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劉國公一系已經徹底倒台, 蕭顔的帝位也是穩了, 不過昨日之事非同小可, 且劉黨前朝牽連甚廣, 蕭顔雖然也徹夜未眠, 依舊在前朝忙碌。
且殷飛虹剛剛被救回來的時候, 蕭顔早上已經過來了一趟, 因此不論是姜錦和高皇後都沒想到是蕭顔這會兒還會再過來。
“前朝甚忙,皇上有空歇歇也好。”高皇後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端莊表情,隻是瞄了一眼姜錦, 而後道。
姜錦覺得高皇後這一眼似乎有些微妙,不過還是笑道,“我還在這裏呢, 你對我就這麽不信任啊?”
"這不是也順帶看看你麽。"
蕭顔看着姜錦笑了一下, 姜錦眨了眨眼,蕭顔的眼神瞬間溫柔了不少。
“何況, 鏟除劉黨叛賊之事, 殷姐姐出力不少, 便身爲女子, 朝廷也不能虧待了她,當以嘉獎啊。”
“她也不過是爲了複仇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高皇後聽蕭顔把殷飛虹擡的挺高, 略帶緊張的看着蕭顔, “她如今這樣子, 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利索,什麽功勞不功勞的。”
蕭顔也是心思剔透之人, 還能不明白高皇後擔心爲何,便笑道,“母後多慮了,我隻是想着,母後既然對殷姐姐有養育之恩,收個禦兒幹殿下,加封公主也更名正言順些。”
高皇後稍微松了口氣,姜錦這會兒也聽出玄妙來,輕歎了口氣。
高皇後确實是有點杯弓蛇影,但高皇後如今的境況,說來也是凄涼,還能想着護着殷飛虹,也不能說不是情真意切了。
隻是這二人之間的關系,又哪裏是一句話說得清的。
蕭顔卻不理會這些,姜錦送蕭顔出去,卻被他反身輕輕抱住。
姜錦吓了一跳,“這還在外面呢。”
不想蕭顔卻輕聲道,“阿錦,我們終于安全了。”
姜錦被他這話說的心頭一酸,反抱住他,輕輕拍了拍他。
蕭顔收緊了手臂,心裏一熱,道,“所以,你不會離開我的吧。”
被抱得太緊,姜錦便迅速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如果你不離開我。”
蕭顔雖然心裏更想聽到阿錦說永遠愛他,但理智卻告訴自己。以阿錦的性格,絕不會許諾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現在就很好了。
“我走了,前朝還有不少事情。”
“去吧。”
姜錦看他離開,回了殿内,高皇後卻已經離開了,姜錦問服侍的宮女,宮女道。
“丹陽公主哭的厲害,那邊派人過來找。”
丹陽公主雖然沒受到太嚴重的人身傷害,但是這一陣子卻很受了驚吓,想也知道在挺長一段時間都會有心裏陰影。
事實上,這次如果不是殷飛虹救的及時,丹陽公主的這條命還真未必能保得住。
姜錦看着殷飛虹黯淡的臉龐,輕歎了口氣。
這真是筆糊塗賬,别的不說,就姜錦所知的,雲真人雖然不是殷飛虹的人,但卻是殷飛虹曲折安排進來的,梁帝吃了中了丹毒并且最終緻死的那丸藥可能也是殷飛虹替換掉的,而且是通過的皇後的手做的。
姜錦也大約猜到殷飛虹的心思,殷飛虹雖然下不了手去殺高皇後,但是曲折安排高皇後去殺了梁帝,對高皇後也未嘗不是一種報複。
事實上,她也成功了,高皇後發瘋,當然有被身邊人刺激的緣故,卻也有殺夫的心理壓力和愧疚。便是高皇後身邊的嬷嬷背叛高皇後,也是因爲在事後得知高皇後所做的事情。
不然她已經對早年的事情緘口那麽多年,雖然對高皇後不是那麽忠心耿耿,但也不至于突然徹底反水。
姜錦正在發呆,宮女端着湯藥進來了。
“這又到了時候了?”姜錦詫異,這太忙了,真是沒太在意就到了中午了。
剛剛蕭顔過來,可能也是想一起吃午飯,隻是高皇後在那裏,大概是有點不太方便,所以又走了。
姜錦讓宮女把殷飛虹扶起來,接過湯藥,準備喂殷飛虹湯藥。
哪裏想到她才喂了三四勺,殷飛虹眼睛雖然還閉着,卻突然有氣無力的出了聲。
“别喂了,那麽苦,一勺勺的喝簡直受罪。”
姜錦差點沒拿住碗,驚喜的道,“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還好,先吃藥。”
殷飛虹點點頭,長開了嘴,苦的要死的湯藥一口口喝太受罪了。
姜錦失笑,殷飛虹這麽配合,便把湯碗端到殷飛虹嘴邊。
殷飛虹把湯藥一口喝了,然後張口道。
“糖。”
“多大了啊,還吃糖。”姜錦翻了個白眼,卻還是示意宮女取了糖來。
宮女應聲而去,姜錦親自給殷飛虹倒了一杯茶來給她清口。
殷飛虹漱了兩下口,把茶水吐到宮女端着的痰盂裏,笑道,“不論是什麽年紀,我都不愛吃苦啊。”
“說的跟别人愛吃苦似得。”姜錦笑道,轉眼見個宮女端着個白瓷盒子進來,眨了眨眼睛道,“喏,你的糖來了。”
殷飛虹從白瓷攢盒裏拈了塊粽子糖出來,塞到口中,往後一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這粽子糖是蘇州那邊進來的,口感甜而不膩,帶着玫瑰花瓣的清香,裏面松仁爽脆香甜。
姜錦見她又忍不住吃了一塊,自己也拈了一塊,送入口中,确實是很美味的糖果了。
一面吃着糖,姜錦一面讓伺候的宮女退下,而後才道,“先前母後過來了一趟。”
姜錦猶豫了一下道,“她沖着你落淚了,固然是心疼你,但我難免有幾分擔心。”
殷飛虹是什麽樣的人物,姜錦雖然說得吞吞吐吐的,竟也很準确的把握住了姜錦的意思。
說起正事,殷飛虹也收斂了因爲粽子糖甜美味道帶來的愉悅表情,正色輕聲道。
“其實,那個藥我換掉了。”
“換掉了?”
