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輕而易舉的忽視了這幾句話中隐藏的信息量,緊接着說道:
“北局隸屬于帝國的【聯邦異常生物調查總署】,原本是純粹的下屬機構,這些年逐漸和總署脫鈎,如今已經基本上在單幹。
他們搞出了一個奇怪的計劃,叫【世代餘燼】的收集計劃,并因此研究出了一個名爲【執行人操作系統】的軟件,可以把人變成生化人,并擁有一些詭異的力量。”
屏幕那邊的勞耶教授平靜的表情起了一些波瀾,但也并沒有很驚訝:
“這就又要說到貴族那些詭異的行爲了……之前說過,貴族中的一些大家族傳承久遠,總是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他們基于自己可笑的認知,對那些事情做出了不爲外人所知的判斷……我想這就是【世代餘燼】的收集計劃和【執行人操作系統】的出現原因。”
陳宴立刻明白,勞耶教授解釋的是“北局一切行爲發生的根本原因”,而不是“兩者的具體目的”。
陳宴繼續說道:
“我那個朋友……被強行改造成了【執行人】,并且因爲強行改造而産生了軀體的惡化,現在大腦的一部分已經停用了,恐怕時日無多……我想救他。”
勞耶教授雙手十指交叉,靠在椅子上開始沉思,表情嚴肅,爲自己點上了一口煙,時不時的抽上一口。
就這麽沉思了三分鍾時間之後,當他把煙吸完,表情也開始變得輕松。
“也不是沒救。”
勞耶教授用自己的世界觀對陳宴所說的事情進行了解析:
“碳基生命體的改造看起來有很多路徑,但從本質上來說隻有一種,就是【意識載體的改變】。”
陳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
勞耶教授又點了一根煙,可他抽煙的時候從來不耽誤說話,一口“帝都美言”的古怪腔調吐的蜿蜒曲折,比唱歌還要流利:
“對碳基生命進行改造的途徑,其最基本、最愚蠢,也是最直接的一種,就是搞一個鐵盒子,把大腦裏的一切脈沖電流和電波等等一系列的東西一股腦進行數據化,裝進鐵盒子的硬盤裏。
用鐵盒子裏的芯片調用這些數據,将其在芯片上進行運行——在這一過程中,意識其實是軟件程序,記憶僅僅隻是硬盤裏儲存的數據而已。
硬盤裏的數據可以複制,可以有很多份,但意識隻有一個。
意識是獨一無二的,是和靈魂綁定的,是聖光對世人的饋贈。
我說的是腦機,但其他改造方法大差不差也都是這樣,因爲底層原理是這樣的,即便有所改變,也差不了多少——按照這樣的底層原理來看,你那位朋友即便進行了改造,但也依然是有救的。”
陳宴被他這麽提醒,立刻醒悟過來:
“你是說,我那朋友隻要沒瘋,隻要意識是清晰的,把他的意識和數據化的記憶上傳到腦機,就能救他了?”
勞耶教授回應道:
“不能這麽生搬硬套,具體情況還得具體分析。”
他抽了口煙:
“這樣……你能不能讓我見上你那朋友一面,讓我看看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勞耶教授肯幫忙!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可以的,我安排時間,謝謝你!”
陳宴雖然心中感激,但對勞耶教授依然保持警惕,他對這樣的“大人物”所保持的警惕是根深蒂固的。
說完了克萊恩的事,陳宴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請教勞耶教授:
“另外,我從手機裏得到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勞耶教授重複了一個詞:
“手機。”
他顯然意有所指。
陳宴認爲勞耶教授這種級别的存在多半是知道機修會的存在,所以并未有所隐瞞,僅僅隻是基于不想表現自己的無知而沒有把自己的一些認知給說出來。
“是的,手機,不是普通手機,是用生物電進行充電的那一種。
我在機緣巧合之下毀掉了它,并得到了一隻……看起來像是八爪魚的東西。”
量子分身模拟出了八爪魚尚未被踩死時的樣子,陳宴拿在手中,将其展示給勞耶教授看。
勞耶教授的視線落在八爪魚身上,起初隻是皺眉,眼神之中是困惑和不解,直到一陣靈光在眼神中如驚雷般一閃而過,勞耶教授忽然從椅子上坐起身來,趴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幾乎把臉貼在了屏幕上,他的精神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震撼,甚至因此連香煙燒到胡子都沒有察覺到。
“這!這!”
