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鑄成的巨獸摧枯拉朽一般毀壞了人魚們的栖息地,拔地而起的樓房将排污系統接入它們賴以爲生的地下水域。
它們中的有些逃入地下深處,和感染了【蛇吻株】的其他地下水域生物混居在一起,很快因寄生而發病,死傷無數,活下來的也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怪物。
它們中的一小部分,由于身體不便,或太過衰老,沒有及時逃離,而被建築的地基和其他人類基礎設施,困在距離地表較近的地下水域,沒辦法前往更深處的水域之中。
這一小部分人魚被困死在了渺小的角落裏,要麽疾病纏身,漸漸腐爛發臭,極少數被人類發現,淪爲獵奇的玩物。
距離亞楠市市區較遠的公立監獄,也是在這時建立起來的。
而和其他情況都不同的是,公立監獄地下水域中的人魚,本就是被大興土木的亞楠市逼過來的。
它們在亞楠市地下水域中幾經遷徙,好不容易逃過怪蛇族群的捕獵,避免了被【蛇吻株】寄生,又僥幸沒有被斯派羅工業利用變成水下礦工,更險而又險的沒有在遷徙的途中被人類發現。
它們來到了公立監獄所在的郊區,并非因爲這裏适宜居住,而是因爲這裏是它們最後能夠栖身的地方了——這裏是唯一尚且幹淨,沒有受到各種污染的地下水域了。
直到公立監獄建成之後,唯一的家園也被摧毀,污物如潮水一般湧入地下,它們無處可退,隻能等死。
這一次的死亡是漫長的,從監獄建立開始,到建築的地基封死了它們的退路,到水域慢慢被污染,再到它們被污染之後發生變異……
在漫長的死亡中,發酵的絕望催生了詛咒。
它們怨恨人類,詛咒所有人類變成它們變異之後的醜陋模樣。
詛咒隻在它們骸骨所在的位置生效,可它們曾經的栖息地變成了公立監獄的排污之所,人類鮮少進入此地。
第一個進入這裏的,是很多年之後,一個金發的魯克人。
是巴格萊。
巴格萊意外發現了位于辦公區域盡頭衛生間之下的密道,他原本沒想直接逃獄,他想要和他的愛人,内特·雅各布一起,利用這條密道,離開這座監獄。
但内特·雅各布隻是跟他玩玩而已,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家人保釋,離開了監獄,把他留在這裏。
巴格萊傷心絕望,又怒火中燒,他憤怒于内特·雅各布對他感情的玩弄,于是在某個夜晚進入了下水道,想要通過下水道離開監獄,當面質問内特·雅各布。
陳宴看着他一步一步深入水域,看着他一不小心碰到了人魚被詛咒的骸骨。
經過下水道中污物長時間的污染,骸骨之上的詛咒變得相當不穩定,但即便程度最淺的詛咒,也依然不是普通人類所能承受。
巴格萊被詛咒纏身,在痛苦中發生了畸化,他在污水中痛苦翻滾,人魚們的骨骸刺入他的身體,改變着他的外形,成爲他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變成了陳宴先前所見的怪物。
“嘿嘿。”
通感中,怪物一般的巴格萊朝陳宴笑着,笑容醜陋又瘋狂。
“你也想逃?不行呢!留下陪我吧!做我的新娘!”
陳宴看着他醜陋的、畸形的臉,鄭重道:
“巴格萊,你想不想報仇?”
巴格萊臉上的狂笑忽然消失,變成了憂郁又悲傷的哭泣:
“可……内特已經離開了,即便我離開監獄,也不能和他在一起,找他報仇又有什麽意義呢?”
陳宴說道:
“你肯定不是這麽想的,不然就不會有詛咒的産生了。”
巴格萊臉上的悲傷一瞬間消失,哈哈大笑道:
“是啊!沒了内特,監獄裏還有那麽多囚犯!他們都可以做我的新娘啊!”
陳宴說道:
“但誰都比不上内特,伱說對不對?”
巴格萊臉上的笑容漸漸扭曲成了痛苦:
“是啊……是啊,誰能比得上内特呢?我的内特!内特!”
陳宴說道:
“我可以讓你再次見到他——我可以把你的遺骸帶到他身邊,作爲交換,你隻需要把幹淨的喉舌交給我。”
巴格萊似乎完全沒考慮“喉舌”這回事,隻對前半句話感興趣,它聲音戰栗:
“此話當真?!”
