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聲在意料之中出現了,來自另一位實權派官員,名爲安塞弗洛·貝爾瑞納·奎因,有軍方和皇室雙重背景,按理說【奎因】這個明顯帶有皇室背景的名字不該進入星鏈殖民地空間站管理員名單才對,可這人就是進來了,背後不知道使了什麽樣的手段。
整個STR-56空間城市的熱武器基本全對這位安塞弗洛·奎因負責,因此他在這圓桌上的話語權很重——
當他開始說話的時候,其他人必須等待他把話說完,且必須好好掂量,才能對他的話提出質疑。
“第二,即便無視宇宙射線和各種宇宙極端環境,也不存在這麽一個引力結構,能維持住這塊房屋碎塊的宇宙旅行。”
安塞弗洛這句話是指着園長的鼻子說的:
“第三,你現在拿着筆給我算算,按照你們這群科學家測繪出的宇宙大爆炸導緻的宇宙範圍,這麽個玩意兒要按照你這圖裏的角度繞行一圈,需要多少光年——我很清楚的告訴你,無論你算出來的是多少,人類都不可能存在那麽久——不可能有一個文明能發射出這種東西,然後計算好讓這東西在光年之後回歸的。”
“第四,馬斯特,帝國的星圖是你給劃的,你跟我解釋解釋,怎麽可能會出現這麽一個玩意兒,在整個宇宙繞了一大圈,無視了各種引力和大量碎石地帶,最終回歸的?”
他思路明顯很清晰,這讓在座的各位意識到一件事——帝國軍方的保護在這場災難中足夠快速和有效,這是這位大人得以擁有如此充足底氣來質疑威廉·馬斯特的原因。
園長從頭到尾平靜的聽着這人說完了這一席話,之後,他竟然并未對這些問題做出解釋,僅僅是用那副始終傲慢的姿态說道:
“你并不理解,即便我解釋了,你也不會接受,對嗎奎因大人,我記得你當初在【薩隆美爾停工】這件事上是投了反對票的,我因此得以知曉你内心的憤怒和無比得意,你現在可以繼續你曾經的願望。”
在其他人驚詫的目光和安塞弗洛·貝爾瑞納·奎因愈發陰沉的目光之下,園長侃侃而談:
“既然你問了,我便給在場的各位說個明白,那看似荒誕的【鋼筋水泥房屋碎塊】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那東西的降臨所帶來的災難本身并無意義——看起來是災難,看起來死了很多人,看起來破壞了大範圍的基礎建設,但那些其實并不是它的意義——它并不僅僅是災難。
你們所見到的血與火之下,隐藏着它本身向我們傳遞的一個關鍵信息,那才是它的本質:
我們所面臨的災禍并非來自神明,而是來自人類本身。
換句話說——【天啓并非神降的天災,而是人類的自我毀滅】。”
他這番反人類的發言幾乎把在座的其他人說呆了:
“這塊鋼筋水泥房屋碎塊,和這次災難的意義,僅僅隻是如此罷了。”
他被安塞弗洛用一種平靜的粗暴給打斷了:
“馬斯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安塞弗洛·貝爾瑞納·奎因緊皺着眉頭,被園長的一席話驚呆的同時内心升起了難以言喻的憤怒,這是一個科研工作者能說出來的話嗎?
恐怕随便找一個邪教分子,嘴裏面說出來的東西都比園長這番逆天演論要更符合邏輯,也更有人性!
安塞弗洛聽着園長的話,很快聯想到如今STR-56空間城市的慘狀,他想起自己一路過來看到的人員傷亡和空間城市在真空中的破碎部分,一時之間怒火上湧:
“馬斯特!你在發什麽癫!”
