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還在裏面!”
是個女人的聲音。
托馬斯·吉爾伯特低聲道:
“那麽,就讓我送它見聖光。”
他說完,從口袋裏掏出兩顆卵形高爆手榴彈。
鹦鹉繼續說道:“機房就在大廳裏,打開門就是了!”
兩人撤出一段距離,陳宴将手槍對準門鎖,托馬斯·吉爾伯特把手指放在手榴彈的拉環上,沒有進行過任何配合的兩人竟然對對方的動作心領神會,陳宴深呼吸一口氣,按下扳機,鮑姆卵制成的子彈被激發出去,在空氣中發生劇烈的化學反應,當到達合金大門的門鎖時,已經成了一枚閃光的高熱熱熔彈。
門鎖在一聲沉悶的機括熔斷聲中被破壞了,也就在門鎖被破壞,大門從内往外敞開的時候,托馬斯·吉爾伯特快速拉開手榴彈的拉環,将高爆手榴彈朝門縫裏丢了進去。
手榴彈進入門中,兩人朝大門側面撤開,随着一聲足以令人産生劇烈耳鳴的爆炸聲傳來,從門縫裏傳出的一股熱浪将大雨帶來的森然寒意都驅散開來。
此時陳宴已經跑出一段距離,扭過頭看,隻見大數據處理中心的兩扇合金大門已經被炸的稍微變了形,門縫中冒着黑煙。
托馬斯·吉爾伯特肩頭的鹦鹉再次開口:
“它……它好像死了!”
陳宴松了口氣,将手槍中的鮑姆卵子彈再次上膛,示意托馬斯·吉爾伯特先上,這事情原本就是後者提起來的,現在到了關鍵時候,他硬着頭皮也要頂上。
托馬斯·吉爾伯特從口袋裏的皮夾裏捏出一隻比陳宴手中手槍還小的袖珍手槍,将槍上膛,朝門縫裏看了一眼,謹慎道:
“那東西燒成了碳。”
語氣笃定,并且沒有很多恐懼。
陳宴稍稍松了口氣,托馬斯·吉爾伯特開始嘗試穿過大門,緩緩向大數據處理中心内部進行移動,陳宴則緊随其後。
此時機械蜂巢外的暴風雨愈發猛烈,而雷電則消失無蹤,原本擁有大量公共照明設備的Y區陷入一片不應出現的黑暗,陳宴隻能通過手機攝像頭上的閃光燈持續點亮,當作手電筒來進行照明。
進入大數據處理中心已經報廢的大門中,一股奇特的焦糊味道撲面而來,陳宴克制住嘔吐的沖動,在黑暗的環境中将警惕提高,緊張的情緒也讓通感的強度提高到頂點——他并未從空氣中感知到任何情緒——最關鍵在于感受不到“痛苦”的情緒,這很大可能性說明那畸形的怪物已經徹底死了。
即便如此,陳宴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大數據處理中心内部的空間不大,幾分鍾的時間,兩人已經到達由及至天花闆的落地架所搭載成的服務器硬件矩陣的中央地帶。
空氣中惡臭的焦灼氣息更加濃郁,地面上被不知名的“粘稠黑色油脂”染的漆黑,手機手電筒放出的光線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更暗,托馬斯·吉爾伯特走在前面,忽然說了一聲:“前面就到頭了。”陳宴方才知道,他們已經走過了整個狹小的服務器機房房間。
房間已經到頭,空氣裏依然沒有任何情緒存在,這說明那怪物真的已經死掉了。
陳宴放松了一些,但依然沒有放下槍。
十幾秒鍾後,他們根據剛剛監控視頻裏的方向和托馬斯·吉爾伯特肩頭鹦鹉的提示,找到了通往巨大機械球體所存在房間的閘門。
在唯一幸存者的操作下,電子閘門緩緩打開——在電子閘門打開一道縫隙的那一刻,一股已經不算強烈的恐懼從其中洩露出來——陳宴向内望去,隻見一道雖然并不算特别明亮,但在黑暗的環境中依然刺眼的光亮照亮了閘門内外的大部分空間,之前監控視頻裏的女人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
這是個斯拉夫女人,年齡二十多歲的樣子,有着高挑的身材和來自蘇卡不列颠的漂亮冷白皮,雖然樣貌一般,但外表帶來的氣質已經算是出衆。
陳宴發現女人穿着威廉·亞當斯集團的工作制服——原來機械蜂巢大數據處理中心的運營維護工作外包給了威廉·亞當斯集團。
“謝謝你們!”
