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搬山

婚後三日,武梁也意思意思按照習俗“回門”去了,晚上程向騰歇在書房裏。

這天入夜,本該遠在充州的鄭老将軍,忽然快馬加鞭從西北趕來,求見程侯爺。

程向騰已然睡下,外間守夜的小厮不敢殆慢,忙入内喚醒了他。

程向騰聽聞是鄭将軍,毫不猶豫:不見。

老将軍不遠千裏趕來京城,又這麽漏夜前來,必然是有要事,竟然不見?連小厮都稍愣了愣。

外間鄭老将軍聽到回話,呆立半晌,撩袍跪倒,口呼:“屬下鄭某,前來向侯爺賠罪,求侯爺一見。”

小厮隻好再次通傳。

程向騰惱了,罵小厮攏人清夢沒有規矩,讓他滾出去。

小厮明白了,侯爺顯然對鄭老将軍所爲何事心知肚明,有意爲難。

于是再無旁的話,一句請回,外奉送一句不得喧嘩給老鄭同志。然後關了院門,再不理會。

鄭老将軍門外枯跪良久,暗自心驚,最後終沒多言,起身往大房院裏去了。

武梁曾經感慨過,說鄭氏“有個好爹就是任性啊”——這話一點兒不錯,鄭氏敢鬧騰的根源,極大程度上來說,就在于鄭老将軍的态度。

鄭氏母子在京城的行事,鄭老将軍絕不會不知情。程向騰相信他并沒有參與,但他至少是放任和縱容,甚至不動聲色的支持。要不然,如何會一隊隊的人馬撥給他們呢。

定北侯家,難道會缺家丁護衛不成?再說派那麽多人預備做什麽呢,京城裏,甚至大湯天下,有幾個眼瞎心盲敢有事無非的,招惹定北侯家的少爺呢。

這些人馬,說白了不是對付外人的,就是給他們大房孤兒寡母立腰氣壯膽色,跟自家二叔較勁用的才對吧?

鄭老将軍在家事上不信行程向騰,對世子之位有期待,卻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份,不好直白說出口,因此任由他們婦孺小兒張牙舞爪地叫破。

然後程向騰無奈也好,愧疚也好,憐惜孤弱也好,反正最後能幫他們達成心願,那就是好事兒。

但他顯然忘了,手有利器,易生殺心。别說是婦孺,就是有個頗有見識的大男人,當手握大隊人馬,又無有效監管,辦事兒都難免掌握不好分寸。大房母子的心思,就這樣有恃無恐的一天天膨脹,終于生出謀害長輩之心。

程向騰有時想想,真心覺得可笑。他還想着拿子女親事拿捏人家呢,人家想的卻是手起刀落一了百了,根本思想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好嗎。

對于鄭老将軍的這種無原則的人力支持,程向騰一直很不滿意。就是他的這種看似愛護的行爲,助長了野心,滋生了邪念。

隻是鄭老将軍是程家軍的主力,從前跟随着程老侯爺,後來跟着程向騰大哥,到現在是他,說起來,輔佐他們三代侯爺了。

如今垂垂老矣,寵縱些孫輩,雖然過當,但程向騰相信他骨子裏的忠義仍在,也一直不忍心拿他作伐的。

可是這次,他真的怒了。

上次程熙問計的信件,程向騰發還時故意留了破綻,他就是爲了讓鄭老将軍知曉的。

那是程向騰給他的警告,他在等他的表現。

聰明人對話,不需要說太多,他相信鄭老将軍能明白。

但是鄭老将軍讓他很失望。

——當初鄭老将軍接到信,的确吓了大大的一跳。

滿紙荒誕,不忠不孝,大罪過!

那些都不說,隻說成事的可能性:動程向騰是那麽容易的嗎?

他鄭将軍的人馬在西北,而程向騰的追随者,很多回了京,京城是他們的勢力範圍。程煦靠着那點子人馬,就想将侯爺拿下,找死麽不是?

