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覺得他“選擇實驗樣品”和“進行實驗過程”所付出的代價一定相當小,因爲隻有代價相當小的時候,才能搞出來這麽離譜且完全爲了“試探”而做出的實驗。
他不想再看類似的實驗記錄了,他想看看萬·布林墨什的實驗到底有沒有突破。
他開始在桌面上的文件裏翻找,由于文件排列非常清晰的原因,他很快找到了最新的記錄。
《編号C-3,帕拉斯血統混血貓,雄性,年齡3,最佳融合體。
第一島鏈的複雜生物環境導緻了此地物種的多樣性,天南海北遠道而來的動物再次彙聚,無論是随船偷渡還是被販運而來,貓科動物都展示了強大的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
帕拉斯貓通常在5000米以上的高原環境生存,經過稀釋之後的血統仍然能夠在第一島鏈這種環境惡劣的改造自然環境取得自己的生态位。
注入【神經介質提純液】之後,由【瞬時記憶複制體】控制的混血貓發生了一定程度的體态變化,這是在人類實驗體身上沒有體現過的。
(陳宴在描述旁邊附的照片上看到了一隻看起來像是貓的怪物,那怪物渾身長滿肌肉,完全沒了貓科動物的體态。)
【瞬時記憶複制體】和混血貓進行了完美共存,究其原因,在于混血貓的主觀意識不足以達到影響【瞬時記憶複制體】的思維。
但這并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完美的共存”才是泰達尼奧斯達到的狀态,而并非混血貓這般僅僅是“互不幹擾”。
【神經介質提純液】不斷生效中,混血貓擁有了更快的反應能力,之所以渾身長滿肌肉,初步判斷是因爲提純液影響了其腦部的激素分泌,而并非是因爲提純液影響到了身體本身。
這種異常的激素分泌是不健康的,不可持續的,且會對身體造成巨大負擔的。
混血貓表現出的超常素質讓它在第一島鏈的小型生物中擁有了最高的生态位,這種生态位爲它帶來了“地位”,它成爲了一群被遺棄的野生寵物的首領。
它很快擁有了大量配偶,但由于提純液影響了其腦部的原因,它無法分泌正常的生殖因子,所以不能産生後代。
從實驗開始到結束一共13天,在其中的大多數時間,混血貓并未産生任何因【瞬時記憶複制體】而導緻的異常狀态,它和【瞬時記憶複制體】完美共存。
我或許應該把實驗目标暫時轉向腦結構比較簡單的生物去進行實驗。
異常在第12天時發生。
實驗結束的第13天時,混血貓的各項激素水平完全紊亂,免疫系統崩潰,它無法繼續承受【神經介質提純液】。》
這份實驗報告背面夾雜着十多份更爲簡單的報告,無一例外全都是關于小型動物的實驗。
這些實驗也無一例外全都以失敗告終。
在這一整份打包的實驗報告的最後一張,萬·布林墨什做了簡單的總結:
《關于小型動物的實驗總結:
小型動物不具備承受來自泰達尼奧斯的【神經介質提純液】的可能性,因爲提純液在小型動物身上表達出了強烈的反應,現有的阻斷劑和緩沖劑無法減緩這種強烈的反應,導緻基于小型動物的實驗必定以失敗告終。
但我依然得到了某些有效的實驗結果:
在屢次調整了【神經介質提純液】的作用部位和作用計量之後,我得以将【瞬時記憶複制體】和小型動物的意識共存時間最長拉到了13天,這個數字在一個月前還僅僅隻是3天而已。
由此,我認爲,生物腦中必定存在有某種結構,提純液适用于這種結構,按照這種結構作用于腦,于是腦就可以以溫和的形式接受提純液的改造,并進一步接受【瞬時記憶複制體】。
就像是DNA的雙螺旋結構一樣,是因爲雙螺旋結構使堿基能夠成功配對,也是因爲雙螺旋結構,才得以使基因轉錄過程得以完美進行。
我相信有那麽一種特殊腦結構的存在,在這種腦結構下,生物腦能夠以完美的順序和姿态接受泰達尼奧斯的【神經介質提純液】,并能夠進一步完美承載【瞬時記憶複制體】,并和【瞬時記憶複制體】達到完美的共生狀态。
