客人,都在府衙内。
現在不過是讓吳國俊等人好好釘在薊鎮,配合兀良哈大公主等人遏制後金。
賀今朝才擺出這麽大陣勢來。
待到吳國俊等人進了宮殿正廳,就感覺一陣陣涼爽。
“見過賀大帥。”衆人行禮道。
賀今朝這才從“龍椅”上走下來,哈哈笑了兩聲:
“幾位遠道而來,且先随便坐,歇歇腳。”
衆人道謝,吳國俊麾下的幾個心腹有不少都是第一次見賀今朝。
此人身着尋常衣服,頗爲年輕的樣子。
雖然早就知道錘匪頭子賀今朝是個年輕人,可真正見到,還是忍不住詫異。
“靖遼伯,我恭喜你啊。”賀今朝拿着扇子坐在吳國俊的對面。
吳國俊顯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道:
“賀大帥莫要說笑了,我喜從何來啊?”
“自是靖遼伯深入大同府腹地,奮力追殺後金鞑子。
斬首頗豐,第二次揚名天下!”
賀今朝伸出兩根手指忍不住哈哈大笑。
吳國俊聽到第二次,嘴角仍舊是忍不住露出喜悅之色,嘴裏卻說道:
“賀大帥說的哪裏的話,這怎麽行呢?”
“行不行,都可以談談。”賀今朝靠在椅子背上,往後微仰:
“靖遼伯,咱們也算是舊相識了,你來這也是爲了人頭來的。
此番我與大同副總兵姜襄、參将曹變蛟合力擊殺後金鞑子,他們也需要人頭傍身。”
吳國俊臉上的笑容收起來,錘匪竟然不是隻與我一人勾結?
這他媽的,要是許鼎臣按照自己給他提的法子,大軍四面圍剿山西錘匪。
這波官軍裏,得出多少個與錘匪勾搭的大明軍将啊?
姜襄也就罷了,偏偏曹變蛟上次不是差點被賀今朝給打死了!
連陛下都給驚動,派去禦醫給他醫治。
等禦醫千辛萬苦繞路轉到陝西,曹變蛟的傷勢也好的七七八八。
其餘幾個人也是面面相觑,他們本以爲這趟買賣是壟斷生意,結果出現了競争者。
他們萬萬沒想到連曹變蛟那個濃眉大眼的戰将,也跟錘匪賀大帥勾勾搭搭的了。
他媽的,還有沒有天理?
副總兵王鵬在一旁連連驚喜,看看,看看!
咱家大帥的人品有多好,連小曹将軍都被打服了,所以才會主動靠過來。
照這樣下去,大帥他何愁不得天下?
至于皇宮裏坐着的那位大明皇帝,他知道個屁的真實情況,還不是靠着手底下經過文臣潤色的折子了解?
“靖遼伯不要誤會,要不是皇太極奔着我山西來。我也懶得理會他,更不會與姜襄、曹變蛟等人合作抗金。”
賀今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咱們兩個是有合作基礎的,他們都是我人生當中的過客。
下次見面還不一定,能站在一起對外作戰呢。”
賀今朝的話就像是安撫姑娘的渣男語錄一般,隻有你才是對我最重要的人,别人對我而言都是狗屁。
吳國俊被賀今朝安撫了幾句,雖然心情舒緩下來,但并沒有放松警惕:
“賀大帥,伱盡管放心,上一次的糧食無論是定金還是尾款。
都是我親自核驗過的,稍微劣質的糧食,都不敢給賀大帥送來。”
“我自是曉得靖遼伯的誠意,所以在打赢了黃台吉之後,才立即給你寫信,叫你過來。
這一次我本來抓到了代善的親兒子薩哈廉,奈何與皇太極做了筆交易。
讓他釋放我數萬漢家百姓,且承諾隻要他退出大同府,我便不與他交戰。”
吳國俊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那些百姓的價值,哪裏比得過薩哈廉啊?
那可是老奴努爾哈赤的親孫子,大明到目前爲之,從來沒有抓住過,一個活着的後金政權貴族呢!
“實在是可惜啊。”吳國俊自覺失言,話頭又是一轉:“賀大帥當真是高義。”
“那個人快要病死了,留着也沒啥用。”賀今朝擺擺手:“不算可惜。”
聽到這話,吳國俊等人還是覺得可惜。
那可是賊酋的親孫子,送到朝廷裏去,還是活的,興許這一次就能直接給他升到侯爵。
反正陛下獎賞銀子,也超不過五兩,賜兩身衣服什麽的。
“大帥勿要可惜,大不了咱們下次再抓幾個。”
武大定在一旁開口道。
“哎。”賀今朝伸手指着坐在自己旁邊的武大定笑道:
“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
“哈哈哈。”
大廳内皆是笑成一片。
吳國俊等人對于賀今朝的話,并不是當做開玩笑的。
這一次打的皇太極主動議和,城牆上挂了那麽多的腦袋,便是明證。
親自到了晉王府的宮殿坐下,誰還會懷疑賀大帥的實力?
待到笑夠了,賀今朝稍微思索了一會:
“此番斬殺最高的後金鞑子是一個叫做揚古利的超品公,此人是跟随努爾哈赤起家的。
據投降我的碩托說,那個叫碩托的也是代善的兒子,他要不是投降我,我此番也會把他賣給你們的。”
吳國俊呆愣了一下。
賀大帥他是捅了代善的窩嗎?
偏偏他兒子一個被俘、一個投降!
