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從未想過輕而易舉的拿回自己的身體。
事實上,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奪回自己的身體。
對自己的身體使用量子糾纏通?
可量子糾纏通隻能生成分身,無法傳輸本體,而且他完全不知道冒牌貨這段時間有沒有積攢更多的力量,所以即便分身進去了,也無法保證一定能打得過冒牌貨。
讓歐嘎米幫忙把冒牌貨抓起來,然後慢慢研究?
陳宴原本是打算這麽做的,但這種做法實在是太蠢了,而且就現在這個情況來看,歐嘎米不一定有把握在完全不被人發覺的情況下抓到冒牌貨。
往好處想——即便歐嘎米真的把冒牌貨抓到了,機械蜂巢裏到處都是攝像頭,冒牌貨被抓的事情很可能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作爲一個有資格坐在物流中心會議室裏的人,冒牌貨顯然有這種資格——如果真出現這種情況,機械蜂巢發動安保力量來調查這件事,陳宴就太被動了,必定要面臨更多不可預測的麻煩。
或許……或許我可以像上次一樣,讓冒牌貨自己知道自己是假的,從而産生自我認知障礙。
最好能像上一個冒牌貨一樣直接自殺!
陳宴思考的時間裏,屏幕上的讨論已經告一段落。
“咳咳。”
費爾南多·D·麥哲倫清了清嗓子,看着自己面前筆記本上被下屬們投遞過來的讨論結果,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再次面向陳長生。
“第一個問題。”
從某種角度來講,他雖然是第一島鏈物流中心的決策者,但必須考慮到下屬們的某些想法,因爲這些想法并不僅僅隻來自下屬們自身,也來自他們背後在實際意義上組成了整個第一島鏈的核心力量。
“關于硬件疊代的問題——衆所周知,電子産品的疊代相當快,如果我們采購了你們公司的圖靈處理器,花了那麽大一筆錢,然後過了兩個月,忽然有革新性的新技術誕生,把舊芯片的技術完全淘汰了,這怎麽算?”
費爾南多·D·麥哲倫注視着陳長生,這樣嚴肅的目光足以讓任何公司的代理人感知到足夠大的壓力。
可陳長生不一樣。
陳長生沒有感受到一丁點壓力,以至于過分平靜的語氣讓對方開始懷疑自身的底氣。
費爾南多·D·麥哲倫頂着因不知對方底細而産生的“不安全感”繼續說道:
“據我所知,隻單單就6nm的民用芯片而言,各大公司對其進行的硬件優化和配套的驅動程序優化就在短短兩個月疊代了上千個版本,每幾十個版本号之間就會出現很大的技術突破——暫且不說這些技術突破從何而來,我隻想知道應對辦法。”
在座的各位心照不宣的對所謂“很大的技術突破”避而不談,因爲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知道這些技術突破從何而來——所謂的“外神”;亦或是某種“不明來源”的科技黑盒;還有一些人們知道,但并不理解,需要專業的科學家們對其進行編譯才能獲取價值的東西。
如費爾南多·D·麥哲倫所言,在座的各位對此并不關心。
在座的各位隻想知道,在芯片科技進步這麽迅猛的現在,什麽樣的合同才能爲自己的利益兜底。
陳長生顯然早已想到了這個隐患,他回答道:
“隻需要一筆遠少于采購費用的升級費用,我們就可以提供新設備和新技術,并且由威廉·亞當斯集團的專業人員指導新技術的使用。
我們将會回收舊設備,将舊設備折算成一筆錢,返還給你們。
所以,如果出現了這樣的結果,相當于你們的采購壓力又少了一些。”
安迪爾·奧瑞金諾森問道:
“舊設備的回收是強制的嗎?”
陳長生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回答道:
“是的。”
一位官員立刻說道:
“這不公平!我們花錢買的設備,應該留給我們才對!折舊怎麽也不可能折一個交易公平出來!”