我終将研究并制造出這種特殊的腦結構,并完成共生的使命。》
看完之後,陳宴大概明白萬·布林墨什到底要做什麽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從半個科學工作者的角度來看,萬·布林墨什的實驗并非完全沒有價值,但從一個正常人的角度來看,這腦機人真是他媽失心瘋了才會這麽折騰人和動物們。
陳宴擡頭看向門外,此時森林裏依然一片祥和的景象,風吹拂樹葉傳來的飒飒聲讓一切都變得更加安靜,林中小屋旁的湖泊将此刻襯托的更加安谧。
陳宴把頭扭回來,再次看向桌面。
‘這腦機人肯定是不上夜班的……老虎區也沒有夜班這一說。’
陳宴繼續翻找着桌面上排列整齊的實驗報告,忽然看到其中有一封不一樣的……似乎是信件。
他抽出信件,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來自你的老朋友,铷博島的吉哈克。》
水族館的管理員和腦機人竟然是老相識了,這多多少少出乎陳宴的意料,他本以爲腦機人這種東西是不可能擁有朋友的。
他打開泛黃的信件,便看到了一行行線條硬朗的文字:
《轉眼三年不見,你還好嗎?
雖然知道你估計好不了,但我還是這麽問了,因爲這裏沒有多餘的紙張,問候沒辦法修改了。
說點開心的,這裏有一個好消息:
第十八月在昨天到達了桑克拉肯大墳墓的斷層區域,這裏果然存在有你所描述的那種“僵屍魚”,我收集了一些給你寄過去。
但不能有更多了,因爲桑克拉肯大墳墓比我們想象中要兇險的多,冰層以下出現了大量的陰影生物,那些小東西弄瘋了不少人,我們甚至在有一段航程裏分不清身邊的同伴是敵是友……
即便最艱難的那一段航程已經過去,我也無法接觸水域,拿到更多的“僵屍魚”了——船長大人爲了阻斷污染源,禁止所有人接觸水域。
如你當年所料,桑克拉肯大墳墓下的斷層裏埋藏着不屬于這個文明的一些東西,這說明埋葬在桑克拉肯大墳墓中的文明很可能是某種侵略者,且他們的侵略時間足夠短暫,侵略的程度足夠高,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内将舊文明的廢墟完全掩蓋——他們緻力于消除舊文明的符号,這很可能是爲了更好的奴役舊文明下的生命。
你明白的,對于侵略者來說,被舊日生命認可的文明符号是個大麻煩。
至于冰川之下的原生文明,桑克拉肯大墳墓主人想要掩蓋那一部分,就更複雜了,我拍攝了一些從冰層裏露出的奇怪風格建築,但照片并不足以表達肉眼可見的震撼。》
陳宴從信件背後翻出幾張照片。
這些照片已經泛黃,但由于當初拍攝時完整度和清晰度十分高,所以能夠輕易看到照片上的海底冰川裂縫,以及裂縫之下的“眼睛”——冰川裂縫之下的方形建築擁有極強的特殊建築風格,這些類似“樓”的東西是沒有弧度的,整個建築棱角分明,而裝點建築的隻有一種紋飾,就是【眼】。
那些【眼】的雕刻工藝相當高,陳宴隻看着照片裏不知多少年前的建築上雕刻的【眼】,就感覺那眼睛像是活了過來,像是在跟他對視。
這種邪乎的感覺讓陳宴努力移開了目光,不敢繼續直視。
吉哈克給萬·布林墨什的信件中的内容和陳宴此次進入動物園的目的完全無關,可他還是沒忍住繼續看,并在看之前拿出手機,把信件後面這幾張圖片拍了下來。
《園長顯然也對這些冰川裂縫裏的建築擁有十分濃厚的興趣,衆所周知,帝國的曆史僅僅隻能追溯到千年前左右的時間,可這冰川之下的建築少說也有上萬年之久,那個年代發生的任何事情,那些關于這個星球生命的記錄,都足以引起人們的興趣。
海豚爲了讨好園長,自告奮勇的去冰川裂縫周圍遊了一圈,并因此付出了皮膚的代價,而沒有任何收獲。
它真是蠢透了,以爲這樣園長就會寬恕它犯下的過錯嗎?
