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斯島和陳宴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和斯沃姆穿過密集人群的縫隙,往碼頭内部走,這并不是一段容易的旅程,碼頭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幾乎把所有縫隙。
越靠近戴斯島的中心,腳下的地面就越傾斜,視野之内的“天空”之中也沒有什麽高大的建築,這讓陳宴不禁懷疑戴斯島上的建築在地平線以下——在海平面以下。
“戴斯島上不太幹淨。”
斯沃姆這麽說,陳宴從接下來的話中确定他所言和“靈異”沒什麽關系。
“我聞到了很濃郁的魚腥味,島嶼内部城市的交換水系統顯然是有大問題的——這氣味代表着有相當多的魚類死在了這裏。”
陳宴什麽都沒有聞到。
更準确的來說,他隻能聞到淡淡的海腥味和碼頭之下泛上來的濃郁水汽,這些味道裏并沒有斯沃姆所說的“魚腥味”。
這至少說明碼頭下面的水很深,深到足以淨化碼頭上人造垃圾的程度。
他和斯沃姆沿着碼頭向島嶼内部走,很快就輕易發覺腳下的路開始向下傾斜。
直到經過了漫長又擁擠的路途,踩在碼頭邊緣的位置上,陳宴才大概知道斯沃姆所說的“魚腥味”從何而來——
面前,戴斯島的中心區域,并沒有想象中的巨大城市,也沒有類似小鎮的據點,面前出現的僅僅是一座巨大到難以想象的旋渦!
旋渦以完全非自然的緩慢姿态在戴斯島中央的“巨坑”之中緩慢旋轉着,而城市則立于旋渦之上——由金屬組成的環狀城市整體和巨大旋渦的流勢相同。
城市的外圍部分——那些“環狀棧道”緊緊貼在流動的旋渦之上,環狀棧道之上被搭建起了各種小型建築,看起來就像是亞楠市最糟糕貧民窟的環狀版本。
城市的内部——一顆巨大的“機械蜂巢”聳立于此,陳宴竭力向下遠眺,但看不清楚這顆機械蜂巢是如何立于漩渦中央的,他擡起目光,便看到機械蜂巢内部有着密集的分層——機械蜂巢是由完美的平層機械結構組成的,在每一層之中,無數顆由玻璃或是金屬建造而成的“蜂房”構成了分子。
在碼頭盡頭的平台上,同樣有一條機械棧道延伸出去,并在半空中分裂出無數分支,通往整個城市的各個角落。
今天天氣不錯,強烈的太陽光直射機械蜂巢,于是機械蜂巢之上的金屬蜂房閃爍着刺眼的光暈,像是整個城市都散發着金色光芒。
陳宴頭一次見到這麽壯觀的景象,一時之間不舍得把目光移開。
斯沃姆倒是沒有陳宴反應這麽大,他那雙幾乎沒有眼白的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機械蜂巢的最下端,整個城市和海水接壤的位置,嘟囔着:
“真是該死,這座城市把生活污水的排污口放在最下面了,下面全是死魚……這樣會搞出來瘟疫的。”
陳宴被斯沃姆的話從震撼中拉了出來,心想,斯沃姆是在菌城内十分健康的環境下生存的菌株人,他對惡劣自然環境應該是特别排斥才對……也就是說,這座城市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光鮮。
“我們先去C-17區。”
陳宴看了一眼斯沃姆,朝機械棧道走去,同時像是完全不經意的抱怨道:
“北局這次分派了協助執行人的任務,希望我們别碰到那人……聽說執行人都是非人的怪物,不知道要執行什麽困難的任務。”
斯沃姆明顯有所警覺,他語氣變得捉摸不定:
“是啊……執行人……希望我們别碰到。”
陳宴一邊觀察着巨大的機械蜂巢,一邊引導道:
“作爲北局的調查員,我必須向你說明我們此次的任務——我們要協助的人代号‘北三’,任務沒有具體的說明,我們隻被交代對北三進行輔助——完成他的一切要求。”
斯沃姆這次竟然沒有說話。
菌株人明顯不愛說謊。
“斯沃姆,你有什麽疑問嗎?”
斯沃姆小心翼翼的觀察着陳宴的臉色:
“嗯……其實有關執行人的任務通常都會比較危險。”
陳宴:
“哦?怎麽說?”