就算是他西北的人馬,真當能給他使喚着去謀害程向騰麽?要知道他們之所以被叫做程家軍,那都是老侯爺的死忠,是抱團強硬的鐵騎。

程向騰襲了侯爺名正言順,先帝親命,又開疆辟土沙場馳騁,如今程家軍中,他就是正統。并且如今的世子爺,又是皇帝親封,毫無疑問的合理合法。并沒有誰認你們這些小崽子爲主啊,大隊人馬誰會給你拿來玩内部分裂用?

還有,就算出其不意萬一得手了,程向騰倒下了,大房就真能安然坐享勝果麽?程向騰的子女先不說,單說他手下的忠勇之士,就一定會各種手段報仇反撲的。軍中漢子,軍中忠義,軍中交情,以及這些年在京城,會沒些淩厲手段私下勢力?豈是他一個無經曆的後生所能體察的。

更讓鄭老将軍吃驚不小的是,那封信被人動過,他們祖孫,一向有自己約定好的記号和封印方法。

能截他們的信,能動用一樣的火漆再封合,能看了那樣内容的信不動聲色,鄭老将軍知道,這個人一定是程侯爺。

鄭老将軍一番思量後,便迅速回信一封,措辭嚴厲,把程煦罵了個狗血淋頭。并讓他自請家法,向程向騰賠罪認錯去。從此後要改過自新,否則連他也定不輕饒。

這封信,很具表象,倒更象是專門寫給程向騰看的。

那樣心懷忤逆的一封信,鄭老将軍竟然就想這樣靠言語斥責輕輕揭過,卻沒有任何實際的行動。

他如果連最該做的是撤回程煦手上的人馬,讓他縱使有心也無力都想不到,他就不配這麽領兵一輩子。

他還在縱慣着程煦。

很快屬下發現,鄭老将軍除了走正常途徑的信,另遣了親信入京,面見鄭氏密談。



再後來,二十人的分隊,把程向騰圍在了京郊

這次,要釜底抽薪,徹底拔了他們的爪子。

鄭老将軍這麽夜馳回京,不是因爲程煦的信,不是因爲京郊的狙擊,而是因爲他收到了程向騰的信。

信上沒頭沒尾,隻抄注了兵部底案上,一些西北兵的軍籍。問他,這些人現在哪裏,過去一年中,他們每個人軍饷多少,出過什麽勤。

那些人,都是被他遣給大房使喚的兵士。

和平時期,各地駐軍将領,誰沒有動用手下兵士幹些私事的?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但那有個限度,到底兵是國家的兵,國家養着的,平時是要練兵的,不是幹私活兒的。

鄭老将軍看到信,激靈靈一個冷顫,知道這是引火燒身了。

公器私用、私自調兵、豢養私兵什麽的,都是不得了的大罪過,萬一被定性,真夠他喝一壺的了。

鄭老将軍于是片刻都不敢耽誤,迅速進京面見程向騰。

一路上準備了許多說辭,苦情戲溫情戲都有,反正就是認罪,求饒,開脫,尋思着等把話講開了後,還能順便提點要求啥的。

隻是沒想到程向騰見都不肯見他,任他跪在門外,一點情份都不講。

當晚,鄭老将軍與女兒外孫密談許久。老将軍曉以厲害,教訓他們此次事關重大,一定要他們誠懇認罪,低頭做人。

京郊那事兒一直沒發作出來,大房他們心裏也是害怕的,要不然也不會安靜這麽久。如今見了自家外公,又松了一口氣,許多的怨言一并噴發。

說侯爺能收攏軍心打得勝仗,都是得了外公你的相助。可是如今呢,侯爺位置是他的,開疆辟土的功勞是他的,咱們落下什麽?連禮待都沒有,竟然将遠道而來的你拒之門外。這樣忘恩負義,這樣欺人太甚,咱做什麽要低頭認了?