他說完,四下查看,想要用眼神獲得其他人的支持,可其他人仿佛對他的意見并不感興趣,誰都知道他肚子裏賣的什麽藥,但大家并不都如他一般窮酸——在折舊這件事上,頂多是能從中榨出幾滴油水罷了,而如果強行争取,丢掉的體面和在總督大人面前的面子是補不回來的。
因此,大多數官員選擇了沉默。
陳長生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叫嚣,在筆記本上操作的同時,對費爾南多·D·麥哲倫說道:
“回收計劃我已經推送過去,萬利而無一害的買賣,你們仔細想清楚。”
費爾南多·D·麥哲倫在這場會議中第一次看了一眼身邊的秘書長。
秘書長說道:
“既然你們能夠通過網絡随時召回設備裏的【圖靈】,爲什麽要回收舊設備呢?
你們的專利已經受到帝國專利法的保護,你們進行芯片研究的海上實驗室有帝國海軍爲其保駕護航,舊設備對你們而言有什麽用呢?
即便我們能夠對其進行仿制,也沒辦法冒着觸犯專利法的風險将其大範圍投入市場。
即便這些設備通過我們進入民間,那些已經落後的技術被普通人掌握,也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影響。
我們需要一個理由,亞當斯先生,必須回收舊設備的理由。”
形勢忽然間變得有些緊張,除了說話的人之外,很少人知道氣氛如此的變化是怎麽回事。
陳長生并未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理由。”
這件事并不是可以當做交易的籌碼。
他拒絕了他們,就像他們之前用沒有回旋餘地的高額稅收拒絕了他一樣生硬。
陳長生說完,就不再發聲,用沉默爲這問題的争論劃上了終止符。
沒有理由,必須接受。
在了解了陳長生的态度之後,費爾南多·D·麥哲倫進行了思考——
在這場會議之前,一位被他視爲“恩師”的大人物已經對他交代過,【圖靈處理器】,是除了普通科技公司的普通芯片處理器,和聖歌團的神眷芯片處理器之外的“第三種可能性”,其基本原理遠非晶體管進行邏輯排列組合那麽簡單,而涉及到了一些更深層的邏輯原理——一些底層哲學規則的深度應用。
費爾南多當時十分驚訝,并向恩師詢問,哲學規則如何套用在物理造物上呢?
恩師告訴他,從本質上來說,物理學其實隻是哲學的一種實踐應用,是哲學爲了驗證自身而對萬物進行的量化。
恩師還說,哲學規則是理解這世上一切事物的最根本方法,而【圖靈處理器】則是對哲學規則的某種極深度應用。
恩師交代,如果有可能,最好找到一塊真正的【圖靈處理器】,對處理器的适配軟件驅動進行解包,并對其硬件進行拆分和深入的研究——如果能對一個“活生生”的“圖靈”進行解包,就更好了。
所以,費爾南多·D·麥哲倫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讓威廉·亞當斯集團把【圖靈處理器】給完好無損的回收回去。
回收是沒問題的,回收的質量是無法保證的,我們到時候拆兩個處理器自己研究,在回收的時候就說是因爲質量問題壞掉了,你們也不能拿我們怎麽樣。
隻要【圖靈處理器】到了我們手裏,想要對其研究的辦法有一萬種。
你們是提供了島鏈的大量勞動力就業不假,可放在集體采購芯片這件事上,我們才是甲方。
“沒問題。”
費爾南多·D·麥哲倫爲回收計劃做了定論:
“折舊和回收計劃就按照這本計劃書上的來。”
總督大人說完,扭頭看向不遠處的銀發老男人。
“最後一個問題。”
說話的是安迪爾·奧瑞金諾森:
“集體采購必然要面對很多風險,我們最關心的其中之一,就是芯片本身的質量問題可能造成的損失——如果因爲芯片運行問題而對第一島鏈造成了不可彌補的經濟損失,怎麽辦?”