女人走了出來,第一句話略顯激動:
“我們需要盡快去到外面請求援助!”
陳宴沒說話,他從空氣中捕捉到了奇怪的情緒。
她轉向托馬斯·吉爾伯特,竟然毫不掩飾的說道:
“我是老哈桑的同鄉,按輩分我要叫他一聲叔叔,機械蜂巢裏沒人知道我們的關系,現在你知道了,以後你就幫我做事。”
托馬斯·吉爾伯特尴尬的看了一眼陳宴,眼神裏滿是“我出去之後跟你解釋”。
陳宴依然沒有說話。
女人說完,越過他們就要向外走。
在背對着他們的一瞬間,陳宴忽然擡起槍口對準她的後背,扣動扳機。
鮑姆卵子彈被擊發出去之後變成了一道金色流光,拖着長尾進入女人的後背,女人在短短一瞬間的時間裏開始如海綿體一般膨脹,并在人眼能夠識别的最小時間單位之内爆炸開來!
托馬斯·吉爾伯特被高溫的灼熱爆炸碎片穿過,當時就通體焦黑不成人形,陳宴則由于已經有了防備,躲過了大部分爆炸碎片,但仍然被一片碎片鑲進了額頭。
‘沒有穿透!隻是鑲嵌!這東西有問題!’
陳宴腦海中有念頭一閃而過的時間裏,鑲嵌在腦袋上的爆炸碎片上有光線一閃而過,因此而劇烈升高的顱壓就要将他的意識擠出腦海——在這一瞬間,陳宴本能的閉上雙眼,并對自己使用了量子糾纏通。
‘南無量子糾纏佛,行深無間無量數據之海多時……’
冥冥中,陳宴聽到了一聲絕非任何正義人士所能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竊笑聲。
緊接着,他出現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之上,此時海面之上正閃着如同戴斯島島上十幾分鍾前一般的雷光,雷光是這片海洋之上唯一的光源,所以隻在雷光閃動時,天地之間才會被照亮。
雷光一閃。
陳宴面前不遠處的海面上出現一個身影,在看到這身影時,陳宴緊繃的神經忍不住有些放松——那身影帶着頭套,披着披風,看起來就像是某個帝國流行漫畫裏的超級英雄。
但對方對漫畫裏超級英雄的模仿實在稱得上是拙劣,不但身上的色調不對,看起來還很令人難受——他看起來就像是被一盤煮糊了的西紅柿不完全澆蓋的煮雞蛋。
雷光落下,天地之間重歸黑暗。
此時對方說話了:
“我隻是要這裏的數據而已,你放我離開,我就不和你起沖突。”
真是幼稚的想法,你和我已經起了沖突,甚至已經破壞了我的大腦,就這麽說走就走?
開什麽玩笑!
陳宴問道:
“你是誰?”
對方沒有說話。
沉默之間,雷光一閃,擡着拳頭的對方已然出現在陳宴面前!
陳宴猝不及防之間被一拳砸在胸口,整個人朝後方倒飛出去,貼着水面向後砸去,竟因此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升空,觸及雷光,一雙巨大的金色瞳孔在巨浪中倒影出雷電的光線,裹挾着巨浪朝那人撲去。
那人在半空旋轉,血肉骨骼開枝散葉,竟化作一朵血肉骨骸之花,在巨浪之中遊曳流轉,一時之間竟無法被巨浪摧毀。
陳宴的身影從巨浪中的一朵水花凝結出來,手持青銅劍,朝骨骸之花一劍劈下。
骨骸之花躲之不及,被劈成兩半,一半化作血水融入巨浪之中,另一半迎着雷光被霹成灰燼,融入巨浪消失不見。
陳宴尚未來得及防禦,忽然半個身子變成了劇烈蠕動的馬賽克。
雷光一閃,馬賽克在被照亮的一瞬間排列組合,竟凝聚成了那人的半張面孔。
‘這裏是我的腦海,一切都應該由我做主才對!’
