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不知主公之志向，不知百姓之力量，被以往的看法遮住了眼，妄自猜度，犯下錯誤。
若非主公清醒，險些就贻誤大事。
虧屬下以往的時候，還經常自以爲自己乃是以天下爲己任，哪知竟這般狹隘。
和主公相比，實在是差的太遠。
今日得主公提醒，方才認識到，世間真正的力量是什麽！”
一向自視甚高的荀攸，對着華雄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心悅誠服的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不同于一開始的時候，華雄以性命相威脅，讓他不得不低下頭的屈服。
此時的荀攸，是徹徹底底的心服口服。
華雄行禮，是發自内心的。
長時間的接觸下來，越是接觸，他就越是發現，這個曾被他認爲是董卓麾下的劊子手，是殘暴的兇徒，曾經安排人進行刺殺的人，非常的了不得。
總是能不斷的給人驚喜，刷新人對他的認知。
他的行爲處事，他的心胸，他的格局，他的不拘一格，他的實幹……
荀攸對華雄的印象，本就在不斷的發生變化，不斷的好轉，不然的話，也不會稱呼華雄爲主公。
但是這些變化，終究還是有一定限度的。
但經過了方才之事，見識到了華雄的格局心胸，以及關中百姓得知大旱之後，所爆發出來的那股子戰天鬥地的氣勢，讓他的心狠狠的觸動了一下。
心中對華雄的佩服之情，達到了一個新的頂點。
不然的話，依照荀攸的驕傲，不會對華雄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舉動。
華雄伸手将荀攸扶起，出聲道：“百姓就是江山，江山就是百姓！”
這等話，聽得荀攸心中又是不由的爲之觸動。
但心中爲之觸動的同時，他的心中又不由的升起了一些，之前就曾在心中出現，又被他給深深壓下去的念頭。
這個念頭就是，華雄這樣優秀的人，這種擁有雄才大略的存在，一路走下去之後，在今後真的會尊奉漢室嗎？
還會奉劉家爲主嗎？
根本不用細想，荀攸就忍不住的搖了搖頭。
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真的走下去，這樣雄才大略的人，絕對不會屈居于漢室之下。
就算是他沒有這樣的心思，他麾下所彙聚起來的，越來越強大的力量，也會推着他走到那一步。
這與荀攸的一些理念不合，是荀攸所不想看到的……
可眼前的華雄，正是他所見過的，最像明主的人……
這樣念頭在心中升起之後，他又一次迅速的将之壓下。
他告訴自己不要想那樣多，隻管做實事就行。
反正看着關中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以這樣快的速度，展開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他心裏面也非常的歡喜。
想要參與其中，爲之貢獻一份力量。
至于其餘的事情，今後再思索，再糾結也不遲……
華雄什麽樣的人？他敏銳的察覺到了荀攸情緒上的一些變化。
結合着在盧植蔡邕等一衆漢朝老臣等人身上見識過的東西，以及荀彧之前，曾一次冒險對自己出手，一次想要對董卓出手，爲漢室鏟除奸兇之事上，華雄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荀攸此時的心情。
當下就開口道：“公達，我覺得，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朝廷無能，帝王無用，導緻天下民不聊生，動蕩不安，無數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帝王不能将之解決，那自當有人揭竿而起，平定天下，取而代之。
這個天下，向來都是有德者居之。
能力和位置不匹配，向來都是大忌。
作爲一國之主的帝王，更是如此。
身居高位，卻毫無能力，毫無建樹，面對敗壞的局面，卻無力制止，讓諸多臣民，因此而受災死亡。
這樣的帝王，要之何用？
也是到了改朝換代的地步了。
當初高祖伐暴秦，取而代之，豈不就是這樣？”
荀攸聞言愣了愣，沒有想到華雄竟這般的敏銳，覺察到了自己的這種心思。
不過，既然華雄主動将之說破，荀攸就也不藏着掖着了。
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好好的說道說道，免得一直壓在心中難受。
“可是……主公是大漢的臣子……”
荀攸斟酌了一下言語，出聲這般說道。
華雄聞言，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高祖還是大秦的泗水亭長呢，不一樣是是反了秦朝，建立了漢朝？”
