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看着越來越多的異常代碼,心中忽然明白,自己面對的不隻是幾個黑客團隊,而是一整支軍隊。
它們有組織的在服務器中攻城略地,占領一個又一個服務器模塊,從軟件域名到硬件網關,它們通過有序的攻擊和蠕蟲的入侵得到了服務器的控制權,并繼續向服務器本身所在的位置進發。
更糟糕的事情很快發生了——
報社服務器機房的門被推開了,幾個荷槍實彈的憲兵走了進來,幾次呼吸的工夫就已經将程序員和報社人員擒拿。
物理服務器被控制了,模拟器的各個信道被跟着憲兵身後進來的程序員逐一接管。
陳宴感覺到了一股難以描述的無力感。
由無數人傾注了無數心血構築而成的數據服務器眼看就要被全面推翻,可他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他隻知道自己必須留下些什麽,至少在服務器完全被控制,知識完全被删除之前,能夠讓一些人看到。
于是,他再次進入論壇,看着論壇裏越來越少的帖子,在論壇頂置貼裏更新了自己的帖子:
《破解DLC所造成局面的最終辦法》
在帖子裏,是陳宴以自己的真實形象,錄好的一段視頻。
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難免有些慌張,即便以數據的形象訴說出自己的意願,也難免會因緊張而磕磕絆絆。
“我制作《罷工模拟器》的初衷,是想要測試【罷工】是否是必然發生的。”
在說完這句話時,他驚訝于自己竟然已經平靜下來。
“我在相當的憤怒中編纂了模拟器的底層邏輯,設定了常量,并将其放在服務器中,任由大家加入變量,使其運行。”
“在此期間,我意識到了自己思維的局限,所以補丁出現了,這個遊戲得以更加符合現實。”
“至此,大家反饋給服務器的數據讓我終于回過神來,意識到了模拟器真正的價值——
利用計算機的計算能力,對如今的社會現狀進行推演;用互聯網中大家的集思廣益,來看看大家究竟想要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子。”
思路越來越順暢。
“大家的表現出乎我的預料——模拟器被大家用來嘗試進行人生軌迹的模拟,這樣一來,大概就能知道未來要往哪裏走,又會遇到什麽樣的困難。”
“而結局是令人惋惜的,必然毀滅的亞楠市值得每一個人去警惕——亞楠市爲什麽會毀滅,在毀滅的過程中又到底經曆了什麽。
大家每個人都玩過遊戲,必然明白其中具體的細節。”
“現在,我已經沒有繼續更新遊戲的權力。
在兩天後,我的生命也将走到盡頭,所以,《罷工模拟器》不會有後續的更新了。”
他在此停頓,說不出的落寞浮現心頭。
他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所以很快甩掉了這些落寞,繼續說道:
“現在,我會将解決【末日結局】的最終辦法發布出來。”
“請大家爲我運行最後的模拟。”
這帖子沒有文字内容,隻有一些陳宴從冰藍記憶碎片中複制過來的附件:
《……分析》
《論持……》
《時局估量……》
《實踐論》
《矛盾論》
……
由冰藍記憶碎片而來的數十篇理論在被陳宴結合了自己對亞楠市的理解之後,放到了論壇的帖子裏,并快速被玩家們浏覽着。
既然已經沒有退路,總要留下些什麽。
陳宴内心惶恐,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終究走到了這一步,他曾經以爲自己在面臨這一刻時會十分果斷,會無視恐懼,會視死如歸……
可直到這一刻——希望徹底破滅這一刻來臨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麽光明偉正。
他一遍一遍重複的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值得的,曆史已經證明過這是值得的……
來到亞楠市之後的一切如跑馬燈一般在他眼前飛快掠過,他從這座城市内人們身上收獲的善意和惡意也一并湧出腦海,人類天生對生活的熱愛在此刻壓過了一切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他所經曆的一切給了他鼓起勇氣的能力。
終于,在這一刻,勇氣戰勝了畏懼,公理心戰勝了他作爲人類的野獸本能。
陳宴漸漸平靜下來。
失控從他本體之上消失了。
……
此時此刻,正在訪問服務器的人們大多數情緒很恐慌,他們即便看到了陳宴頂置的帖子,也大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以爲是服務器運營出了問題,和陳宴這個制作者決裂了。
少部分人看出了問題,并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道出了自己所知的真相。
這些看法和真相很快就消失無蹤。
可這些轉瞬即逝的東西依然引起了少部分人的注意,民間輩出的能人通過陳宴帖子裏的蛛絲馬迹和現實中發生的事件,道出了如今正在發生在亞楠市中的劇變真相。
真相在出現的那一刻就如脫缰的野馬,一旦開始奔馳,就再也不會停歇。
直到淩晨三點時,迫于論壇越來越快的帖子數量增長速度,終于,一台服務器被從物理層面關閉了,數據硬盤被憲兵拔下,拿出了機房。
服務器數據湖泊之中,火紅數據流已經和來自管理員的程序指令進行了數輪慘烈的厮殺,火紅數據流中的大量0和1被管理員權限強行删除,這原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火紅數據流是量子分身轉化而成,而量子分身根本不屬于服務器管理員權限所能管轄的範圍之内。
可爲了保護論壇頂置的帖子,火紅數據流不得不對帖子數據進行加殼——數據之間的交彙由此産生,火紅數據流的一部分被囊括在了服務器管理員權限所能管轄的範圍内。
無奈之下,火紅數據流和來自管理員權限的指令厮殺在了一起。
火紅數據流中大量的0和1在消失着,又有大量火紅色的0和1以陳宴的意志爲養料産生,這些數據頑強的反抗着管理員權限對論壇的管轄指令,屏幕前的程序員們根本無可奈何!
也是此時,大量目光注意到了火紅數據流的存在——那些目光看不到具象化的“紅色”,但能夠知曉有那麽一個擁有強力手段的“頂尖黑客”,在保護着服務器最後的運行。
于是,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如海嘯一般向火紅數據流湧來。
在絕對的圍剿中,火紅數據流徹底消失在了服務器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