他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用誇張的動作坐回椅子,将椅子向後一頂,俯身在書桌下方的抽屜裏搜尋着什麽。
一陣木頭撞擊的響聲之後,臉上帶着些許塵土的勞耶教授回到屏幕前,他拿着一份已經包漿的文件,翻到文件上的某個位置——那是一張圖片——放在電腦攝像頭前。
“你看是不是這個?”
這張圖片相當模糊,像是用被吃過油條的手摸了十幾遍,幾乎把圖紙摸破了一樣糊,分辨率低的可憐,幾乎是由馬賽克構成的。
陳宴努力去看,甚至用上了少許的想象力,才搞清楚圖片上那團馬賽克到底是什麽——
這應該是一座墓地……也或者是墓園之類的地方,和普通墓園不同的是,這座墓園裏的墓碑沒有插在地下,而是吊在……橫吊在天上的。
陳宴沒有看到樹木,所以隻能認爲“墓碑橫吊在天上”。
墓碑上似乎是有字的,但字糊的太厲害,别說字迹本身看不清楚,整個墓碑面上糊成一團,根本看不出什麽東西了。
陳宴看了半天,啥也沒看出來,不由内心罵道:真是奇怪找他媽,奇怪到家了!
勞耶教授看着陳宴急躁的眼神,問道:
“看到了嗎?”
陳宴看着勞耶教授嚴肅的表情,放棄了吐槽,直言道:
“沒啊!”
勞耶教授忽然嘿嘿一笑:
“沒就對了!”
你他媽……
勞耶教授把圖片翻轉到一個并沒有什麽奇特的角度,說道:
“這次能看出來什麽了嗎?”
陳宴眼前如雷鳴一閃:
“這……這是一間病房?!”
墓園在翻轉到某個角度之後變成了一間病房!墓碑成了病床!
陳宴不懂,但陳宴大爲震撼。
“這是怎麽回事?”
勞耶教授将貼在攝像頭上的圖片拿走,放回桌子上陳宴能看到的位置,說道:
“這是一張拍攝于更深層次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過渡地帶的畫面。”
陳宴立刻聯想到了沃克街33号曾經的閣樓,脫口而出道:
“現實和更深層次世界之間的【狹間】!”
勞耶教授把陳宴看成了和自己學生類似的人,所以并未對他的回答有所驚訝:
“不太一樣。”
“從适用于這個世界哲學邏輯的物理學意義來講,物質和物質之間的界限其實是不那麽明确的,分子和分子之間在微觀層面總會産生交彙。”
“如果按照你的定義,這個世界應該分爲【現世】、【狹間】、【更深層次世界】、【更更深層次世界】,然後根據世界的深度進行分級。”
“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世界是一個整體——從【現世】到【更深層次世界】之間存在的一切,構成了我們所存在的世界。”
勞耶教授和陳宴共享了基于某些底層規則的眼界,陳宴意識到了這一點,并謹慎的接受着勞耶教授的世界觀。
由于這樣的世界觀基本上是唯物的,也太符合陳宴所認知的邏輯,所以這些觀點對陳宴而言擁有很強的侵略性,他即便再謹慎,也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這樣的世界觀。
勞耶教授沉澱了幾十年的學術修養讓他能夠從本質上看問題,幾十年在大學的從教生涯又讓他在叙述觀點時能夠鞭辟入裏,所以即便這些觀點的表達很抽象,但陳宴依然聽明白了個大概。
“超凡側社會中的一些學派對世界層次進行了定義和等級劃分,這雖然不科學,但是是對的。
更深層次世界很危險,雖然依然遵從世界規則,但世界層次越深,越容易出現人們理解不了的世界規則,這些世界規則在被觸碰的時候展現出了人們所不能理解的表象,人們因此心生畏懼乃至失控,而失控的結果是危險的。
對世界層次進行劃分和定級,人們在接觸到某一級别世界層次的時候,就會知道這裏是危險的,甚至知道這裏有什麽危險,然後去規避這些風險,這樣一來,失控的概率就會小很多。”