斯沃姆像是斟酌着言辭,可即便經過了斟酌,他編纂出的“謊言”也太過拙劣了:
“我聽說……隻是聽說啊,之前有一次,北局的執行人‘北一’,在執行任務時殺了很多人,爲了捕捉某個目标而用這些人的生命舉行了一場邪教儀式,企圖召喚出某個存在于非物質位面的邪神,那些被他獻祭的人最終變成了類似果凍的存在……當時的一個調查員實在看不下去,就想辦法把北一殺了。”
那不就是你麽。
斯沃姆顯然不知道賽博格·奎因已經把事情的大概告訴了陳宴。
陳宴用“他幹的真是太漂亮了”的語氣說道:
“那個調查員一定很厲害。”
斯沃姆聲音腼腆:
“還行吧,主要是執行人這種東西存在有很大的缺陷,隻要……聽說隻要利用好這些缺陷,就能夠輕松對付他們。”
陳宴問道:
“什麽樣的缺陷呢?”
斯沃姆離他近了點,在他旁邊小聲說道:
“人格缺陷——執行人基本上都是心智很脆弱的變态,隻要說到他們的痛處,就能讓他們心理崩潰……就好處理了。”
陳宴之前已經從北局的信息裏知道了這個,北局的提示是:
‘在協助【北三】的過程中,請随時根據北局APP觀察其【心智偏離指數】,一旦【心智偏離指數】超過10%,請遠離【北三】并及時通過APP上報情況。’
結合斯沃姆的說法,執行人應該都是心理比較脆弱的家夥,從心理上擊潰他們比從肉體上擊潰他們更加容易。
斯沃姆看陳宴始終不說話,便在他旁邊小聲問道:
“長官……除了協助執行人之外,我們現在正在執行什麽其他的任務嗎?”
陳宴定了定神,用很堅定的語氣說道:
“拯救世界。”
斯沃姆聽着他語氣中的堅定,着實驚了一驚。
陳宴繼續說道:
“我們正在拯救世界,斯沃姆,我們在執行的一切任務的目的都是爲了人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斯沃姆驚呆了:
“拯救世界就是讓人們過的更好?”
陳宴反問道:
“你認爲拯救世界是什麽?”
斯沃姆眼神迷茫,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他并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陳宴用“十分确定”的語氣說道:
“世界是由人組成的,斯沃姆,是像我和像你一樣的……普通人,所組成的,我們所執行的一切任務的目的如果不是爲了讓人過得更好,那便是毫無意義。”
斯沃姆像是想到了什麽,用驚喜的語氣說道:
“科長說過:北局的任務是正義的,正義就是爲他人幫助——爲陛下提供幫助!”
陳宴說道:
“陛下也是人,普通人也是人,那麽,正義就是爲所有人提供幫助!”
斯沃姆恍然大悟:
“好……好像是這個道理!”
他仿佛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他說完,不再發問,而是眉頭緊鎖,跟在陳宴身後,不知道在想什麽。
陳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沒有繼續跟他說話,而是按照路标,找到了C區。
尋找的過程還算輕松,機械蜂巢的内部結構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過的,雖然看起來很大,但每個區域之間的電梯和走道足以在标識的引導下讓人快速尋找到自己的目的地——這一點和擁有幾萬泊位的碼頭的設計邏輯是一模一樣的。
機械蜂巢内部的每一層都由無數個“蜂房”構成,在獨特的建築設計之下,這些蜂房被規定了功能性聚集區域,雖然一眼看起來雜亂無章,但當需要尋找某個功能性區域時,隻要看着無處不在的标識,就能快速找到。
而C區……
C區看起來并不像陳宴想象中被破壞的那麽慘,至少街區内的“蜂房”沒有被大範圍破壞。
此時的太陽正照在機械蜂巢的另一面,C區内部隻有散射光,并不足以照亮區域内的一切,但勉強能夠在沒有燈光的情況下視物——
此時此刻,C區被黃色隔離條封鎖着,區域内部一片寂靜,蜂房全都關着門,和區域之外的喧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宴擡頭看着C區外部的标識,便看到C區一共167個蜂房,這些蜂房主要經營着電子設備的維修服務,是戴斯島上有名的“奸商一條街”。
現在,C區的蜂房全都關閉了。
但實際上昨天發生沖突的隻有C區的一小片區域,爲什麽要把整個C區都封閉了呢?
