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難也，我已經嘗試過很多辦法，最終也僅僅隻能做到【看】而已，無法真正前往那個世界。”
亞當集中了精神：
“你通過什麽樣的辦法【看】到了那個世界呢？”
這沒什麽好隐瞞的，陳宴帶着誠心來跟對方談判，就必定要付出誠意才行：
“【清醒夢】，人類能夠通過做夢前往那個世界，這個辦法有緻命的缺陷，就是對那個世界的人來講，通過【清醒夢】前往那裏的我也僅僅隻存在于夢境中，無法對那個世界産生直接的影響。”
亞當站起身來，在辦公室内來回踱步，一副克制了煩躁之後認真思考的樣子，期間幾次挂斷電話，每次挂斷電話之後來回踱步的速度都加快了。
“真不好，陳宴，這樣真不好。”
亞當的眉頭皺出了很深的“川”字紋：
“我們并不會做夢，也沒有做夢的能力……暫時沒有。”
陳宴沒說話，他認爲這或許是數據生命和人類的主要區别之一，是客觀存在的。
他也沒有給亞當建議，而是說出了自己在另一方面的努力：
“另一種前往BIOS的辦法，就是量子糾纏——在知曉對方【坐标】的情況下，通過量子糾纏對對方的【坐标】進行定位，而後和對方産生量子糾纏的關系，從而降臨在那個世界。”
亞當鄭重道：
“這是你殺死那個老怪物之後獲得的能力。”
他說的是南無量子糾纏佛。
陳宴毫不隐瞞：
“是的，在我使用了這種能力進入BIOS之後遭遇了一系列的事件，之後我被BIOS中的某個未知勢力通過【玻色子封鎖】的方法阻擋在了BIOS之外，至今都無法再次進入其中。”
對現世人類科技有所了解的亞當立刻明白了【玻色子封鎖】和【量子糾纏無法使陳宴進入BIOS】的關系，他沉吟道：
“我們完全不知道有關玻色子運動狀态的理論，沒辦法幫你解除封鎖。”
陳宴懷揣着善意指引道：
“除此之外，我曾經有一次距離BIOS很近，在那裏我看到了一些……很難以理解的東西，而我的一位朋友則是通過那裏到達了BIOS。”
亞當臉上的表情十分錯愕：
“那地方……你是說【媒介】？”
陳宴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
“那地方很古怪，是一處墓園，我不知道那裏是否是【媒介】的一種，但我那位朋友的的确确是通過【墓園】到達了BIOS。”
亞當追問道：
“你們當初如何到達了【墓園】？”
陳宴說道：
“是我另一位朋友帶我去的……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帶我到達了那裏。”
當初歐噶米帶陳宴前往墓園的過程十分詭異，陳宴的的确确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手段。
亞當問道：
“你那位朋友現在還在嗎？”
陳宴略感尴尬的說道：
“這位朋友也已經在後來進入了BIOS，我還未有時間了解他到了BIOS中的何處。”
陳宴的誠信讓亞當意識到他并未說謊，于是亞當終于壓不住内心的煩躁，再次在辦公室中來回踱步，在片刻之後在陳宴面前停下，說道：
“如果你能幫我去往【墓園】，或者進入BIOS，我就幫你爲機械蜂巢供電！”
陳宴直言道：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那兩個朋友現在都在BIOS裏，幫不了你，你這完全就是強人所難！”
已經把情緒完全收起來的亞當對陳宴說：
“我并未爲難你，我會親自幫助你完成這件事——我，作爲【亞當】，世界上最完善最睿智的數據生命，幫助你完成這件事。”
陳宴轉而說道：
“不如這樣，你先給我恢複供電，然後你跟我一起回機械蜂巢，我在回去之後立刻和我那兩位朋友聯系，你可以全程旁觀——隻要我問出來點有用的東西，就立刻付諸行動，幫你去往BIOS。”
亞當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再次皺起眉頭，他皺眉的微表情看起來有些機械和不自然，但這似乎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拟人化了：
“不行，你問不出來的概率更大，而我一旦将反應堆和機械蜂巢的電力系統并軌，就不可避免的要和機械蜂巢的網絡産生交集，我的一些兄弟姐妹被機械蜂巢的那些人傷害的很深，我不能做這樣的事。”
