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屬于公然背叛起義軍,投降了朝廷,與其餘被招撫的起義軍大不相同。
屬于是拿着其餘起義軍的腦袋,當做進身之階。
“嗯,倒是沒怎麽留意,你知道的,我沒在陝西留下自己人。”
賀今朝靠在躺椅上,心想不沾泥還是自己的“帶頭大哥”呢,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與李自成相識。
以前想着出頭的椽子先爛,以及先抱一抱曆史名人的大腿的思想。
當自己也手裏也有了一定的勢力後,這種思想便從賀今朝的腦子裏悄然退去。
“左挂子受撫時,部下苗美等人不從,帶着隊伍向西轉移。
左挂子受了洪承疇的差遣,去追殺昔日的部下苗美,苗美被官軍擊潰。
好不容易逃脫,結果苗美也被清澗庠生李攀龍殺死在賀家灣。”
賀今朝點點頭,賀在陝西屬于大姓。
賀家灣他知道,在清澗縣和延川縣中間。
看樣子苗美是孤身跑到半路,被那個秀才給誘騙殺了。
“此人與死去的主宰文壇二十載李攀龍同名同姓,賀兄弟勿要誤會。”
賀今朝看着陳沖眨眨眼,他對于大明的文學家大抵隻知道唐寅唐伯虎等“江南四大才子”。
甚至他們的作品,諸如小雞吃米圖也不怎麽清楚。
陳沖了然,賀今朝當真是不了解這些文化人的事情。
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他也附庸風雅過,遂略過不提這種事。
“然後呢?”
“陝西巡按李應期、延綏巡撫洪承疇和總兵杜文煥秘密策劃。
事先布置官軍把左挂子、苗登雲等九十八人叫齊了。
如同昔日薊鎮戚家軍一樣打着領饷的旗号,讓他們不帶兵甲前往校場。”
陳沖對着自己脖子比劃道:“杜文煥下令把左挂子以及麾下頭目九十八人全給咔嚓了。
他們拿着左挂子這些年搶來的銀錢,接收了左挂子的部下,賞給他們以收軍心。
想當年陝西第二大賊寇,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自作自受。”
賀今朝靠在躺椅上扇着蒲扇,當初左挂子與不沾泥在範家莊園。
隻要好好守着,不背叛王嘉胤,官軍根本就攻不破那裏。
可惜堅固的城防,往往是從内部被打破的。
“王嘉胤一直聲稱要殺了左挂子、不沾泥兩個叛徒,結果不等王嘉胤動手,官軍先動手了。”
陳沖笑了笑,主張招撫的楊鶴,手底下主剿派可是不少。
“洪承疇雖然是個讀書人,但是他殺起人來毫不手軟。”
賀今朝坐直了身體,看着陳沖道:
“這隻是他殺起義軍投降派的開始,待到楊鶴招撫政策失敗,以後被殺的起義軍會越來越多。”
陳沖深以爲然的點點頭,這幫起義軍,真以爲招降你了,你就成了大明的人了?
竟他娘的做夢!
官府就算招降伱了,你也是大明的一條狗,任打任殺,都是當官的說了算。
陳沖自己代入一下就是如此,在他們這個屁股上思考問題,你等起義軍就是個擡擡臀就放的屁。
死活根本就不重要。
就算他們投降了,咱們心裏也不會拿你起義軍當個人。
“所以賀老弟才敲了楊鶴一筆,直接跑到山西來了。”
陳沖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文化程度不高,但是眼光毒辣的小驿卒。
“三邊總督楊鶴遲早得下台。”陳沖又墊了一句話:“短則一年,長則不出兩三年。”
賀今朝了然,就是這一兩年的時間,自己要把根據地建立的牢固些,且要往外擴張。
“他們都沒聽過水浒傳嗎?梁山招安之後,那些好漢能有幾個壽終正寝,活的逍遙自在的?”
陳沖對于賀今朝的思維也頓感奇怪。
如今大明的天,還是大明的天。
山河日月永在,大明江山就永在。
縱然内憂外患,可如此龐大的帝國,終究還是會繼續延續下去。
賊人這名頭,是個人都想洗白!
如何洗白,還不是投降大明。
他咋就想不明白這麽個簡單的道理呢?
誰願意一生都背負着賊人的名頭。
偏偏賀今朝對外公然宣稱自己是錘匪,讓他大感意外。
他認爲賀今朝在山西站穩腳跟,最大隻會成爲一方諸侯。
隻要朝廷給的足夠多,他被招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陳沖自是知道這群人造反的目的是爲了什麽?
