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産生的畫面在奧斯曼狄斯堅定又沉重的話語中結束了。
陳宴看着彌漫着整個世界的霧氣,恍惚之間心中想到,這時候的奧斯曼狄斯并不是少年的形象。
這時候的奧斯曼狄斯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留着暗紅色的長胡子,穿着一身看似輕裝甲的防護服,身高至少有三米以上,和未來的獨眼少年形象天差地别。
雖然是亞人,但奧斯曼狄斯并沒有獸耳,幾乎和人類并沒有區别。
‘和地上那些【基礎版升騰儀式】産生的亞人不同,奧斯曼狄斯這種“高級貨”沒有特别明顯的野獸特征。’
陳宴之所以能認出奧斯曼狄斯,是因爲他的面部特征并未發生變化。
‘他一直活着嗎……在未來不知多少個時代,一直活着?’
彌漫的大霧遮蔽世界,陳宴看向四周和腳下的濃霧,看了看身邊的三個獸耳人,想了想,對枭耳的克萊恩說道:
“我們沒辦法把藍皮僵屍全都消滅,但現在看來,它們應該會随時時間而自行消亡。”
賽博錫安内“舊人類”的時代已經結束,舊的事物也會随着時代的結束而逐漸消亡,而整座賽博錫安……如果不出意料,應該會沉降進入荒野之中,成爲荒野的一部分,并最終被荒野吞噬。
枭耳的克萊恩這次卻沒有去看陳宴,而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大霧中的某個位置,直到陳宴說完的時候,枭耳的克萊恩用迷惘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一卡一卡的朝大霧中的某個方向走去。
陳宴跟上他的步伐,另外兩人緊跟在他身後。
在斯沃姆再次解決掉兩隻【升騰儀式】失敗産生的畸變怪物之後,四人來到一處破損機械立柱的位置,枭耳的克萊恩站在立柱旁,像是卡到BUG一般整個人打着劇烈的擺子,看起來像是屍變前的喪屍。
陳宴從通感中意識到,枭耳克萊恩并不是要變成喪屍,而是發生了劇烈的精神混亂。
陳宴伸手觸摸破損機械立柱,下一刻,一副畫面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濃霧之中亮起了點點星光,這些星光有大有小,最大的像是視野盡頭地平線上的即将落下的太陽,小的像是芝麻,周圍的微光幾乎可以忽略。
在這副畫面的正中央,一個相貌和克萊恩一模一樣的人正盤膝閉眼而坐。
‘又是一個克萊恩?’
陳宴通過通感看着機械立柱中的克萊恩影像,又退出通感看向現實中的枭耳克萊恩,一時之間頭腦混亂,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他把自己從困惑中拔出來的時候,腦袋裏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兩個克萊恩一定不是相同的個體。’
第二個念頭很快出現:
‘這兩個克萊恩,和未來世界的克萊恩·賈斯特斯,也不是同一個個體。’
第三個念頭讓他恐懼起來:
‘難道……每一個時代都有克萊恩?’
陳宴突然想起記錄者留下的記錄中提到過,至高神想要滅世,是因爲一個叫“陳宴”的人死了。
第四個念頭讓他對自己的存在産生了懷疑。
‘也就是說,有可能,每一個時代,都有一個我。’
在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陳宴強行控制幾乎失控的心神,将自己從精神混亂的邊緣拉了回來。
冷靜下來之後,繼續探索下去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發酵,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這些隻是我的猜測,我不知道這些事是否成立,所以需要驗證。’
‘在驗證完成之前,我不能肯定任何事,也沒必要因此心生恐懼。’
‘我就是我,我是陳宴,不是别的什麽其他人。’
陳宴的意志堅定起來,并對面前的機械立柱再次使用了通感。
由于精神狀态比之前穩定了許多,這一次陳宴使用通感時看到了更多的東西——一些浮動的數據。
他不止看到了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克萊恩,還看到了代表這個克萊恩生命體征的數據:
