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繼續用腹語說道:
“今天鬥毆的這兩個山頭,其中一個的老大,那個被牙刷戳死的可憐蟲,就是這樣的老商人。”
“今天外面發生那麽大的事情,下午的晚些時候,這老商人的兒子就來到公立監獄,花大價錢進了接待室,想詢問老商人的意見——是和其他老商人一起,保護奇怪礦石在民間的流通,扼制【燈塔】的電力售賣,還是當縮頭烏龜,繼續默默無聞的等待自家存貨的慢慢消減。”
陳宴沉吟道:
“他們的手段恐怕不隻是‘保護奇怪礦石在民間的流通’那麽簡單。”
女囚點了點頭,說道:
“當然不止如此,亞楠市老一輩的商人們人脈很廣,結識三教九流很多,他們其中有人和一個叫【斯派羅工業】的礦物公司搭上了線,并得到了一批數量相當驚人的【蛇吻岩】。”
真是有意思,陳宴心想,這些人恐怕不知道,【燈塔】提供給城市的電力也是從【蛇吻岩】礦石而來。
“總之,老一輩售賣傳統貨物的老商人們,在環境逼迫下聯合了起來,想要對【燈塔】進行抵抗,以此來獲取他們能夠出存貨的時間。
而他們對抗【燈塔】的手段,就是【蛇吻岩】。”
“監獄裏這位老商人的刑期馬上就要到了,他不想自己出去之後面對一個破産的公司,所以他告訴他那前來探視的兒子,一定要聯合起來抵抗【燈塔】,直到他們的存貨出完爲止。”
“他的兒子扭頭剛出監獄,他就在餐廳出了事。”
陳宴恍然:
“他們的對話被人聽到了……是獄警!”
女囚說道:
“是的,除了獄警之外,沒有其他可能性,所以當這件事發生的之後,當時接待室内外的獄警就全都被典獄長召集起來,去了審問室,直到現在還沒出來。”
陳宴緩緩道:
“那麽,另一個山頭的人,就是想要維持【燈塔】運行的人了……他們的手段比我想象中粗暴的多,我本以爲運行【燈塔】的那群人應該是體面人,沒想到竟然會使用這樣無腦的暴力。”
女囚笑了笑:
“亞楠市的生意場比你想象中粗鄙的多,他們如今做出了這件事,到了晚上,各種報紙就會讓大家知道,【一個抵制燈塔運營的人】死在了監獄。”
“死亡很強的震懾手段,不但能夠吓走聯合隊伍裏的小商販,還能對中大型搖擺不定的商人産生震懾,想必這件事今天晚上就會見報,有心者會在報紙的頭版看到他們用血寫成的緻命警告。”
她再次強調了這句話。
陳宴說道:
“這麽說來,那些發電效率幾十倍的‘奇怪礦石’,成爲了整件事的導火索。”
女囚說道:
“是的,形勢已經很緊張了,幾乎是你死我亡的地步,‘奇怪礦石’的出現隻是讓沖突爆發的更早了一些。”
陳宴問道:
“你們能把我弄出去嗎?”
女囚語氣平靜:
“是的,以合法的形式,隻要伱點點頭。”
陳宴說道:
“必不是點頭那麽簡單,如果我就這麽光明正大的離開了監獄,威廉·亞當斯集團的人恐怕要集體爆炸。”
陳宴看着女囚的臉,忽然間,他的視野穿過了女囚的臉皮,看到了臉皮之下的第二幅面孔。
那是一副清秀男人的面孔,雖然是男人,但面孔看起來比女人還要漂亮,即便鼻梁附近遍布着帝國本土魯克人特有的大量雀斑。
原來如此。
陳宴說道:
“你爲什麽想要威廉·亞當斯集團爆炸呢,是因爲你想讓他們從亞楠市撤資嗎,我聽說威廉·亞當斯本人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如果他知道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堂而皇之的離開了監獄,恐怕不隻是從亞楠市撤資那麽簡單,還要用自己的人手把我挫骨揚灰才行,我到時候還得死……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我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監獄的圍牆。”
女囚問道:
“爲什麽會這麽想呢?我并非屬于你想象中這樣的人,隻是因正義而想要拯救你罷了。”
陳宴忽然道:
“在萊昂納多·亞當斯死的時候,他身上的狂暴靈沒能釋放出來,那也是你們的手段。”
女囚平靜的看不出任何破綻:
“你的想象力太過豐富了些。”
陳宴拿着拖把從她身邊走過,确認過她喉嚨上沒有存在喉結,并說道:
“你省省吧,别想太多。”
不遠處的山姆大叔一邊低聲唾罵着,一邊勤勤懇懇的打掃着地面上的血迹,仿佛完全沒聽到兩人的對話。
……
……
到了晚上,點過名後,陳宴疲憊的躺在床上,牢房區域很快熄燈了。
熄燈後大概十分鍾左右,旁邊牢房裏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這聲音裏還夾雜着比較密集的腳步聲,那些腳步聲随後隐沒入旁邊的牢房中。
随後,一個穿着白色隔離服的高大身影出現了。
從白色隔離服面部的軟透明塑料闆看進去,便能看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那張具有鮮明傑爾曼人特征的臉。
陳宴看到這家夥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到這家夥名字的另一種釋義:
處刑者。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進入010号牢房的安全門中,一個同樣健碩的男人緊随其後。
是克萊恩!