陳宴站在C區的隔離帶邊緣,撥通了剛剛剃刀黨馬仔給的電話。
在長達半分鍾的等待之後,電話被接通了。
“你好,我是來送貨的。”陳宴說道。
電話那邊的語氣十分不耐煩:“C區都關了,你送個幾波貨,等着C區重開吧!”
嗯?店鋪關了,就連生意都不做了?
陳宴覺得不對勁,并且沒有被對方話語之中的髒詞激怒,保持着平靜的語氣說道:
“老大催得緊,能不能快點?”
對方用不耐的語氣說:
“想快點也不是不行,你去C區店裏把設備搞出來就行——有了設備,随時開工!”
原來是因爲設備被封鎖在C區内部了。
陳宴簡單回答道:
“好的。”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沒料到他竟然這麽幹脆,語氣頓時有點慌:
“别怪我沒提醒你,亞楠人,你别看蜂巢裏沒有攝像頭,其實蜂巢裏到處都是工蜂!那些雜種比攝像頭好用多了!一旦被看到你進入C區,可不僅僅是被趕出戴斯島那麽簡單……現在形勢不好,你還是别太嚣張。”
他們竟然也稱這裏爲蜂巢。
而從他的話來看,所謂“工蜂”,應該就是這座蜂巢的工作人員,也兼備着“監視”的職能。
可陳宴并沒有感受到有什麽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形勢怎麽了?不就昨天抓了些人嗎?”
電話那邊聲音陰沉,語氣中的不耐加重了:
“可不隻是抓了些人那麽簡單……總之你過幾天再來吧!别太嚣張了!到時候出了事情我們可管不了你!”
陳宴還沒回話,電話就被挂斷了。
他皺起眉頭,正思考怎麽才能打聽到C區的情況,忽然看到被封鎖的C區内有一個影子一閃而過。
C區光線本來就不好,區域内又沒有燈光,所以來自C區外的散射光線僅僅是讓陳宴看到了影子的輪廓而已。
而在看到這輪廓的時候,陳宴“感覺”到了一絲“奇怪”。
他好像在哪見過那影子。
可他根本就沒來過戴斯島,怎麽可能見過島上的東西呢?
他沉默片刻,對斯沃姆說了一聲“跟我來”,便跨越了封鎖帶,朝着C區内部影子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斯沃姆無知無畏,緊跟着陳宴跨越了封鎖帶。
在斯沃姆之後,C區之外的人群裏,一個毫不起眼的人在斯沃姆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之後,跟着他們的步伐進入了封鎖帶之内。
……
陳宴越往裏走,就越感覺不對勁,C區内部實在是過于安靜了。
陳宴緊跟着剛才看到的影子,可即便他的速度很快,也僅僅隻是勉強能看到那東西的背影——那東西似乎是某種小動物。
下一個街道的拐角——
小動物在進入街道的拐角之後消失不見。
陳宴在此駐足,并在陰暗的、鋼鐵鋪成的道路旁邊的金屬闆牆壁上看到了密集的槍孔。
斯沃姆也在此時趕到了,菌株人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他跑的并不快。
“斯沃姆,幫我看好後背。”
斯沃姆立刻警惕起來:
“是的長官!”
陳宴蹲下身,伸出手,觸摸槍孔——
瘋狂的叫喊聲湧入腦海,端着步槍的“匪徒”們已經被一群穿着制服的武裝人員逼到窮途末路。
身邊的同伴喪失了生命,他的子彈很快打完了,與火力一同消失的還有被逼出的瘋狂。
他跪了下來。
“長官……我們額外繳了新稅的!我們和火藥店那群人沒關系!我們……”
端着某種奇特槍械的武裝人員走上前來,這人是個亞裔。
武裝人員一把掐住他的嘴巴,讓他把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你是給舊長官繳的稅,新長官可一個子兒都沒收到呐。”
那人眼神恐慌:
“我還可以再繳……”
武裝人員把槍口塞進他的嘴裏,用“哄小寶寶”的語氣說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
随着一聲槍響,“匪徒”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