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質的黑色儀器對園長的敲擊做出了反應——兩三下蠕動,仿佛在排斥園長的觸碰。
“能玩起來這玩意兒的,也就你們這群人了。”
園長一邊嘀咕着,一邊吐槽道:
“你沾了這東西,就是和更深層次世界裏的邪神扯上了關系,你不是有潔癖嗎?你不怕這東西是邪神的弔?”
園長在說這些調侃的話時,聲音裏沒有一丁點的調侃。
勞耶教授神态自在,根本不可能被惡心到:
“既然有可能是弔,那就代表着抽象意義的生殖器官,既然是生殖器官,爲什麽不能是具體意義上的另一種呢?”
園長皺着眉頭:
“奈特福德,你口味什麽時候這麽重了。”
勞耶教授咧嘴一笑,扶了扶眼鏡:
“你記得聖歌團曾經有一個作戰單位叫【奇點聖子】嗎?就是某一代【聖歌】型号仿生人和某個更深層次世界邪神聯姻的産物,當初帝國打下極南地帶的破碎國度,僅僅隻依靠一個【奇點聖子】小隊罷了。
我如果有機會和邪神産生後代,那後代的智力必定相當高,如果那樣的後代能爲全人類的科學事業做出貢獻,我犧牲個人又有什麽關系?”
園長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把目光轉向黑色儀器中的八爪魚。
他看着八爪魚,眉頭漸漸皺起來,目光沒有移動,但語氣比之前下沉了一分:
“這是什麽……像是從前世代的死剩種,但又和普通的死剩種不同……是某個未知世代的産物嗎?也不應該,前面的世代大都被我們探索過了,并沒有類似這種生物特質的存在。”
威廉·馬斯特的視野太過廣闊,僅從生物的外表就能比較準确的判斷出生物一些性質。
“我之前用這玩意兒進去了BIOS。”勞耶教授輕飄飄的說道。
“啊……”園長竟然一時之間沒說出話來,他的眼神裏出現了長達三秒鍾的呆滞,看起來就像是阿茲海默症患者的初期表現。
他很快回過神來——像是接觸不良的電器在一瞬間恢複了電流,開始了再次運作。
“怎麽會……那地方已經被封了,你沒有超級管理員權限,怎麽進去的?”
園長恢複了正常,看起來就好像剛剛的呆滞從未發生過。
陳宴和克萊恩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勞耶教授喝了口茶,并因混了薄荷腦的綠茶太過涼苦而表情略微扭曲,着實是緩了一下,才眯着眼睛道:
“卡BUG進去的。”
園長毫不猶豫的否定道:
“不可能,你憑什麽卡BUG,就憑這玩意兒?”
園長指着黑色儀器,說道:
“你不但卡了BUG,還用這玩意兒做投影了……你是把BIOS的投影投到現世了,對不對?”
沒等勞耶教授說話,園長就繼續說道:
“就和當初那些邪教徒用這玩意兒把邪神投影到了現世一樣,你知道這台機器有這樣的功能,所以才對其進行了電子化改造。”
“你看見了什麽?BIOS?可BIOS是【不可抵達之地】,連【看】都是禁忌,你憑什麽能做到呢?”
“你當然做不到,你卡的BUG實質上是某種自欺欺人——你得到的八爪魚的視線是被BIOS的防火牆進行過模糊化處理的,因此,你看到的所謂的【不可抵達之地】的投影,實質上并不是BIOS,而是BIOS上面的一層更深層次世界。”
勞耶教授像是有點破防,語氣裏多多少少帶着點氣急敗壞:
“至少我嘗試過!至少我按照現在能推理出的算法進行過模拟了!”