克萊恩的身體怎麽恢複了?!
“今天晚上都機靈着點,别睡太死,11點的時候,那怪物還會來。”
陳宴内心用今天剛從山姆大叔那裏學會的髒話唾罵一聲,問道:
“安全門上不是通了高壓電嗎?怎麽還拿我們當誘餌!”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根本就是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
他對着克萊恩點了點頭,後者表情僵硬走進門中,安全門随即閉合。
克萊恩坐回床上,臉色始終僵硬。
“克萊恩,發生了什麽?”陳宴低聲問道。
“是很糟糕的事。”克萊恩明顯不想說。
陳宴興奮起來,忍不住露出笑容,語氣變得狂躁:“到底是什麽?!那對我們來說很重要!關系到大家的死活!”
語氣中的笑意代表他完全不把“大家的死活”當回事。
克萊恩先是蓋着被子躺了下去,然後腦袋扭成90度,看着陳宴,說道:
“是某種詛咒,宴先生,一種誕生自監獄之中的詛咒,那詛咒曾經帶走了一些人的性命,如今因某些原因被激活,再次出現在監獄之中。”
陳宴看着克萊恩呆滞的眼神和脖子誇張的扭曲幅度,立刻明白,現在,是他自己在對自己說話。
于是他立刻繼續問道:“詛咒是因何而起的?又是怎麽生效的?我昨晚看到那東西趴在你身上……”
“克萊恩”回答道:
“是某種因詛咒而生的**鬼,以吸食人類精力爲生,我的精力被它吸走了,所以才變成那副瘦弱的模樣。”
恩?這和山姆大叔說的有出入啊,按照山姆大叔所說的監獄傳說,昨晚那怪物應該是【傍晚11點後的鬼新娘】才對。
陳宴更相信“克萊恩”的話。
“克萊恩”繼續說道:
“我偷偷查看了醫務室的醫療記錄,發現這樣的事情時不時就會發生,隻是有時候被大家發現了,有時候沒被發現。”
“那**鬼應該是一直待在監獄裏,時不時就會出現,從沒被抓到過。”
“處刑者想要抓捕那東西,但我覺得不太可能,那東西似乎是被某種力量保護的,所以才能隔三差五吸食囚犯的精力而不被發現。”
“上次那東西出現之後,醫務室的醫生們研制出了針對詛咒的特效藥,這是我能夠恢複的原因,但是那特效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有成瘾性。”
陳宴眨了眨眼,克萊恩的頭已經扭過去,恢複了正常的狀态。
頭上纏着繃帶的石像鬼從克萊恩上鋪探出腦袋,警告陳宴:
“那玩意兒今晚再來,你不要說話,也不要亂動,那東西很敏感,任何舉動都會激怒它。”
石像鬼明顯知道一些事情,而且他不怕别人知道他知道一些事情。
石像鬼明顯在保護他,陳宴心想,昨晚那個假的呼噜聲,也許就是石像鬼?
可石像鬼爲什麽要保護他呢?