勞耶教授的解釋在此出現了轉折:
“但這樣的定義由于基本原理不正确,所以在面對一些特殊事物的時候,會出現定義失效的情況。”
他指着圖片上的事物說道:
“比如這圖片上的地方,既不是【狹間】,又不是【更深層次世界】。”
勞耶教授的話題自然而然的返回到【墓園】和【病房】上:
“在基于我以上所解釋原理的基礎上,我現在告訴你:
這個既是【墓園】,也是【病房】的特殊事物,其存在介于【更深層次世界】與【不可抵達之地】之間。”
陳宴重複了這個名詞:
“【不可抵達之地】。”
勞耶教授語氣嚴肅:
“是的,【不可抵達之地】。”
這是陳宴所見到過的勞耶教授最認真的神态:
“我用比較通俗,但并不準确的方式爲你解釋:
如果我們的世界是某個硬件,組成這世界上的每一樣事物——你,我,以及所有的人類,一切的物質資源,全部的動物界和植物界,有機物和無機物——現在我們把這世上的一切看成是一台計算機的【硬件】。
這世界的運行規則——哲學,以及用來把哲學具體化的數學、物理學、化學等等一切世界運行規則——現在我們把這些事物運行的基本規律看成是一台計算機的【軟件】。
——在基于【整個世界是一台計算機】這一假設的情況下,所謂的【不可抵達之地】,就是這個世界的BIOS。”
陳宴按照勞耶教授的解釋去思考,于是世界觀被不斷刷新。
他的眼界被擴張了——站在勞耶教授的肩頭,他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甚至連失控的阈值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大量提升。
勞耶教授爲了讓他理解,所以放慢了語速:
“BIOS,基本輸入輸出系統,它是計算機啓動時加載的第一個軟件,是固化在計算機主闆上【隻讀内存】芯片上的程序。
它負責計算機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輸入和輸出;
它提供計算機最直接的硬件設置和控制;
它提供着計算機運行的最重要的底層規則。”
陳宴安靜聆聽,大腦完全隻爲理解勞耶教授所言而服務。
“【不可抵達之地】,就是這個世界的BIOS,是這個世界運行的基礎,是這個世界運行的底層規則所在之地。”
“注意了,注意了,我之前說了,這個解釋比較通俗,你能聽懂,但并不準确。”
“因爲從未有人到達過那個位置……”
勞耶教授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停了一下,罕見的否定了自己的說法:
“這麽說也不對,其實曾經有人到達過,是聖歌團的某個苦行僧……”
他說到這裏就停住了,似乎這個話題并不容易讨論。
“總之,你大概理解我所言之意,就應當明白【不可抵達之地】的意思。”
“這張圖片上的事物之所以呈現出兩種形态——【墓園】和【病房】,就是因爲這個地方已經有一部分存在于【不可抵達之地】當中,所以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而這個地方的另一方部分,或許在【現世】,或許在某個【更深層次世界】中,到底在哪就不知道了,因爲理論上來說,【更深層次世界】是沒有邊界的。”
陳宴若有所思道:
“隻要到達【墓園】……就能到達【病房】?”
勞耶教授打了個響指:
“就是這個意思!隻要到達了這個墓碑橫放的【墓園】,就能夠到達【病房】!”
陳宴差點沒繃住:
“世上那麽多墓園,去哪找這個特殊的墓園去!”
勞耶教授做了個魯克人土著标準的聳肩:
“找不到,所以這張照片被拍下來之後,很快就被棄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