陳宴用誠懇的語氣開口道:
“你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一定會做到這件事。”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堅定”的“感覺”仿佛從他的意志中延伸了出來,觸碰到了巴格萊的精神。
巴格萊張大了嘴巴,感受着這股不可思議的“堅定”,許久之後,看着陳宴,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它的聲音已經平靜下來。
“人魚的詛咒束縛着我,我不能離開這片水域太久,等到你帶我出去,找到了内特,我就把他帶回來,一起在這裏度過下半生。”
“我将他曾經給我的定情信物戴在脖子上,你将會看到那東西,我的靈魂将會暫時寄居其上。”
“作爲交換,我将會給你幹淨的喉舌。”
陳宴“感覺”到了絕對的誠意。
也或許對于已經腐壞的巴格萊而言,它已經沒有足夠的腦力用來欺騙。
它聲音變化,其中充斥着怨憤的警告:
“可如果你不能帶我找到内特,你就回來做我的新娘吧!”
話音落下,通感結束。
昏黃的濃霧在面前聚攏,而當濃霧散去之後,陳宴睜開雙眼,隻見傑克·巴爾多手中黑色大劍上的畸形腦袋正在寸寸崩裂,直到隻剩喉舌。
詛咒從巴格萊的身上消失了嗎?
與此同時,它崩裂的腦袋裏掉出了一塊尚且還算白的石頭,陳宴接過來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什麽石頭,而是被磨光了的塑料牙刷握把而已。
塑料牙刷握把上穿着一根普普通通的塑料繩,這就是内特·雅各布和巴格萊的定情信物,也是如今寄居巴格萊靈魂之物。
陳宴提溜着塑料繩,便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從牙刷握把上散發出來,籠罩在他全身。
“你并沒有把詛咒淨化。”
索拉爾看着陳宴的狀态,連連皺眉。
“詛咒轉移可不是什麽好辦法,如果能完成咒縛靈的要求,一切都好說,可如果沒能完成咒縛靈的要求,你就會成爲下一個承受詛咒者。”
陳宴說道:
“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無論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伸出手來,接過吊在已經成爲骷髅的畸形腦袋上的【人魚的喉舌】。
這東西和陳宴想象中血腥的模樣完全不同,說是“喉舌”,但實際上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喇叭模樣的“牽牛花”,而且乍一摸感覺像是玉石質地的,手感相當好。
索拉爾聲音裏包含着深沉的感慨:
“人魚的喉舌便是它們的超凡器官,也是它們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它們的一聲都伴随着歌聲,從生到死。”
他似乎曾經見過這東西。
索拉爾注視着陳宴手中的人魚喉舌,語氣平靜道:
“人魚的喉舌不會腐爛,且功能很多,十分珍貴,帝都曾經有很多貴族喜歡把人魚的喉舌當做藥引,他們認爲這東西能讓他們擁有更美妙的聲音,而事實确實如此。”
“所以,帝國曾經掀起過一場對人魚的大範圍獵殺活動——在超凡側的社會,很多人曾經參與其中,當時産生了許多人們難以想象的悲劇。”
“話不多說,你該啓程了。”
傑克·巴爾多緊張的對陳宴說道:
“我感覺到那條被開拓出來的道路快要消失了,你最好抓緊時間。”
陳宴心中一凜,扭頭看去,隻見身後的冷霧已經開始變得稀薄,随着地下水域之上的風息流過,冷霧形成的道路消失速度加快。
“回頭電話聊!”
陳宴們拿着人魚的喉舌和巴格萊的項鏈,向冷霧所在的方向飛奔而去,不過片刻之間,已經回到了牢房區域。
牢房區域中央已經燃起了篝火,篝火之上似乎還架着個人,場面血腥不忍直視,好在陳宴們如今的狀态不會被凡人看到,所以能夠輕而易舉的躲過絕大多數人的視線。
陳宴們從牢房區域中央的篝火中引燃了人魚的喉舌,已經顧不上有沒有囚犯看到這樣的異常,隻是努力往回趕。
他們來到010号牢房門口,一頭紮了進去,直到來到本體身邊,幾個陳宴把本體臉朝下架起來,另一個陳宴将燃燒着的人魚喉舌放在本體的喉嚨下面。
火焰将喉嚨燒焦的那一刻,陳宴本體猛然睜開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