陳宴将自己貧瘠的想象力拉到滿載,卻依然無法将那人排出去。
“我入侵了你的代碼。”
陳宴那半張被入侵了的臉說道。
“雖然困難,但并非不可解析,我順便告訴你,你的代碼并非來自域外,而是來自過往某個被定義爲恐怖的世代而已。”
量子分身的代碼?!
南無量子糾纏佛……是這個星球上原本就存在的東西?!
陳宴雖然無法找回被入侵的半張臉,但在反應過來之後,也已經阻擋了對方的繼續入侵。
二者僵持不下,誰也奈何不了誰,陳宴感覺有些力竭,不想拖延下去,再次問道:
“如果你把身份告訴我,我至少能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對方如神經質一般回應了他:
“對的,陳宴,有效溝通可以更快解決問題,人類中知道這件事的可是不多。”
對方顯然已經讀取了他的一些信息,并對他保持着警惕:
“我需要數據,陳宴,僅僅是數據而已,我拿到了對你沒什麽好處,也沒什麽壞處,這件事根本和你沒關系,你不需要插手。”
真他媽搞笑,你他媽的搞出了生化危機一樣的東西,竟然說對我沒什麽壞處?
這次是他們,下次就是我了!
“我既然看到了,就要管一管。”
陳宴堅定說道:
“說出你的身份,然後我考慮放你離開,Y區的異常斷電必定會引來物流中心的神眷程序員進行檢查,你猜他們什麽時候會查到你?你再猜他們查到你之後,會對你怎麽樣?”
短暫的沉默之後,對方說道:
“我是CICC-X86a-xpsarchiteture-21851231。”
陳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這算什麽名字?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産品代碼?
這家夥的物質載體是……某種電子産品?!
與此同時,陳宴意識到他沒有說謊——這是他的腦海,脈沖電流一般的高強度通感在此無處不在,陳宴完全能夠辨别出他任何一個渺小的情緒。
陳宴從他身上感知到的情緒很微弱,但那些情緒是真實存在的,陳宴由此發現了一個有可能成立的事實——
對方很可能無法分辨欺騙——對方已經相信了他編纂出的說法,而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島鏈有沒有神眷的程序員!
陳宴記下了他冗長的名字,并繼續追問道:
“你的目的是什麽?”
對方回答道:
“僅僅是拿到一些數據而已。”
通感告訴陳宴,對方想要撒謊,但沒有成功——他似乎根本就沒有掌握“說謊”這個技能——比【圖靈-A1】那家夥要低級多了!
根據對方所說,結合他做出的事,陳宴腦袋裏出現了一個可能性,并将其脫口而出:
“你要拿大數據建立模型,來訓練你的AI智能!”
對方沒有說話。
他默認了!
陳宴步步緊逼:
“你是什麽?是手機裏誕生的數據生命?還是什麽其他電子設備裏誕生的數據生命?你怎麽能殺人的?你不受硬件設備AI規則的束縛嗎?帝國和威廉·亞當斯集團對程序進行的硬性規定……【圖靈定律】,對你不适用嗎?!
你……是自然而生的數據生命!”
不是被程序員編輯出來的數據生命,自然天生不需要遵循那套用來束縛數據生命的【圖靈定律】!
對方依然沒有說話——他依然默認了。
陳宴感覺自己發現了新世界——并非來自人工智能技術,而完全是由普通電子設備“自然”誕生的數據生命——他可能誕生于任何一台正常的電子設備中——一台民用電腦,一部智能手機,一顆智能藍牙耳機——一台擁有任何處理器芯片的電子設備中!
可這怎麽可能呢?
沒有任何人工智能技術支持,這種東西怎麽會出現呢?!
陳宴震驚之間,雷光又是一閃。
雷光一閃而過的時間裏,對方忽然脫離陳宴的身體,迎着雷光逆行而上,消失在了雲層之中——他脫離了陳宴的囚禁,離開了陳宴的腦海!
陳宴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下意識擡頭去看,卻哪裏還看得到對方的身影?
腦海之中驚濤駭浪,腦海之上風起雲湧,又是一道雷光閃過,陳宴瞳孔驟然放大——隻見天空竟不是天空,而是一張遮蔽天際的佛臉!
刹那間一絲明悟出現在陳宴腦海——是南無量子糾纏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