有世子之位還有個希望,将來咱這房也有當上侯爺揚眉吐氣的一天,現在連世子之位都成了别人的,那他們還有什麽盼頭,難道咱就由着他欺負一輩子不成?

鄭老将軍讓他們無須多言,如今事成定局,多說這些也無益。先把眼前的坎兒過去再說。

程煦不解,您手握程家軍,做什麽要怕别人?

總之京郊那事兒,堅決不能承認。家門不幸,叔侄傾軋,這樣的事他家二叔肯定不想傳出風聲去。如今人都死了,死無對證,關咱何事。

鄭老将軍說你死腦筋啊,别以爲人家是因爲沒證據所以拿你無可奈何了,正相反,人家把人都滅了,恰恰說明人家是準備以牙還牙了。

也不看看侯爺滅口之後是什麽表現。若是象從前對程烈那樣,對程煦也一頓打罵責罰倒好了,那樣的話不管被揍得多嚴重,總之也出不了人命。再說就算程向騰發狠,程家上面還有太後有老夫人她們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麽也會幫大房求個情讨個饒留條命的。

就是他這種不動聲色才驚人。你來陰的是吧,好,人家也不需證據,人也走暗的。下黑手你杠得過人家嗎?下場死就一個字。

鄭氏母子也就發發牢騷,鄭老将軍都從京城專門跑回來請罪了,他們不可能拗着勁兒不賠罪。

如今被鄭老将軍訓着,表示都聽他的,會去賠罪去道歉去求饒,但心裏,都少不了有些不甘不願。

他們回京這麽久,也鬧騰出來過不少事,但程向騰從來都是當面鼓對面鑼的來的。他會擺清事實惡聲訓斥,會禁他們的足,甚至動手打人,但還真沒有下過黑手。

總之沒有吃過大虧,所以并不真的上心。

鄭老将軍看着他們一家子的神色,暗暗歎氣。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總伸着不會屈,會被削得以後都伸不開的。

第二天一早,鄭将軍帶着鄭氏和大房子女,早早侯在書房院外求見。

小厮不鹹不淡,說時辰還早侯爺沒起呢,要見侯爺晚些時候再說,然後冷豔地要關上門去。

這顯然是被交待過的,要不然見了鄭氏,見了府裏少爺,如何敢這般擺譜?

鄭氏可是前侯夫人啊,這侯府,曾經算是他家的,如何受得這氣,當場就喝斥起來。程煦更是直接走上去,要踢踹那不長眼的東西。

他們都爲昨兒鄭老将軍被冷待不憤,正好借機先找回場子。

這是來賠罪啊還是打架啊?鄭老将軍忙将人攔住,決定自己得先做好表率,該下跪下跪,該磕頭磕頭,培罪要有賠罪的态度,好讓他們學着點兒,人在屋檐下的時候絕對橫行不得。

于是自己整衣斂衽,恭恭敬敬,在程向騰書房門前單膝跪地。對小厮說,不打擾侯爺休息,他在這裏跪等即可。

他想等着,看侯爺能堅持到什麽時候,能硬下心腸到什麽地步。

鄭老将軍年紀一把發須皆白,又從西北長途奔波而來,雖經過昨晚短暫的休整,如今也是一臉疲态。

他那麽跪着,塌着肩膀垂着腦袋,對着一扇空門,看上去那麽的老态盡顯,又恭謹可憐。

鄭氏心疼得不行。

一直以來,鄭老将軍是他們心中的天,是他們永遠的依靠和支柱,手裏程家軍不隻是他們大房,應該是他們整個程家的底氣。

沒有程家軍,程向騰憑什麽領軍憑什麽打勝仗,憑什麽能成爲今天的侯爺?他從她男人手裏接過爵位,從她爹手裏接過兵,明明就是他程侯爺如今過河拆橋負了他們大房,憑什麽還這麽姿态高傲,竟然連鄭老将軍都敢輕慢忽視至此?