園長說道:
“你用什麽公式改過來的算法?【拉格朗日第一定律】?也隻能是這個了,其他算法根本就不涉及更深層次世界的底層原理,别說你沒那本事,即便想改,也沒有基礎條件。”
園長說話雖然從不拐彎抹角,但也從來不解釋什麽,所以即便他說的清楚明白,陳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
陳宴隻大概能做出一點點的聯想——【拉格朗日第一定律】能夠計算出【拉格朗日時間】,在【拉格朗日時間】内,現世和更深層次世界之間能夠進行基于無線電的通訊,那麽,是否就是基于“拉格朗日時間内的現世和更深層次世界之間産生了【聯系】”這一特性,勞耶教授得以對定律進行延伸和拓展,從而形成了“能夠計算出基于【聯系】的算法”?
通感無法肯定陳宴的猜測——通感隻能從主觀情緒上得到信息,而無法對客觀定律做出判斷。
園長看着勞耶教授愈發氣急敗壞的表情,繼續無情的踐踏着勞耶教授的自尊心:
“你是不是自己在家宅的時間太長,不跟人交流,也不出來開會?
你不知道拉格朗日現在已經把當初的定理進行了拓展和深化,現在已經總結出能夠讓人類碳基肉身穿梭于現世和更深層次世界之間的【拉格朗日第三定律】了?”
勞耶教授忽然睜大了眼睛,像中風一樣搖搖擺擺,連呼吸都靜止了。
這次連陳宴都繃不住了,實在難以忍受,開口問道:
“約瑟夫·拉格朗日不是已經死了嗎?”
園長看他了一眼:
“誰告訴你他死了?
你去過廢淵底下了。”
什麽都瞞不過他。
園長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繼續用他那獨特的簡短語句說道:
“他當年隻是重傷,但沒死。
自從【拉格朗日第一定律】誕生之後,聖歌團和學院派就對他十分關注,不可能讓他就那麽死了,就想辦法把他救了回來。
後來他養好了傷,就被秘密護送到了帝都,一直在聖歌團的研究機構進行着針對更深層次世界的研究工作。”
園長有些不耐,指着八爪魚:
“奈特福德,你讓我看這玩意兒幹什麽?難道要讓我幫你優化算法?可我已經告訴過你,現在我們有了更加先進和科學的【拉格朗日第三定律】,不需要再基于相對概念比較模糊的【拉格朗日第一定律】做無謂的拓展和優化了。”
勞耶教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被這消息打擊的完全沒了精氣神:
“那……那這東西該怎麽用……這……這可是頭一回被捕捉到……”
園長這次竟然并沒有出言打擊,總算是說了一句相對正常些的話:
“還真是第一次被捕捉到,總署之前和它們談過合作,但它們腦子不太正常,直接拒絕交流,之後總署使用了其他一些手段,也始終沒有奏效。”
陳宴立刻明白,總署說的應該就是聯邦異常生物調查總署,而【它們】明顯指的是機械飛升密修會。
園長毫不掩飾的語氣讓陳宴了解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實——【它們】——構成機械飛升密修會的主體,并非人類,而且思考問題的方式和人類有很大不同,雖然已經和人類社會産生接觸,但實際上并不想要和人類産生什麽“合作”。
真是奇怪,既然不想和人類産生合作,爲什麽要搞出來“生物電手機”這種東西?
園長顯然也知道這一矛盾,他看着八爪魚,眼神裏露出沉思:
“如果我沒記錯,相似的存在隻存在于傳說中和壁畫裏……這玩意兒你們從哪找到的?”