說了很多無關的事,真是抱歉,人在海上漂久了就會話多,我們已經在冰川地帶漂了三個月了,連唯一能和我說話的海豹都凍死了,我實在需要一個人來傾訴。
暫時就到這裏吧。
我寄給你的僵屍魚估計要很久才能到達,希望你的實驗順利。
——吉哈克。》
這封信件旁邊緊跟着就是關于“僵屍魚”的調查和應用報告。
陳宴粗略掃了一眼:
《物種類型:未知
于未知神話中的稱謂:監視者
提取物:冰萃X-31号化合物
應用場景:阻斷和緩和一切因泰達尼奧斯的【神經介質提純液】而發生生物質異常的生理過程。
注:對監視者提取物冰萃X-31的應用實驗失敗了,崩潰的實驗體被轉換成了某種類似陰影生物的存在,在實驗體體内大量繁殖的監視者發生了某種意義上的進化,它們變成了外表類似鮟鱇目海魚一般的存在,并變得更加嗜血,繁殖能力更強,一部分崩潰的實驗體發生了生物洩露污染,但代理人告訴我不用擔心這件事。
實驗自述:
對遠古冰川時代生命體研究的任何一步都舉步維艱,我盡管在對風險足夠力度的管控之下進行了實驗,但最終還是沒有從監視者體内提取出神經介質的緩和劑。
在此過程中,我意識到監視者并非自然生物或超自然生物,而是一種人造的、勉強可以被稱之爲“生命體”的東西,它們被賦予了“眼”的職能,即便在遠古冰川時代文明大破滅幾萬年甚至更久之後的今天,也依然替當初的創造者監視着這個世界。
我至今已經無法考證監視者存在的意義爲何,要監視的又到底是何物,我隻知道,從這些東西在實驗中表現出的素質來看,它們的生命本身雖然不穩定,但能夠完美的完成自然生物的最重要生命流程——繁衍。
監視者用繁衍替代了生存——由于其不完整的生物結構,監視者的生命極其短暫,且極容易出現生命體征崩潰的問題。
而它們在短暫的生命裏完成了繁衍,并使其族群延續下去,并很好的完成了最初的使命——它們把它們所監視到的一切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記錄在了它們的遺傳物質裏,而它們的遺傳物質雖然不是DNA,但和DNA的結構有着驚人的相似程度。
這樣的舉動導緻它們的遺傳物質内裏的内容相當之多……那是幾萬年甚至更長時間發生在桑克拉肯大墳墓周圍的一切。
那麽小的身軀竟然能容納那麽多的數據……真是不可思議,這簡直和現今的硬件儲存科技異曲同工!
難道類似計算機文明的科技在當年就已經出現了嗎?
我們已經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爲我們完全不了解監視者遺傳物質的解碼方式,那完全不同于現今文明中任何一種邏輯語言。
我從監視者身上學到了新的思路——既然生命無法完美兼容,或許就可以以另外的方式生存下去,或許是繁衍,也或許是别的方式。》
陳宴看完,将紙張放在桌子上,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我之前遇到的陰影海魚,竟然還有這麽大來頭。
那些東西原來是因爲實驗失敗而被放進水族館裏的。
冰川地帶……桑克拉肯大墳墓……大墳墓之下被掩埋和篡奪的另一個文明……監視者遺傳物質中的記錄……
陳宴沒想到自己能在這裏接觸到旅途終點的信息,他隐隐覺得這些信息對他有很大的價值……
“咔嚓。”
一個生硬又冰冷的東西頂在了陳宴的後腦門。
那是某根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