就算有錯,事兒是他們做的,鄭老将軍又沒犯下什麽,用得着他來跟人跪着受這份窩囊氣嗎?

程煦一臉憤然,過來拉扶老将軍,說人家不願意見就算了,咱何必要這麽窩囊,咱們這就回去。

鄭老将軍喝罵一聲,“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當場甩了程煦一巴掌去,喝令他跪下。

程煦被打愣了,于是鄭氏忙拉了子女一同跪下,嘴上臉上,都尤自不憤不服。

鄭老将軍見他們還在耍硬氣,越發在見到程向騰時,脊梁彎得低低的。

程向騰起床收拾好後,倒是把幾人讓進了室内。

但是不讓座,不上茶,直接問起來意來。

鄭老将軍就說起程煦那封信,說自己一接到信心急靈焚,急忙快馬加鞭的來了。想要親自管教一番,也爲着親自向侯爺您請罪雲雲。

然後又說請侯爺替他死去的爹爹,好好的教訓教訓他不用客氣。

程向騰說鄭将軍,你覺得從充州到京城,快馬加鞭需用幾日我不清楚是嗎?當面說瞎話你可真有臉。

并且,我當然替大哥教訓侄兒,這事兒需要你教?

一照面兒說話就如此不客氣,鄭老将軍噎了噎。

鄭老将軍忙解釋,手頭事務繁忙,得匆忙處理了後才趕往京城。說的快馬加鞭隻是路上功夫。

程向騰對這辯解不預置評,自顧自在案前坐下,說自己忙着呢,鄭将軍擅離職守跑過來就爲了說這些?噢當年他大哥駐守充州,可沒敢這麽想回京就回京的呢,還是你鄭将軍有魄力,牛氣。

擅離職守?又給他加一條罪名。

鄭老将軍心存的一點僥幸越來越少。他膝蓋一彎,又跪了下來,直接說到正題。

說他收到信後不該耽擱,就該第一時間回京來教訓一番程煦,這樣就不會有郊外行刺的事發生了。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求侯爺看在他在邊疆一輩子,從跟随老侯爺到現在,忠心耿耿不遺餘力的份上,饒他這回。

程向騰氣定神閑坐在那裏,看着鄭老将軍單膝跪地的姿勢,道:“老将軍你身在邊疆,連京城郊外行刺都知道?我到如今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裝傻,那就是不肯揭過的意思了。

鄭老将軍于是兩膝一并,跪實在了,雙手交疊放在地上,額頭覆在手背上,道:“侯爺,屬下真的知道錯了,回京一來請罪,二來領罰,隻求侯爺看在沒爹的孩子可憐的份上,輕饒了他們去”

馬上将軍,以頭頓地,姿态卑微,聲帶哭腔。旁邊鄭氏心酸不已,且怒且驚。

用得着這樣對人低聲下氣奴顔婢骨?用得着他以頭頓地聲聲讨饒,姿态快低到了塵埃裏去嗎?

鄭氏眼淚都出來了,老将軍都這樣了,程向騰也不攔不扶一下?真當自己高貴得不得了了是嗎?

她又端起長嫂架子,罵程向騰殺人不過頭點地,任什麽這麽折辱功臣?

折辱?是自取其辱吧,誰讓他跪了?他可以不跪的。

程向騰瞅着她眼一橫還沒說話,鄭氏就被自家老爹截口就罵。說她縱子行兇,枉爲人母,還敢撒潑使橫,不知悔改,這些都是誰教你的?當年做姑娘時候,可是清清爽爽一女兒家,怎麽嫁了人,就變得不知所謂了起來?

這話罵的,豈不是說他們程家把人帶壞了?