諸如“基因數據躍動波長”、“三相性腦電波頻率”、“模拟基因轉錄耦合周期”……
陳宴并不理解那些數據,也不知道這些數據代表什麽。
他隻知道,一切數據都已經停止變化,這代表着機械立柱裏的克萊恩已經沒有任何生命特征了——機械立柱裏儲存的“數據生命”克萊恩,變成了一堆“死亡代碼”,成爲了僅僅被儲存在機械立柱中的一股失去【活性】的數據塊。
‘我怎麽會想到【活性】這個名詞……’
陳宴意識到,或許是他曾經擁有量子分身,知曉數據生命特征的原因,才會下意識的用【活性】這個名詞來體現數據生命的生理狀态。
‘他怎麽會死了啊……’
看到這樣詭異的場景,陳宴忽然想起之前那個記錄者所說的【聖山服務器】,也想起了記錄者之前所說的【嘗試将意識上載到服務器裏,想辦法讓服務器硬件度過末日的派系。】
陳宴心中有所明悟。
‘克萊恩就屬于這一派……隻不過他失敗了。’
‘克萊恩死在了聖山服務器裏。’
陳宴看了一眼劇烈打擺子的枭耳克萊恩。
‘不對……’
‘應該說:上一個時代的克萊恩,死在了聖山服務器裏。’
‘上一個時代的陳宴死了,上一個時代的克萊恩也死了。’
‘就像是随着一個時代的結束而發生了自然而然的消亡。’
‘真是詭異。’
陳宴想了想,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對枭耳克萊恩說道:
“克萊恩,他是他,你是你,你已經是獨立的個體了,那個和你同名的人和新生的你完全無關。”
枭耳的克萊恩聽了這話,眼神裏的迷惘逐漸消失,顫抖的身體也在幾秒鍾内恢複了正常。
“我是克萊恩·賈斯特斯。”
他流暢的說出了這句話。
他眼神平靜但又不再和之前一樣呆滞無光,仿佛受到了啓蒙。
‘他知道了自己是誰。’
陳宴瞳孔震動。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往後要去到哪裏,但至少知道自己是誰,内心就不會一片混沌。’
看到枭耳克萊恩沒事了,陳宴便将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機械立柱上。
通感還獲得了更多信息,那些信息不長,僅僅有一段話,是對機械立柱内克萊恩之死的總結:
【在進行最後的同步時失敗,心智偏移率98%,無法構架出完整的意識體,模拟失敗,同步程序終止。】
這次陳宴雖然不理解這些話的具體意思,但大概算是看懂了:
‘這個意思是,之前那個時代的克萊恩,在将意識上傳到服務器這一步失敗了,無法完美的将自身進行數據化,無法從血肉之軀轉化爲數據生命形态,所以轉化過程被機械立柱……也就是【聖山服務器】,強行終止了。’
陳宴心中若有所思。
‘我總覺得這個時代有什麽問題,出現了和未來時代相同的人,就連和未來的時代一樣的計算機科技也被演變出來。
即便是巧合,也太巧了一點。’
他看向視野内鋪天蓋地的迷霧。
‘也許【聖山】裏有我想要的答案。’
爲了驗證自己的一些猜測,陳宴對枭耳克萊恩說道:
“我們現在無法通過炸彈來摧毀藍皮僵屍的巢穴了,所以我們需要繼續探索,說不定接下來會找到讓這裏——讓整個基地開始下墜的辦法,也隻有這種辦法可以大範圍消滅僵屍,拯救村子。”
這是主線劇情的内容,也是陳宴自己的拓展,更符合其他三人的行爲動機,所以陳宴心想,這樣的建議應該會得到支持和幫助。
在陳宴說出這句話之後,狐耳的苗水生再次變得一卡一卡,含糊不清的說道:
“我們……救救救不了村子了……所有人……都會因此而死……”
狐耳苗水生在被鲨鳍蒼耳改造之後明顯有所進步,雖然再次說出了“所有人都會死”這樣的話,但并不像上次一樣直接瘋癫失控。
斯沃姆僅僅是對陳宴說道:
“我聽你的。”
無論是在陳宴的時代,還是在這個時代,斯沃姆都是陳宴最忠誠的工具人。
陳宴心想,這難道是某種固定的程序設定?也許斯沃姆的AI基本法則就是這樣的?
我他媽在想什麽……
陳宴穩定自己的心神,看向枭耳克萊恩。
枭耳克萊恩在被陳宴肯定了“自我”之後,明顯比之前有很大的進步,竟然在沉思過後說道:
“之前那個記錄者說過,他進了聖山,他一定是去尋找活下去的辦法了,我們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的屍體,說不定他成功了。”
僅僅隻是猜測而已。
陳宴問道:
“你還能感覺到什麽嗎?”