園長不再說話,他變得平淡如死水一般的眼神意味着他已經放棄交流——除了安塞弗洛之外,在座的其他和他共事過的人都看出了這一點。
園長閉上了嘴,安塞弗洛很滿意,他聲音深沉:
“勞耶總工,報一下這次的損失吧。”
勞耶教授是斯達沃重工幸存下來的唯一總工程師,即便他本身不負責基地的運營和維護,在這個人力資源極其缺乏的緊要關頭,也隻能由他來做這些事,回答這些問題。
——這是安塞弗洛不用“教授”這一頭銜來稱呼他的原因。
“STR-56空間城市已經建設完成的365層中有312層被破壞,其中可修複的有13層,其餘幾乎完全不可修複。”
“上層倉庫儲備區被燒毀,剩餘物資尚在核算中。”
“爲了不讓【暗區】再次降臨,我們緊急修複了剩餘53層城市中的【燈塔】,我們将會優先保持這些【燈塔】的能源供應,以保證【暗區】不會立刻将【燈塔】無法正常運行的區域立刻覆蓋。”
“在這場會議之前,我組織了剩下的工程隊伍,并組織了其中一部分超凡者,進入尚且處在燃燒中的危險區域,對可檢修的能源設施進行緊急修複,并切斷其他區域進入剩餘53層城市的通道,以将隐患隔絕在這53層城市之外。”
“工程部這邊,我們損失了大多數單位,剩下的人足以對剩下的53層區域進行日常維護,但向外擴張是不可能了,繼續之前的建設也不現實,現在我們無法測定外界的輻射值,不能冒險進行空間作業。”
令人心情沉重的損失讓氣氛安靜的可怕。
勞耶教授的聲音還算平靜:
“下城區正在建設中的7200層是受撞擊區域,被完全燒毀,1356支工程隊隻剩下2支。”
“我們無法和7200層再往下的區域取得聯系,那裏隻有空間城市的骨架,而建設并未開始,作爲負責人的查爾斯·阿克蒙德處于失聯狀态,在網絡恢複之前,我們無法得到他的消息。”
勞耶教授看向園長:
“馬斯特大人,我們必須盡快修複作爲中轉的那一部分【燈塔】,盡快聯入帝國互聯網,并想辦法取得帝國的援助——如果能盡快取得援助,有了人力物力,我們最起碼能及時止損,保留STR-56空間站剩下的一部分——這部分是空間站的中樞核心,服務器裏儲存着大量關于星空測繪的資料,是除了空間站本身之外的最寶貴财富了。”
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園長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可能,【燈塔】在現世中是無線的,是因爲它的線纜藏在荒野,這次的災難燒毀的不僅僅是現世,還連帶着荒野一起擊穿了——恐怕你們不知道,荒野中已經燃起了看不見的大火,我已經試圖派人前往荒野進行線纜的緊急修複,但去的人都沒有傳回來信息了——在荒野中,失聯意味着死亡。
前代人已經告訴我們災難要來了,我已經決定停止紅月星空科技在荒野中的一切工作活動。”
在這樣堅決的拒絕之下,圓桌旁的氣氛幾乎降到了冰點。
安塞弗洛盡量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降低了自己的姿态,沉聲道:
“馬斯特,想想辦法,現在是非常時期……”
園長毫不猶豫的說道:
“沒問題,你把你手底下的機動部隊給我兩個執行小隊,無論死活,我想辦法盡快讓【燈塔】從帝國互聯網中上線。”
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安塞弗洛的痛點:
去你媽的,馬斯特,我手底下現在總共還剩下三個小隊,你想要兩個,幹什麽?想反了?