程煦見外公訓娘,直着脖子沖程向騰嚷嚷起來,說京郊那事兒就是他找人去幹的,他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事沖着他來。

鄭老将軍離得近,揚手一巴掌就打在程煦臉上,罵道:“忤逆犯上還敢耍橫?都沒人教過你該如何賠罪嗎?着實該打。”

一窩子先哭的哭罵的罵鬧了起來。

程向騰看他們鬧了一陣兒,才開口沖鄭氏道:“這是京城,這是侯府,婦人有婦人該遵的婦道。老爺們兒說話,什麽時候有你插嘴的道理?嫂子若學不會受不了這個,我們程府就容不下你這尊大神,你即刻跟着鄭老将軍回你鄭家去吧。”

竟然敢趕她走,鄭氏惡狠狠盯着程向騰,一副想咬他的樣子。

奈何自己老爹在旁邊也兇巴巴盯着她,如果她再口出惡言,隻怕巴掌也掄她臉上了。一時間憋得胸口起伏,難受無比。

程向騰也沒等她表态,說完又看程煦臉上那巴掌印,沖鄭老将軍冷笑,“還有你,鄭老将軍,你是不是搞錯了?程煦是你外孫,但卻帶個外字。他是我程家人,由得你在我程家門裏行兇橫行舉手打人?”

鄭老将軍知道又錯了一遭,忙說自己果然是老糊塗了,竟然急怒攻心至此,說着開始磕起頭來。

鄭氏泣不成聲,老爹那一聲聲頓在地上的叩頭聲,象刀子一樣割在她身上。身爲女兒,她都沒給他老爹磕過幾次頭,卻累得他老爹爲她給别人叩頭。

那折辱的是她爹,更是她。

鄭老将軍一邊磕頭一邊說話,表功也有,表和老侯爺的舊交情也有,提到前侯爺的種種,希望程向騰念舊情也有,訴說自己年紀大了,心疼程煦他們這些沒爹的孩子,平時護得太緊,确實是自身過錯,又罵鄭氏慈母出敗兒,才養成程煦這麽大膽忤逆的東西

哭訴許多,頭一下一下的磕,額頭真真切切的出了血。

可是不論他說什麽,程向騰都不插話,不理他。

他說來說去,就沒一句說到點兒上。他不斷認錯,不過是覺得程向騰不會開殺戒。卻一直不說饒了他們以後他們會如何做,程煦手裏的人手要不要收回,小輩胡行具體如何管束,還會不會支持摻和

鄭老将軍見他都血流滿面了,程向騰也不松口,便開始說到了生死。說他也知道程煦這次的行事不可原諒,但他畢竟年紀小,求侯爺看在他大哥的份兒上,千萬給他的兒子留下一條命。他自己,願以朽命替之。

說着就要揮劍自刎,以死謝罪。

沒誠心想死當然死不了,程向騰出手比他更快,一個硯台甩出,砸落了他的劍。殘墨灑落身上,染得滿身,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程向騰面容更冷,讓他要死滾回自家死去,别髒了他的地兒。

在鄭氏母子心裏,鄭将軍就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底氣,他是帶領千軍萬馬的人物。若沒有了他,程家軍一般散沙,程向騰什麽也不是,沒有他,千軍萬馬都沒有定海神針,他是可以輕松碾壓程向騰的,他怎麽可以死?

他怎麽會連尋死都無濟于事?

他們的天,被人踩進塵土裏。

他們心裏有心慌,有害怕,也有怒火,随着鄭老将軍的越來越狼狽,心裏越來越驚濤駭浪拍過。

鄭氏看着他爹額頭上的血痕,隻覺得眼前發花感觀破碎,好像踏在棉花裏站立不穩,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那麽的虛妄,她的身子搖搖欲墜。