枭耳克萊恩看了一眼機械立柱,回答道:
“除了這裏有熟悉的感覺之外,其他地方都沒有了。”
他指着自己的耳朵,補充道:
“風帶來了一切聲音,我大概記得我們來時的路,也能在霧中辨别方向。”
陳宴略帶驚喜的說道:
“那麽,我們繼續往上走。”
【聖山】内的地面結構也是一個大斜坡,雖然到處彌漫着霧氣,但能夠十分明顯的感覺到地勢的變化。
陳宴心想,如果能知道奧斯曼狄斯把臣服于他的亞人們都帶到哪了,說不定就能知道更多關于這個世界的隐秘。
他内心總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他感覺之前心中留存的疑問都将會在這次探索中得到解答。
這樣的感覺毫無根據,也并非來自通感,所以很快被他強行否定了。
在濃霧中前進了大概十分鍾後,陳宴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枭耳克萊恩在濃霧中發現了某座較大的裝置,這座裝置由四條巨大的實心黃銅管圍成,中央擺放着一顆立體版的遊曳之眼圖騰,這圖騰已經被破壞了,圖騰四周霧面上的血已經幹涸,陳宴聞到的血腥味由此而來。
枭耳克萊恩蹲在血迹旁邊,那指頭蘸了一下血迹,說道:
“這裏的打鬥已經超過一周時間了。”
那應該沒什麽危險了才對。
陳宴抱着泰達尼奧斯,走上前去,伸手觸摸遊曳之眼圖騰。
似乎是由于圖騰未被破壞,陳宴這次看到的通感中的畫面很清晰。
畫面中,一個身影正在幾台不同的“光幕”上進行操作,那些“光幕”上都印着一整塊遊曳之眼圖案,那身影的操作就是在遊曳之眼圖案上完成的——他輸入的内容被遊曳之眼圖案所代表的程序接收并處理,并出現了某種反饋。
他似乎很焦急,顫抖的雙手透露出了他内心的一些恐懼。
‘這段通感……不!這段不是通感!是這個人留下的視頻記錄!’
畫面上的身影忙碌許久,終于停了下來,并來到最大的一塊“光幕”之前,低着腦袋,雙手十指交叉捂住額頭做頭痛狀。
“我發現了很不好的事情。”
陳宴聽到了他的聲音。
是十分熟悉,且一輩子都不可能遺忘的聲音。
那身影擡起了頭,正對光幕。
是三叔。
是梁岸生?還是苗水生?
三叔神情憔悴,黑眼圈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即将猝死的人。
“我認爲我發現的那些事情必須記錄下來……即便這個時代毀滅了,也必須記錄下來。”
他雖然精神憔悴,但語氣堅定極了。
“記錄是有意義的,即便是至高神,也無法删除一切,而必須用荒野來對舊時代的廢墟進行消化。”
陳宴聽不懂他說的話。
“這個時代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至高神的反抗。”
三叔繼續說道:
“那些蠢貨打造了薩隆美爾,企圖對抗至高神的規則,可如果規則能夠被改變,那就不是規則了。”
“更何況,薩隆美爾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問題——薩隆美爾到底是因人而誕生的神,還是至高神創造出來以愚弄世人的虛假造物。”
“如果是前者,我們尚存一絲希望,可如果是後者……”
三叔眼神暗淡,低聲歎息:
“可惜我們的世代結束了,我們沒時間來探索這個問題了。”
“現在,我要記錄下來一件事,那可能是我們這一世代探索到的最有價值的事了。”
他看着屏幕,瞳孔放大:
“所有人都會死。”
PS:我是按照大綱來寫的,是把一個角色的結局寫下來,然後從後往前推演這個角色會做出來的事,所經曆的時代。
這意味着,一個角色所做的所有事,必然有他自己的考慮——是基于這種特殊的考慮,處于一個特殊的時代中,才做了這樣的事。
而一個角色所做的所有事,必然導緻了這個角色既定的結局出現。
所以,大家在看到一個角色說話做事很莫名其妙的時候,很故弄玄虛的時候,其實不是的,他隻是有自己的想法,而書裏沒有把他的想法全都寫出來,也暫時沒有把這個角色的生存環境寫出來而已。
以後都會寫出來的,因爲隻有寫出來,故事才算完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