當然是求招安,當大官,發大财!
隻要你手中的兵力足夠多,洪承疇就不敢像殺狗一樣随意宰殺你。
“大家都是不願意從賊的,隻有投靠朝廷,才能表明你不是一個賊人,子孫後代也不是一個賊人。”
聽到陳沖的解釋,賀今朝眨了眨眼睛、
原來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是這樣思考的。
如果建立一個新朝代無論是賊還是匪,都會自動洗白,成爲正統。
爲啥非得要用大明官方給你洗白呢,赢了之後,有的是人幫你洗!
當然這話,賀今朝是不打算往外說的,他又躺在躺椅上:
“對了,左挂子王子順死了,那不沾泥張存孟呢?”
聽到賀今朝的詢問,陳沖也是笑了笑:
“不沾泥手底下的八個隊的隊長,不不不,還有你這個名義上的九隊隊長,他們都脫離不沾泥走了。
然後他聽說左挂子被殺,急忙帶着自己人跑到深山去,在大山深谷中立六十四砦,想要持久的與官軍對抗。”
聽到這話,賀今朝點點頭,不沾泥總算是不糊塗了。
投降官軍,尤其是投降洪承疇,早晚是個死。
“洪承疇殺左挂子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自會逼反很多被楊鶴招撫的起義軍。”
賀今朝扇着蒲扇:“楊鶴還沒走呢,底下的人就搞這種動作,就是欺負楊鶴這個三邊總督手裏沒兵。”
堂堂三邊總督,手裏根本就沒有兵,底下的驕兵悍将,如何能聽你的話。
烤羊羔子是個慢活,閑着也是閑着,兩人從陝西的民變情況又聊到了京城之戰。
“賀兄弟,不得不說,遼東鞑子的戰鬥力相當強悍。”
陳沖歎了口氣,這些時日他一直都在關注京城的戰事。
盡管皇太極領兵撤走,可是此番戰役滿桂、孫祖壽兩個總兵戰死。
麻登雲、黑雲龍兩個總兵被俘,馬步兵數萬,一擲而空。
再一次證明明軍在野戰中遠不是後金軍的對手。
唯一能與後金軍野戰取勝的隻有關甯鐵騎,就是祖大壽率領的。
而且這支鐵騎還熟悉後金鞑子的戰法戰術。
“當天天下,唯有關甯軍能夠死戰與遼東鞑子打成平手,甚至都不是擊潰他們。”
聽着陳沖的話,賀今朝也深以爲然,八旗沒有入關前,戰鬥力真不是蓋的。
“關甯鐵騎有多少人?”
“大約三萬。”
賀今朝颔首:“遼東鐵騎比後金八旗士卒要少的多,每年三百萬遼饷,就用在這三萬人身上了?”
陳沖哼笑了一聲,天真,你想啥呢!
“關甯鐵騎滿編是八萬人呐,我的賀兄弟哎。”
“卧槽。”賀今朝一下子就從躺椅上坐起來:“八萬的編制,實際隻有三萬人?”
“這不是很正常嗎?”陳沖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你要知道,天底下沒有不吃空饷的大明将軍。
你以爲誰都跟你是的,對外宣稱有一萬人,結果真實人數比一萬人還要多出許多來?”
賀今朝聳聳肩,兩軍交戰,想法子讓對方主将輕視你,勝利的天平才能主動向你靠近。
“你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也正常,所以你是匪,他們是官啊!”
陳沖扇着扇子靠在搖椅上:“這大明官場上的水啊,深着呢!
你不知就摸了哪方勢力的魚抱在自己懷裏。
到時候就把你悄悄按在水裏淹死,你興許都不知道是誰殺的你,或者怎麽就牽連到你頭上了。”
賀今朝同樣躺下:“所以老弟我啊,不适合官場。”
“天底下哪有人什麽事都适合做啊!”
陳沖對此毫不在意,賀今朝要是深谙官場之道,興許就走不上造反這條路。
賀今朝伸伸懶腰:“陳大哥,這雖然是後金鞑子的第一次入塞作戰,可此次戰役徹底改變了戰争雙方的态勢。”
“什麽意思?”
“皇太極此舉證明了孫承宗、袁崇煥投入巨資建設的關甯錦防線,無法阻擋後金鞑子的,他們可以繞過防線攻入明朝的腹心地帶。”
陳沖又歎息了一口氣,可惜他隻是從商的甯陽侯族人。
縱然知道朝廷的弊端又能如何?