安迪爾在坐在這裏之後就表現出一副老辣官員的樣子,而作爲一名混迹名利場“多年”的官員,必須掌握的最重要技能之一,就是把問題交給别人。
“這是個有趣的問題。”
有備而來的陳長生并未正面回答。
“大家都知道這一次在全帝國範圍内多個聯邦内爆發的智械病。”
對于陳長生忽然轉移開的話題,大家并未及時将話題扭轉到正題上,因爲所有人都很想知道,站在威廉·亞當斯集團代理人的角度,是如何來看待這件事的。
在很多問題上,威廉·亞當斯集團的态度都很重要,甚至比島鏈物流中心本身大多數牽扯到巨額稅收投資的強制性政策要重要的多。
在第一島鏈完全和帝國并軌,并得到了威廉·亞當斯集團的投資之後,他們的資金流流動所引起的“潮汐效應”更是決定了無數小企業的生死。
“在前天的時候,拜倫維斯集團在全帝國範圍内發了一則通告,想必大家都有關注,他們在此公告中撇清了自己的責任,并将這一次智械病大流行歸罪于某個名爲【荀況】的黑客組織。”
在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在座的各位的目光多多少少落在冒牌貨身上了一些。
在座的各位當然知道這件事,如果不是冒牌貨的Z集團及時“開發”出了針對機械蜂巢智械病的智械設備優化升級補丁,恐怕機械蜂巢已經因爲智械病的流行而導緻一定程度的停擺,如果不是補丁的及時研制和快速推送,在座的各位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恐怕也要因爲機械蜂巢的智械病大流行而忙的焦頭爛額。
而這一次的補丁能夠如此迅速且有效,便是冒牌貨能夠坐在這張桌子上的根本原因。
針對智械病的優化升級補丁讓冒牌貨擁有了這間會議室的入場券,這是憑實力得來的——這是在座的各位都認可的事。
也是因爲如此,作爲冒牌貨這麽一位“對機械蜂巢做出傑出貢獻的年輕企業家”的舉薦人,克萊恩的地位也有所增長——這是克萊恩今天帶病出席這麽一場重要會議的原因——他并不是被強制要求來的,而是被總督大人真心實意請來的。
“會議邀請”并非對克萊恩“時日無多”的憐憫,而是對克萊恩所做貢獻的認可,對于如此重要的會議而言,“信息差”意味着權力、利益以及一些超過權力和利益的東西,那是在座的各位坐在這裏的最重要目的。
至于生病……人們已經默認病痛能夠被智械改造徹底治愈,尤其是對于克萊恩·賈斯特斯這樣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而言,“疾病”本身就是一種僞命題——他們的眼界到此爲止。
陳長生語氣不緊不慢:
“今天早上,亞楠市《市場經營報》忽然爆出拜倫維斯集團監守自盜的事實證據——有記者潛入拜倫維斯集團,并收集到了此次智械病相關的視頻會議記錄和其他數據報告。
事實證明,此次智械病是拜倫維斯集團爲了測試應急響應能力而設計的一場實驗,整個帝國都是他們的實驗場——他們釋放了智械病病毒,并放大了病毒程序中針對碳基矽中和生成物質的感染能力,這是導緻帝都智械病大流行的根本原因。”
圓桌旁的大人物們沒有說話,但圓桌周圍的氣氛變得有些熾熱——大家都知道這個消息,并完全清楚這消息的勁爆程度——占有整個帝國腦機科技市場至少30%份額的拜倫維斯集團忽然搞了這麽一出,關鍵在于他們的目标客戶包括很多在帝都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即便如此,他們依然肆無忌憚的做出了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情,說明他們背後必定是有人支持的。
“在事情被爆出來之後,帝國的監察部門和軍方聯合發了聲名,對這件事進行了介入調查。”
陳長生在此停頓。
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有詫異,因爲他們并未看到陳長生所謂的“聯合聲明”。
作爲物流中心的深度合作夥伴,陳長生完全沒必要對他們撒謊——這意味着“聯合聲明”是内部消息——是隻有威廉·亞當斯集團這種地位超然的公司高層才能獲得的内部消息。
而現在,如果陳長生用的單詞沒錯,這樣的描述很值得玩味——是“監察部門”和“軍方”,而不是“監察部門”和“警務系統”,這本身就是十分詭異的——軍方越俎代庖,直接插手帝國内部社會級别犯罪事件,這等于是把警務系統的權力架空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一定是因爲警務系統内部出問題了——帝國警務系統内部有拜倫維斯集團的人,而且這人級别一定不低,所以才導緻了整個警務系統在此次事件中進行了被動的“應急回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