吳國俊等人不知道的是,代善還有一個兒子被錘匪打成重傷。
“大帥果然是實力強悍。”副總兵王鵬忍不住激動道:
“自從遼東建奴起兵造反以來,未曾有愛新覺羅家族之人投降于我漢家兒郎。”
吳國俊的幾個心腹也是連連點頭,以前當真是小看賀今朝了。
僅僅是以爲他運氣好,現在所說的無不彰顯他的實力。
這次買到後金鞑子人頭後,回到薊鎮,說不得還得找機會巴結他的情婦呢!
明末清初的八旗強嗎?
強!
其實也沒有那麽強,不過是足食足饷的明軍翻版。
再加上一個文治武功,皆高于其餘勢力頭頭的皇太極。
大明把後金遏制在遼東那麽多年,不是一方是超級賽亞人,一方是大草包。
真是這樣,努爾哈赤也不用縱橫遼東四十餘年才基本統一女真各部,與明廷硬碰硬。
明軍對戰八旗不是沒有打赢過。
但大多時候,明軍輸的不在戰場,而在朝廷!
或者從宏觀方面說,整個明末都是各地明軍在混戰。
八旗更多戰場繳獲有士卒的份,而且軍饷什麽的都足,吃的也好。
沒有中間商(吸血鬼)賺差價。
就像賀今朝剛開始的時候,也要親自下發軍饷,就是爲了避免有人搞事。
現在雪球越滾越大,各項制度也起來了,避免貪污軍饷,喝兵血的事情發生。
但吳國俊等人卻是打心底裏承認八旗強的,畢竟他們縱橫遼東幾十年,各路援軍前往遼東皆是敗退而歸。
最重要的攻破薊鎮邊牆,打到京師去了。
現在賀今朝一殺一大把,那他的實力就比八旗還要強!
“超品公的腦袋縱然比不上莽古爾泰這個三貝勒的地位,但也不低,聽說是僅次于貝勒。
你們誰有本事把他吃下,再加上些人頭輔助,興許也能封個爵位了。
關鍵是這個揚古利在莽古爾太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跟着努爾哈赤造反,元老級的人物都被你們砍了。
想想就覺得值啊!
你們也知道我這幾年總是打仗,還要征召流民。
就算城外麥子收割裝進糧倉,也沒法存多久,一年就用光。
山西不是大旱就是暴雨,難啊!
我有時間一想上百萬人,天天張嘴等着我喂,多少糧食都不夠用!
你們能理解我對糧食的迫切心思嗎?”
吳國俊雖然很是心動,但他看着周遭幾個眼珠子都紅了的将校,他也不好橫刀奪頭,阻止人家進步。
要不然他遲早得被人在戰場上捅一刀。
爵位的誘惑,有幾個人能拒絕的了?
隻不過以他們的家底,不知道能不能支付得起賀大帥要的糧食。
他們幾個人也都知道,賀大帥這裏不缺銀子,隻用糧食作爲交換物。
方才賀今朝說那麽多也很簡單,揚古利的腦袋你們可以拿走,但得加錢!
要不然賀大帥不是白哭窮了嗎?
“賀大帥,我願意出五萬石上好的糧食。”
“這位是?”
“成國公家的幼子。”
“勳貴之家。”賀今朝點點頭:
“去把安鄉伯張光燦叫來,正好與成國公家的幼子談買賣。”
朱仁明驚駭的站起身來,前幾年高闖王大鬧京師,闖進皇極門,要殺了當今陛下。
羽林軍攔不住,差點就被他成功了。
尤其是賊寇在天街肆意殺大臣,嚷嚷着天街踏盡公卿骨,還炮轟大明祖廟等等。
據說是安鄉伯張光燦帶的路,此後便消失不見。
但是有消息說張光燦在盧溝橋等地就被闖賊殺了,因爲那裏确實有一股子當街殺人的事發生。
最後這件事成了懸案,也就不了了之,陛下把宛城知縣給發配充軍了。
他如何在錘匪這裏?
沒等多久,張光燦便被帶了過來。
“見過大帥。”
朱仁明仔細打量眼前這個人。
像,又有點不像!
完全沒有以前那股子纨绔氣質了。
“張光燦,這裏有一個自稱是成國公家的人,你且認認。”
張光燦應了一聲,打量起眼前的朱仁明,說實在的不熟,畢竟人家是公爺家的。
他以前隻是個伯爺家混吃等死的混子,完全沒有把他當成接班人培養,要不是他大哥突然病死,爵位輪不到他。
“我,朱仁明,你不記得了?”
“印象倒是不深。”張光燦倒是笑了笑:“不過不礙事,你可是來買後金鞑子人頭的?”
“對對對。”
“張光燦,你且跟他去偏殿商議一二。”賀今朝吩咐了一句。
“是。”
賀今朝對着剩下的人笑道:
“我手裏身份高貴的女真鞑子腦袋被預定走了,剩下的多是甲喇、牛錄額真。
以及更多士卒,倒也不礙事,你們可以按批次購買出價。”
其餘幾個将校可沒有成國公家的公子豪氣,這也是吳國俊加入勳貴圈子之後。
被成國公硬塞進來的,要帶帶他兒子,将來去了京師,便是一家人之類的。
衆人開始商議起來,畢竟糧食這玩意當真是不好搞。
“大帥。”牛有才走進來俯身道:“那唐通也來了,就在外面。”
“行,叫他也一起進來,大家心裏也相互有個數。”
上次從賀今朝手裏買蒙古人頭的唐通已經升了官。
此番他接到賀今朝的通知說是有鞑子腦袋出售,急忙跑了過來。
等他進了晉王府的宮殿往裏一瞧,賀大帥這裏還有外人?
難不成也是來買狗鞑子腦袋,爲了仕途上升的同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