鄭氏是有血性的女紙,她忍無可忍,呼的一聲從地上站起來,說老父若有錯,她願以身代之,還有程煦,也是她爲母不教,都是她的錯,她願意以命恕罪。

然後,她瞅着程向騰古樸厚重的案機尖角,說了句“我不活了”,一頭撞了過去。

他們父女離得很近,鄭老将軍原本可以拉住她的,但他沒動,覺得她也烈性一點兒見點兒血最好,他們一家最好都狼狽不堪,程侯爺還能如何怪罪。

程向騰本來就坐在案邊,看着鄭氏沖過來,他本來也可以拉住她的,但是他也沒有。

尋死覓活這種,他說過了,要死出去死,不想髒了他的地兒。但這次,他偏沒攔着了。

于是鄭氏就那麽撞了個頭破血流,然後慢慢在所有人面前倒下。

程侯爺心硬至此,鄭老将軍愣在那裏,終于心裏連一絲一毫僥幸都沒有了。

着急救治鄭氏,一群人終于從程向騰的書房往外沖了出去。

程煦抱着鄭氏,臨出門前還轉頭看着程向騰,他眼睛充血,嘴唇直抖,聲音發顫,帶着哭腔還強裝硬氣的叫道:“你差點兒逼死我娘,我絕對不會就這麽算了”

鄭老将軍很滿意他的表現,這樣子,真是讓人又心疼又憐惜,又能明白他的心虛與無能,真正小孩子一般的叫陣。這樣的孩子氣,就算之前做過些什麽,誰好意思當真?誰能不心軟原諒?

但是,程向騰隻是冷冷看他,道:“我也是”

武梁回門住了三天,每天都很忙的。

回了燕家村一趟,在村裏大擺酒席,十裏八村的人,走過路過想來吃就吃吧,隻當初她的喜酒婚宴。然後回京,在成兮又擺了次酒,不爲别的,因爲做爲新嫁娘,當初成親之日的酒,她從頭到尾不能露面,跟與她無關似的,十分虧欠這些好朋友,于是這次大家一起喝起。

還有嘉義夫人府,送了大禮的那些人家,有空再來,咱們再聚一場。

沒有家長主持大事,連酒都要自己陪,也是累心。

不過沒關系,一生就這麽一回了吧,撒歡兒狂放不拘小節,以後能不能夠還是未知數。

回去程家,她就得做個規矩的小媳婦兒了吧。

結果回府之後沒多久,鄭氏來見,就那麽跪到了她的面前。

姿态這麽低,武梁表示很受驚吓。

程向騰态度強硬至此,讓鄭老将軍始料未及,他深深地意識到,這次他無論如何都要給程侯爺一個交待,否則,不隻是拿他開刀,程煦恐怕也真不會被放過,整個大房,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鄭老将軍積極地尋求着破解之策。

終于,鄭老将軍從一位府衛口中,知道了京郊那天的事兒。“那天,咱們侯爺夫人滿身是血昏迷不醒,侯爺心急如焚,偏偏這時候有人攔馬車行兇。所以當時才下了狠手,隻求最快,不留活口。”

“事後,侯爺說,這些害得她差點兒救不過來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

鄭老将軍醍醐灌頂,傻啊,求不動他,可以去求嘉義夫人啊。

武梁甚至還不知道京郊刺殺事件呢,看着鄭氏俯身于前,簡直目瞪口呆。

後之,便是由她居中,兩頭傳話,雙方終于有了有進展性的交流。

鄭氏終于軟了,軟得很徹底,不管是驚了怕了急了還是真的知道錯了,反正她真的趴下了。

鄭老将軍什麽都明白,迅速撤回了大房這邊遣來的人馬。他也想帶走程煦,他知道鬧成這樣,以後叔侄們再無法共處一室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了。

他甚至保證有生之年,不會讓程煦回京。

程向騰覺得可以。大房至今覺得程家軍牛逼無比,那就由他去吧。希望鄭老将軍那有限的有生之年裏,能把這小子淬練得象個樣子。

臨行前,程向騰對程煦說:“程家軍裏,我不會再安排你兄弟們進去,你做爲唯一的程家子弟,若能有本事收服程家軍,你将來自有一番天地。到時候,你肯定不會再盯着别人手裏的東西。”