姜錦詫異的看着殷飛虹。
殷飛虹笑笑,“大概也是年紀大了,心确實越發軟了,再說,人也得知道什麽時候抽身退步,也好有個結局。”
姜錦稍微松了口氣,殷飛虹卻閉上眼睛,輕輕的歎了口氣。
姜錦見自己提起的事情讓她心情有點沉重,忙岔開話題道,“這馬上要到中午了,你想吃什麽?”
這一說吃的殷飛虹來精神來了,瞬間報出來一堆菜名。
姜錦卻聽的一頭黑線,“你報的這一堆菜沒有一個能吃的,太醫說了,你隻能吃流食。”
“流食?”殷飛虹的眼睛瞪大了。
“對啊,你可以在粥湯羹中随便選一樣。”姜錦笑眯眯的道。
如果不是殷飛虹和姜錦也很熟悉了,隻怕真看不出她眼中隐藏的小惡意。
不過對付姜錦,她也是有一套的。
“那等我病好了,你能不能給我做點好吃的?”
姜錦承認,作爲一個顔狗,被這麽個大美女可憐兮兮看着的時候,基本上很難說出什麽拒絕的話。
“不過你也不要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
殷飛虹點頭笑道,“你放心就是了,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
“那就好。”姜錦松了口氣。
“你也太謹慎小心了點。”殷飛虹歎道,“如果我不是知道他對你的心,還以爲他會如何如何呢。”
姜錦輕笑。“不是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麽。”
“這是一回事麽?”
“我知道他對我的心,但是這世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清。”姜錦看着窗外,天氣已經漸冷了,樹葉也已經黃了。
“别的不說,先帝和太後難道不曾情深義重?不到蓋棺定論,誰知道結局。”
三十年前,高皇後嫁給梁帝的時候,大概也不會想到有這個結局吧。
“你說的對。”殷飛虹自嘲的笑笑,“便是我,曾自以爲别人對我情深,結局不過是幻夢一場。”
姜錦知道她說的是先太子之事,那本也是一筆糊塗賬,隻是人都去世了,說那些也沒什麽意思。
“如今事情也了結了,隻剩下些收尾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考慮考慮個人問題?”姜錦笑道,“我聽阿顔說,那個星樓主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啊,看到你倒下來,都快瘋了。”
“再說吧,他不适合,我還是想回天山。”
殷飛虹閉上眼睛,天山山巅,漫天飛雪的場景似乎還在眼前,一晃卻已經十幾年過去了。
等她再睜開眼睛,就見姜錦托着腮,一臉安靜的看着花瓶。
這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殷飛虹心下暗道,卻不再說起來這些,隻道,“不說這個了,我可真餓了,便是湯羹也得給我點兒吧。”
“我叫人把午飯端來,咱們一道兒吃。”姜錦回神,失笑。
“午飯還是算了吧,外面有人捧着醋狂喝呢。”
“呃?”
殷飛虹用下巴點點窗外,“你自己看。”
窗外蕭顔酸溜溜的看着呢。
姜錦看着他呆呆又帶着點委屈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殷飛虹看她眼神溫柔,輕輕搖了搖頭。
蕭顔卻沒看見她,人是走進來,一雙眼睛全在姜錦身上,“忙完了麽?我叫小廚房做了你喜歡的菜。”
“就是沒忙完,我也不舍得拒絕你啊。”
姜錦笑眯眯的看着蕭顔,蕭顔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松了口氣,轉頭向殷飛虹道。
“那個星樓主我放他進宮了,反正我是受不了了,侍衛攔不住,殺又殺不得,趕又趕不走,你好好管教吧。”
“我說你這可不厚道。”
“死貧道不死道友麽。”蕭顔說完,拉着姜錦道,“我們吃飯去,别理她了。”
姜錦那裏掙脫的開他,被蕭顔拖走了。
殷飛虹看着又氣又笑又酸,搖了搖頭,結果轉眼就在門口看見星樓主那張冷臉。
這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另一邊,姜錦和蕭顔攜手并肩走着,甬道兩旁種滿了楓樹,紅葉飄落蕭顔肩上,姜錦輕輕幫他摘下殷紅的葉子。
“這楓葉色澤真如火一般。”姜錦把玩着手中楓葉,擡頭看着蕭顔,“可惜沒時間,不然做幾個書簽也不錯啊。”
“會有時間的,晚上用過膳,我們一起做如何?”
“你太累了,還是過兩天吧,現在我更希望你多睡一會兒。”姜錦歎氣道,“未來那麽多天,還有好多天好多年,可是比現在還忙的時候估計不會有了。”
說完,她主動挽上蕭顔的手臂,“我們快去吃飯,早吃過飯你還能多睡一會兒呢。”
蕭顔看着身邊人溫柔的側顔,張了口,到底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下去。
情知有地久天長,又何必此時蜜語甜言,山盟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