“這……這不太一樣，大秦是暴秦……”
荀攸遲疑了一下之後，出聲說道。
華雄搖頭道：“都一樣，都是讓百姓活不下去了。
聲勢浩大的黃巾軍，公達可還記的？
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這些人又怎麽真的會冒着殺頭的危險去造反，去參與到這其中？”
華雄說着，伸手指指那些滿是激情的進行勞動，爲抗旱救災做準備的百姓。
“公達且看看，這都是多好的百姓，爲了生活，可以去戰天鬥地，可以吃許許多多的苦！
但凡有一絲一毫能夠活下去的希望，他們會做那等事情嗎？
一年收繳幾十次的算賦，生下孩子養不起，隻能親手溺死……
這些事情，其實都一樣。
秦末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今後也是這樣，不會有什麽改變的…隻要人活不下去，那就會造反。
你總不能讓百姓自己餓死，而不選擇造反，這不可能…”
荀攸一時間無言。
這樣過了一陣兒之後，他才開口道：“若是……若是主公之後建立了不朽功業，傳到後世子孫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主公會是什麽心情，什麽想法？”
華雄道:“想要一個王朝一直不變的存在下去，是不可能的，我若是建立王朝，也一樣是如此。
後世子孫不中用，将天下弄得一團糟，我迫不及待的希望有人起來，将之終結。
并帶領着這天下，重新走向安定，繁榮，讓百姓們過上好生活。
當然，有一點我特别的在意。
那就是取代的人，不要是異族人！
那樣的話，就不是亡國，而是亡天下了！
倘若真的是這樣，泉下若是有知，我會活活的劈死這不肖子孫！”
華雄的話說完之後，荀攸一時間沒有再說話。
他在這裏默默念叨亡國與亡天下，品味的華雄方才所說的那些話。
這樣過了一陣兒之後，對着華雄再次深深施禮道：“主公，我明白了，我被一些觀念給束縛了。
想法打不開。
總是想要忠于漢室，忠于天子。
卻忘記了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漢室将天下弄成這樣，這就是君視臣如草芥了。
既然漢室變成了這樣，那天下之人确實沒有必要，再死忠于它……”
華雄聞言，對着荀攸豎起了大拇指。
“公達所言極是，便是如此。
我覺得最大的忠誠不是忠誠于某一個人，而是忠誠于族群，忠誠于華夏……”
荀攸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的雙目之中，似乎有着亮光在閃爍，整個人的精神狀态，看起來都變得不一樣了。
像是打破了精神枷鎖，破開了心中的迷霧。
不再迷茫和糾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再去看這個世界，看眼前的華雄，以及那些辛勤勞作的百姓時，他看到的東西不一樣了，得到的感受也不同……
看着這個狀态下的荀攸，華雄面上露出了笑容。
有了這一番的談話之後，相信今後的荀攸，将會有所不同。
“公達，讓我們一起努力吧！抗旱救災，保産增收！”
華雄對着荀攸伸出手。
荀攸伸手和華雄的手握在一起，用的力氣很大。
華雄此時，很想稱荀攸一聲同志……
……
“将軍，這……這水泥真……真好！！”
馬鈞看着用水泥壘砌出來的堤岸，那堅固的程度，以及方便好用的樣子，不由激動的滿面通紅。
不怎麽喜歡說話的他，此時都忍不住的開口說話。
水泥這種東西，對于在華雄這裏接下來艱巨任務的他而言，當真是眼下最好最好的東西！
雖早在開始燒制水泥之前，華雄就與他說過了水泥在建築上的好用，他對其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但是，在真的見識了水泥的效果之後，馬鈞發現，自己之前的時候，對水泥的好用，想象的還是不夠！
這東西的好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有了這東西，鄭國渠的修繕，将會大大加快，并且堅固程度，也遠非前人所修繕的能夠比拟！
……
關中，随着華雄命令的下達，與衆多的百姓說了明年極大可能會發生大旱，動員百姓開始修繕鄭國渠，準備爲明年的抗旱救災準備，打一個決戰之後，可謂時一石激起千層浪。
整個關中，一下子就動了起來。
許許多多的人，根本不需要官府去組織，就自發的行動起來，自己帶着幹糧和工具，前往鄭國渠的修繕之地，要去爲鄭國渠的修建，出上一把力氣！
一時間，鄭國渠這裏，竟人滿爲患！
荀攸看着眼前的這種前所未見的景象，一時間爲之呆滞，繼而就是禁不住的心潮澎湃，感到震撼！
主公說的果然沒有錯，衆多百姓才是最大的力量之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