程煦走後,鄭氏大病一場,後來病好後也并不時常出現在人前,妯娌相對,她也沒對誰挑鼻子挑眼端長嫂架子,很有些端莊的意思了。

總之武梁的婚後日子相當好過,當初設想過的麻煩都沒有冒頭。

太後靜養去了,她婚後并無進見。而程老夫人,怕她因爲出身的緣故被親朋們看輕,不但自己對她和顔悅色表露喜愛偏疼之意,還明裏暗裏的,總是借故替她助勢長臉。

而鄭氏,在武梁面前軟下脊梁痛哭流涕之後,再也沒有對她起過高聲。

這麽的相安無事近月餘,鄭氏大約終是覺得壓抑難受,自己向程老夫人禀明了原因,一番忏悔涕哭,表示一直無顔面對二叔——她請求分家,要搬出去另過。

老夫人這才聽說連行刺之事都發生了,震驚得無以複加。這位善良的老夫人,在給鄭氏蓋建家廟獨居和分家之間猶豫很久,終于還是答應了她。

武梁再次對鄭氏有些佩服之意,是因爲鄭氏分家時争産的頑強。

家财怎麽分,向來有通用慣例,但兩兄弟念及大哥不在了,本着照顧未亡人的意思,本來就偏向她很多。就這樣她還能連哭帶喊着寡婦人家的種種不易艱難,硬是要求再多分她一份。

最後,賣慘成功,程向骞把自己名下該得的讓她兩成,程向騰把自己名下該得的讓她三成。

這樣還不算圓滿,她盯上了武梁的私産。

武梁的嫁妝之豐厚,當時真的吓到了很多人。有人甚至私下開程向騰玩笑說,求娶商女,難道是沖着人家的身家?

就這樣有些酒樓商鋪也沒有列進去,反正她覺得吧,旁的女子列,是因爲女子無私财,你的東西哪來哪去的,得标注明白,是個證明。這說法在她這裏并不适用,那些大家都知道是她的的酒樓商鋪,真的不用拿出來說。

但鄭氏說,私财?你的?你當初一個丫頭揣個幾十兩賞銀出府,哪來這麽多私财?

沒有侯府鎮着,你能在京城立足,能把生意做得風聲水起?這些東西,都是你依仗着侯府的名号掙來的。理應歸宗侯府,理應歸入公中。于是,她理所當然可以按比例掰一塊下來。

當然,這明示得很清楚:老三家也可以同掰。

武梁:呵呵

她是真的沒忍住,當時就笑場了。

這種明目張膽算計旁人嫁妝的事,連自家親閨女都沒臉看,那小姑娘捏個帕子掩臉低頭,本來是跟着給自家娘壯膽的,後來匆匆告退了。

但鄭氏相當理直氣壯,就是丢得起那個臉。

老三媳婦不與她爲伍,“長嫂也嫁入侯府這麽多年,自己怎麽沒有仗着侯府名号去掙這份家業?沒有這種能耐,卻眼紅别人算計别人的,這是誰家的道理。”

鄭氏說,她是沒時間,因爲那些年她都忙着生孩子。她連續爲程家生了四個孩子,她對程家是有功的。

好吧,開枝散葉,這也算大功一件吧。但這和武梁的嫁妝有個毛的關系?你給老大生孩有功,所以老二媳婦嫁妝該分你一點兒?

但這樣的要求,鄭氏就敢激烈争辯不休,最後老夫人把自己的嫁妝拿出來一份給了她,才算平息。

武梁覺得,鄭氏不管撒潑打滾也好,沒臉沒皮也好,反正替自家多争取一些是一些,倒真的是又佩服了她一回。

不管怎樣,她終于也是個務實的寡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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