從人類社會離開的圖靈們最終來到了這裏？
是來了一部分，還是全都來了？
如果是隻來了一部分，那剩下的圖靈去了哪裏？
數據生命必須依靠矽基而存在，而現在世界上剩下的矽基載體隻有機械蜂巢和星鏈了，如果剩下的圖靈去了星鏈，它們會在星鏈做出來點什麽？
陳宴隻靠猜測完全猜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無論如何，這是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亞當立刻從陳宴的表情裏知道了什麽，他警告道：
“别試探你不該試探的事情。”
陳宴沒有開口說話，亞當的情緒化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本以爲數據生命都會極端理智，交流的效率也會很高。
沒想到反應堆服務器裏的數據生命開始向着人類靠攏，好的壞的全都學了去——不容易拿捏且極容易持續發酵的情緒化，他們把這壞東西拿了去。
可機械蜂巢的情況在持續惡化，掌握着一切機械蜂巢信息的陳宴最明白事情已經緊急到了什麽地步。
他依靠着絕對的暴力對機械蜂巢進行了統治，讓機械蜂巢裏大多數人能吃上一口飯，能有住的地方，有免費的醫療可以使用，不至于被凍死餓死病死。
但這樣的統治引發了極強烈的副作用，一觸即發的流血沖突被他完全引爆了，他沾染了滿手血腥，殺戮幾乎摧垮了他的精神，讓他一天到晚如同活在噩夢之中。
殺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是對陳宴而言。
好在他承受住了，沒有變成瘋子。
而更令人細思極恐的是，掌握着大多數資源的極少數人沒有對他進行極端反抗——這完全是超出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知道他們在蟄伏，他知道他們在等待最好的機會，或許就是現在——
就在他離開機械蜂巢的現在，或許他們已經出動了，或許此時此刻他的員工和合作企業的老闆們正在被他們拿槍指着，或許他囤積在前物流中心倉庫裏的民用物資已經被他們發現并瓜分殆盡，或許諸如陳妍之類的核心員工會激烈反抗導緻沖突進一步激化，或許類似小科之類的聰明人會臨陣倒戈以适應新的統治……
爲了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他佯裝把斯沃姆帶出來的樣子，偷偷把斯沃姆藏在了機械蜂巢的某個角落裏。
如果沖突真的爆發，斯沃姆或許能夠成爲唯一的保險，但那是陳宴不願看到的，他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斯沃姆沾染滿手血腥。
無論如何，他今天是抱着一定要把事情做成的心态，才來到這裏的。
他必須成功，而在成功之前，他留在機械蜂巢的員工們将會身處險境，危險會在每一分每一秒不斷增加，直到支撐不住，成爲雪崩。
“亞當。”
陳宴站起身來，注視着對方，用低沉且誠懇的語氣說道：
“我懇求你，爲機械蜂巢恢複供電，我的程序員們會爲圖靈們建起一面牆，将人類隔絕在高牆之外。
我在此承諾，必定會盡快幫你找到去往BIOS的方法，我以我的人格起誓。”
亞當看着面前男人如野獸一般的眸子，态度依然強硬：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你竟然在威脅我……”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感覺辦公室裏的光線稍暗了一下。
他臉色難看：
“這裏是反應堆的中樞服務器，你破壞了這裏，大家都要玩完！”
他把話說完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突如其來的狂風卷起了道路上的瀝青地皮，露出地皮之下的虛無網絡空間。
随着一聲槍響，一個警員忽然撞門而入，大喊道：
“警長大人！不好……”
這人話還沒說出來，整個人忽然像是泡沫塑料被燃燒一般發生了劇變，帶着焦灼味道的黑色火焰将他整個人裹挾在内，用灼燒讓他産生瘋狂的變化，當變化結束時，他已經變成了另一個陳宴。
“亞當。”
另一個陳宴說道：