安塞弗洛雖然這麽想,但并不能這麽說,如今聯系不上帝國,他就要緊緊攥着“帝國的大義”,才能維持自己在名義上的“統治權”。
能進入這個房間的全都是位高權重者,他們混到今天這個位置,固然是以自己所取得的成就作爲底氣,同樣也離不開本身的背景和極高的ZZ敏感性。
此時此刻,他們即便不去看安塞弗洛,僅僅隻聽園長說的話,就知道這事情不可能——修複燈塔是可以的,交出兩個執行小隊去修燈塔是萬萬不能的。
安塞弗洛盡量避免讓輿論偏向不利于自己的方向,于是他立刻撤開了話題,轉向在座的其中一位,問道:
“查理斯,可控核聚變反應堆……”
衆人果然立刻被這個話題吸引了,再沒人理會園長剛剛的提議。
名爲查理斯的官員沒有說話,他站起身來,脫了帽子,對在座的衆人鞠了一躬:
“對不起。”
氣氛徒然壓抑。
“爆炸已經被控制,但不可能阻止輻射擴散,我們現在都處在強輻射區域中。”
死一般的寂靜。
不合時宜響起的依然是園長的聲音:
“我可以幫忙聯系拜倫維斯,隻要付得起錢,他們能把整個醫療站運過來,爲在座的各位進行智械改造。”
在座的衆人對這一解決辦法并不滿意,出乎意料的是,園長語氣裏的不在意竟然讓氣氛輕松了一些,他話中隐含的“沒什麽大不了的”打破了死寂,同樣讓其他人的心情好上了一些。
安塞弗洛沒有開口應答,“沉默”意味着“拒絕”——這意味着圓桌旁的大人們陷入了僵局。
僵硬的氣氛之下,大人們并非什麽都沒有做,他們拿出雪茄,于是整個昏暗的會議室中很快充斥着刺鼻的煙味。
勞耶教授偷偷看了園長一眼,發現園長神情呆滞且沒有對這些刺鼻的氣味做出反應,這說明園長在此的并不是真身。
其他人都沒繼續說話,他們各自有各自的思考,對自己的身份、掌握的利益和對未來的看法以及很多其他條件都影響着他們的思考,先前很多能做的事情現在不能做了,先前很多能付出的籌碼現在無法付出了,如果能聯系上帝國,那就一切都好,可如果萬一聯系不上帝國,現在STR-56空間城市剩下的這53層就成了帝國本身……
再說,【天啓】已經降臨,誰知道地表是個什麽樣的情況呢?
衆人其實内心都有一個無法說出來的想法——
既然【天啓】真的來了,那麽,現在,地表,還在麽?
沒人能給出答案,他們和地表失去了聯系,誰都不知道地表的情況。
無論地表是否還在,星鏈殖民地的安全級别都是更高的——這是當初建造星鏈殖民地的意義。
一個魔怔一般的想法徘徊在每個人的内心——如果地表真的沒了,那麽,星鏈就代表着最後的人類文明,星鏈殖民地中建造規模最大、參數規格最高、部門最全面、人口最多的STR-56空間城市,是否就成了新的……帝都?
沒人敢把這想法說出來。
雪茄一根一根的抽,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忽然間,一個想法從閑聊中誕生了:
“既然我們暫時對局面束手無策,隻能放棄被燒毀的城市部分,能不能往另外的方向想辦法呢?”
衆人看向說話這人。
這人說道:
“如果我沒記錯,薩隆美爾的建築工地就在STR-430星鏈殖民地上,我們現在能用的艦船還有不少,不如想辦法聯系STR-430,重啓薩隆美爾的建造,總比在這裏死等來得強。”
另一人立刻提出了不同意見:
“我覺得不行,我們的【燈塔】還未修複,如果貿然離港,很容易被卷入【暗區】亂流裏,我們現在經不起損失了,必須測定過後才能決定。”
争論不休:
“【暗區】的測定同樣需要人力,我們現在人員統計還沒做完,你從哪找測定師?”
“依你高見?”
“不如借助一些别的辦法,先保證剩餘的這些人在輻射中先能活着,再考慮其他——當初建造可控核聚變反應堆的時候,預設的輻射範圍是三個STR-56核心區域那麽大,我們現在基本上是在輻射中心區域,你看着吧,輻射病很快就要來了。”
“什麽辦法能避免輻射呢?隻能讓馬斯特聯系拜倫維斯,我們都成爲腦機人了?”
“你問問馬斯特。”
園長:“剛聯系過了,聯系不上,他們的【燈塔】下線了。”
争論:
“我有個建議——僅僅隻是一個建議而已,我們可以暫時借助邪神的力量,将身體裏的輻射壓抑下去——至少能做到和輻射共存,先活下來,再說其他。”
“你說春神密修會?”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