莫不如安心賺錢,躺平多好。
“賀兄弟覺得皇太極如何?”
“皇太極此人的軍事才能極爲強悍,懂得進退,而且城府極深,否則也輪不到他當大汗。”
“嗯?”
陳沖倒是想要聽聽賀今朝的見解。
賀今朝沉吟了一聲:“此一戰是皇太極指揮策劃,非常大膽的軍事行動。
他敢于不要後方、不要後勤,孤軍深入腹心之地,包圍北京。”
因爲按照以往的經驗,你不啃下眼前的城池,繞過去,就必須面對糧道被斷,以及前後夾擊的情況。
“在此期間他殲滅了幾萬精銳明軍,殺死、俘獲了明軍幾名總兵。
極大的打擊了明軍的戰心,數萬勤王軍皆是在薊州附近觀望,不敢上前。
更是直接粉碎了明朝想依靠關甯錦防線築壘推進,進而收複遼東失地的構想。”
陳沖下意識的坐直身體,附耳傾聽。
“後金對明朝京畿之地長達數月的劫掠,嚴重削弱大明的國力與信心,補充了他後金自身的實力。
此乃兵法上所言:故智将務食于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
由此雙方戰争進入到後金軍全面進攻的階段,或許說,對後金的戰事,主動權從來都不在明軍手上!”
聽到賀今朝這番話,陳沖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
不得不說,賀今朝對于皇太極此戰的總結即爲震撼,陳沖都沒有想到這幾層的意思。
對後金鞑子,又不是沒打過敗仗,像什麽薩爾浒大敗、渾河之戰大敗。
今天被賀今朝一說,陳沖豁然開朗。
願不得皇太極敢于這樣做,一旦成功,對後金太有利了。
“你且放心,第一次成功了,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完全吃掉大明這塊肥肉。”
陳沖被賀今朝的論調驚得坐不住搖椅,開始往下滑,坐在地上。
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結果!
不說遠的,陳沖看着眼前的賀今朝,就從他一次一次擊敗官軍,從而做大。
那遼東鞑子皇太極的實力可是要比賀今朝要強出多少倍!
這可如何是好?
陳沖雖然一直在挖大明的根基,可大家都是這樣做的啊。
從來沒想過大明沒了!
方才他還在心裏暗暗恥笑賀今朝爲匪的思想,可一旦大明沒了。
那匪和賊,自然也就不再是匪和賊了。
一時間,陳沖六神無主,心亂如麻。
“陳大哥,縱然天氣炎熱,也不用坐在地上乘涼啊,容易鬧肚子。”
賀今朝把陳沖給扶起來,坐在躺椅上:“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照顧自己的身體。”
“哎,哎。”
陳沖連忙應了兩聲,着實是被賀今朝的論調給吓住了!
因爲按照賀今朝的推測,大明可能真的要沒了!
“這後金鞑子竟然如此善戰,當真是個難纏的對手哦。”
賀今朝走過去給烤火的小羊羔翻個面,防止它被太陽給曬暈喽。
“賀兄弟,你知道這遼東鞑子,爲何如此善戰嗎?”
“爲何?”
“想當初努爾哈赤得了老丈人資助的十三幅铠甲起家後,不斷做大做強。
後利用遼東露天礦藏資源打造厚重的盔甲,在作戰時讓前排的士兵穿戴,号稱“死兵”。
滿洲的兵,馬箭是最利害的,三十步直射你面門,準的很。
他們身着重甲一副,此等好甲,鳥槍亦不能透。
如此一來,便是他們能射殺你,你卻不能射殺他們。
甚至遼東鞑子的死兵,不會隻穿一副重甲!
努爾哈赤又制作由厚重的木闆和鐵闆複合而成的楯車,在作戰時抵擋明軍的弓矢炮火。
無論是在野戰還是在攻城中,遼東鞑子以楯車、死兵在前。
抵擋我大明士卒火力的戰法,都讓此時缺乏大火炮的我軍士卒難以對付。”
我大明喜歡用輕便的佛郎機,大規模列裝遼東,像紅夷大炮這種攜帶的少,在城牆上射的慢,鞑子就到了眼前。
而且遼東鞑子還喜歡攜帶紅夷大炮這種重型火炮打仗。
陳沖頓了頓又說道:“你将來實力強橫,要是與後金鞑子對上。
還是要備着像遼東鞑子一樣的紅夷大炮,才能轟破他們的盾車重甲啊。”
應書友的要求,嘗試一章多更點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