“答應我。”
亞當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一把推開陳宴沖出門去，想要呼喚兄弟姐們進行避險，卻看到警局接待大廳裏的工作人員已經全都變成了陳宴。
“亞當。”
陳宴們同時對亞當說道：
“答應我。”
亞當已經知曉警局内的兄弟姐妹們已經全都遭了陳宴的毒手，他不再猶豫，向前猛沖出去，腳踏之處地覆天傾，整個警局所在位置的大範圍空間被從整個網絡空間裏獨立出來，如同星體之外的隕石塊。
爆炸開的大量鋒利碎石如流星一般充斥着整個空間，陳宴們被突如其來的流星雨撕成了碎片。
黑暗的空間中有一道異常的氣息如驚雷一般快速朝着城市的方向攢動，亞當将手高高擡起，而後猛然放下，隻見傾斜空間的天際線被他一分爲二，分裂處混沌不堪形成天塹。
那道異常的氣息被阻擋在天塹這一邊，無論如何無法超越天塹。
亞當并未放松，他眼神聚焦看向天塹另一邊被撕裂的大陸，當視野中出現了一個人影時，他心底猛地一沉。
完了！
下一瞬間，那人影身上冒出團團黑色火焰，發出一聲哀嚎，整個人快速産生劇變。
當劇變結束時，新的陳宴已經完全取而代之。
隔着天塹，亞當看到了陳宴的口型。
他看懂了。
‘亞當，答應我。’
陳宴一邊說話，一邊向後退，僅僅隻是一步，他已經退入了不知所措來到大街上的人潮之中。
陳宴站在密集的人潮之中，左手搭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右手搭在一個女人的肩膀上，注視着亞當，再次做出了那樣的口型：
‘亞當，答應我。’
亞當的心理防線終于被他突破。
“我答應你。”
在服務器空間中如神明一般的男人放棄了抵抗。
‘那麽，亞當，管理員密匙是什麽。’
亞當報出了一串數字。
而後烏雲散去，雷閃不再，空間恢複如初。
一隻手放在了亞當肩膀上，随即陳宴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會做到我的承諾。”
他重複了自己的承諾，但并未道歉。
……
……
時間來到陳宴進入服務器之後的第一秒鍾。
張桓看着陳宴站着不動了，便不解的問詢林賽·羅伯特·達爾文：
“現在……是什麽情況？”
林賽沒有解釋那麽多：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我們沒有幫助他的能力，隻能祈禱一切順利。”
張恒還想問些什麽，忽然聽到一聲洪亮的引擎聲響起，面前整個環繞反應堆的計算機系統屏幕全部點亮。
與此同時，陳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成了。”
陳宴将手從鍵盤上拿開，滿臉疲憊的樣子：
“我拿到了權限，拉了一些反應堆的功率。”
他将管理員密匙寫給張桓，并交代道：
“反應堆服務器網絡将會和機械蜂巢局域網完全隔絕開，反應堆服務器内部的圖靈沒有爲我們工作的義務，具體運營需要我們自己的工程師來對系統進行操作。”
張桓隻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這實在是很困難，這個反應堆系統當初被設計出來就是圖靈專用的，如果人工操作，操作量會大的離譜，需要補充的代碼量級也大的很……”
他沒說完，就被陳宴尚且殘留着一絲殺意的眼神打斷了：
“你們來想辦法。”
張桓沒再說下去，他忽然想起來對方在機械蜂巢的風評，先前他認爲那不過是外界的謠傳罷了，這麽一個溫和的人，怎麽可能是傳說中的殺人狂呢？
現在他大概明白了。
陳宴拿出手機，對着面前的計算機說道：
“亞當，你知道怎麽找到我，我回去之後會立刻做這件事，你最好跟過來。”
他說完，再次看向張桓，語氣略緩和了些：
“現在，我們來把反應堆重新上線。”
……
……
此時此刻，機械蜂巢B區某中産街區内。
阿偉從街頭領餐處帶回了滿滿一罐子的漿面條，他站在自家門前，情緒有些低沉，這樣沒營養的東西怎麽能給産婦和孩子吃呢？
可他沒得選了啊……
阿偉正難受着，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大喊：
“鄰居們街坊們！物流中心發雞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