陳宴心想,石像鬼以前是混幫派的,還是亞楠本土魯克人的白皮幫,按理說白皮幫的生意應該很廣,傳統産業多多少少都會有涉及,如果威廉·亞當斯集團退出亞楠市市場,最先受益的就是他們。
‘那麽,他們應該想要我活。’
而作爲和他們藕斷絲連的石像鬼,也需要陳宴活着。
陳宴認爲,這就是石像鬼如今對他多有照顧的原因。
陳宴上鋪的弗蘭克則一言不發,他在監獄裏待得足夠久,見慣了大風大浪,似乎認定那**鬼不會喜歡他年老色衰的身體。
陳宴在忐忑中閉上了眼睛。
胡思亂想之間,他使用量子分身查看了手機。
手機上竟然有一條短信:
《好兄弟,今天晚飯之後,我們在小沃爾夫·瑞博特帶來的亞楠晚報上看到了一條信息,說亞楠市公立監獄裏面死了一個賣豪華煤油吊燈的商人,并且沒能查出兇手!
公立監獄裏面那麽危險嗎?我聽說弱小的人會遭到令人發指的欺負!你在裏面真的還好嗎?大家都很擔心你!一定不要忘記召喚我的符咒!》
陳宴嘗試打了電話,但沒有打通,所以隻能編輯短信予以回應:
《我還好,那個人死于勢力之間的争鬥,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以想象的事,你不要忘記去采購改造礦機的零件就好,我或許會在未來某個關鍵時間點用到礦機,很關鍵。》
陳宴心神不安的閉上量子分身的雙眼,在010号牢房裏睜開雙眼。
現在剛剛熄燈,還不到晚上9點,那隻**鬼要11點才會出現,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
陳宴胡思亂想之間,心裏想到,按照山姆大叔所說,之前獄警們就殺過**鬼一次。
但是在那之後,昨天晚上,**鬼又出現了,這說明**鬼是不能用物理手段殺死的。
他心想,這或許就是處刑者今晚要拿他們當誘餌,活捉**鬼的原因。
他又想,這監獄真是太他媽怪了,怎麽會出現這樣的鬼東西……
時間在漫長的煎熬中一點一點過去了,陳宴如昨晚一般,迷迷糊糊的,意識就逐漸不清晰了。
到了晚上11點的時候,那股冰冷的霧氣再次出現了,而和昨晚不一樣的是,當冷霧出現的時候,克萊恩從床上站了起來。
陳宴的警惕喚醒了自己,他睜開眼睛,看到了克萊恩健碩的身軀。
他看着克萊恩光着腳,無聲來到安全門前,跳起了舞。
陳宴從前從來沒見過這麽壯的男人跳這麽溫柔的舞,今日一見,備受打擊,一下子傻了。
‘克萊恩……是在用舞蹈迎接**鬼的到來嗎?’
陳宴又很快發現不對勁。
‘這個舞,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好像是有一次坐公交車的時候,看到中央公園外圍有人舉辦婚禮,婚禮上的人跳的就是這種舞。’
陳宴聯想到山姆大叔所說的“白色婚紗”,一下子思維有些淩亂——
‘完了!克萊恩成了那**鬼的新娘了!’
克萊恩這人還算不錯,要是就這樣被**鬼娶走,下場也太慘了!
要是在從前,陳宴絕不會管他,隻要沒影響到自己,管他克萊恩被什麽東西帶走呢!就是跟王八結婚,都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但陳宴現在不一樣了,他莫名其妙感覺克萊恩是不能被帶走的,而且他總是感覺傑克·巴爾多以前說得對:好人就該被幫一把!
陳宴還未有所動作,便看到一個高大的陰影出現在牢房門外。
是**鬼!
克萊恩停下了舞蹈,伸出手來,姿态優美,仿佛穿着婚紗等待新郎親吻手背的新娘。
而**鬼則明顯單膝跪地,隔着安全門的栅欄,拉着克萊恩的手,眼看就要親上去。
這一刻,陳宴心中有所明悟。
‘【親吻】就是詛咒激活的最後一步!絕不能讓它親上去!’
可周圍埋伏的獄警們完全沒有動身的征兆!
陳宴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沖破了昨夜禁锢他,今夜又再次出現的那股力量,霍然從床上坐起身來,對着安全門方向大聲吼道:
“我反對這門親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