陳宴當即把自己看到這東西的過程告訴了園長。
“竟然是這樣。”
園長看着八爪魚:
“的确是某種應激反應機制,這機制恐怕不是這種八爪魚天生的,而是後天注入。”
從通感傳過來的信息來看,園長所說的【注入】就是“注入式程序病毒”的意思。
他不斷地訴說着自己的猜測,基于他的學識和見識,這些猜測的準确性着實不低:
“這東西本質上是不存在于現世的,隻是機修會通過某種途徑,将這些東西引進了現世。
至今爲止,這東西依然是我們能夠接觸到【不可抵達之地】的唯一機會……你們把這東西拿來給我看,我很感謝你們。”
他雖然這麽說,但陳宴實在無法從他的語氣裏聽出半點感謝的意思。
“你們想要通過這東西得到什麽?恐怕最終什麽都得不到。”
威廉·馬斯特的眼神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陳宴因此知道他接下來讨論的已經不是學術問題,因爲他此時此刻的語氣已經變得和之前冒牌貨發生争執時一模一樣。
“你們想要去看【不可抵達之地】,想要知道世界的BIOS是什麽樣的,可即便看到了,又有什麽意義呢?你們什麽都改變不了。”
園長看着陳宴,說道:
“之前我跟你說過的事情,你想明白了嗎?”(第844章)
陳宴慢吞吞的說:
“如果你是說要我【把照顧願望當做此生需要努力的一切】,那麽,我仍然沒有想明白。”
園長幹脆道:
“沒時間跟你解釋那麽多,你的選擇完全是基于你自己的自由,我無權幹涉。”
他一指八爪魚:
“但這東西要留下供我研究,你們不能帶走。”
你他媽……
陳宴看了勞耶教授一眼,後者從前者的眼神裏看到了不基于理智的憤怒,于是對園長說道:
“把這玩意兒留下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幫個忙。”
園長不耐道:
“什麽?”
園長明顯對眼前的局勢進行了權衡,而權衡的結果是“發生沖突所要付出的代價比交易更大”,于是他理智的選擇了交易。
在來的路上,陳宴已經和勞耶教授交代了自己的情況和訴求,于是勞耶教授得以明白他原本想要見威廉·馬斯特的兩個目的——
一是想要詢問園長關于機械飛升密修會和【備份】的事情,二是想要搞清楚八爪魚的來曆和其可能造成的影響。
勞耶教授同樣也對這兩件事抱有好奇,這是他如今“替陳宴出頭”的原因之一。
“你需要把你所知道關于機修會的事情告訴我們。”
勞耶教授看了一眼陳宴:
“然後說一說,你之前和陳宴的【備份】進行交流時,内心到底是什麽樣的想法。”
勞耶教授把問題上升到了哲學的角度,陳宴并不讨厭這樣,哲學角度意味着能夠從問題的根本原因進行分析,這是好事,也是他想要知道的。
園長從來不說廢話:
“簡單的來說,我并不認爲自己在和一個【備份】進行交談。”
園長明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當初面對的是陳宴的備份,并對這一事實直言不諱。
他看向陳宴:
“機修會的備份和正常人類幾乎完全相同,幾乎是完完整整的生命複制體。
至少,在備份因爲生命邏輯殘缺而導緻失控之前,他就是你,你就是他,沒什麽區别。”
在交代了自己的認知前提之後,園長才切入主題:
“我曾經對這樣的行爲十分迷惑不解,我不知道他們這麽做的意義——即不知道他們行爲本身的意義,也不知道【備份體】存在的意義。”
“我曾經嘗試過去理解,但失敗了,因爲他們似乎是不可以被理解的。”
“我因此心生不忿,這世上怎麽可能存在【不可理解】的東西呢?但凡肉眼可見的事物和現象,必定是能被理解的,隻是解讀的方式不同,解讀出來的定義也會有所不同。”
“我因這樣的倔強而對他們進行了調查,并獲得了一些有價值的資料。
過程相對曲折,在此暫且不提,我隻說我得到的結論:
他們最初的存在形式,是聲音。”
機械飛升密修會存在的主體,是【聲音】?
“我們現在能在帝國境内找到機修會的外包工廠,找到機修會針對手機建設起來的售後中心,甚至是機修會的外包辦事員。
但在最初的時候,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機修會在一開始的時候,是不存在的。
後來基于手機建立起來的這些業務,也是從不存在的機修會開始。”
他的表述如此繞口,但陳宴竟然大概聽懂了。
“之所以說是【不存在】,是因爲他們最初出現的形式,是【聲音】。
時至今日,第一個聽到機修會聲音的人已經無法溯源了,按照我的調查,最初的【聆聽者】有幾個人,他們身份各不相同,但都在後來的曆史進程中對機修會本身起到了很強的建設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