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設定時間,沒有設定範圍,對斯沃姆産生那無序的通感在一瞬間侵占了陳宴的整個身心。
混亂的通感産生了:
随着眼前的黑暗逐漸退去,被蒼白探照燈光照射的溶洞像是被打上了一層高飽和度的濾鏡,一切都變得鮮豔起來——溶洞頂上的鍾乳石,鍾乳石中來往的各色爬蟲,清澈見底的水域,以及水域之下的……屍體。
水底密密麻麻全是怪蛇的屍體!
那些屍體不知道已經沉在這裏多長時間,大部分已經被水中無處不在的硝化細菌啃噬的破爛不堪了,水下的其他生物遊走于怪蛇的骨骸之中,仿佛怪蛇本身就是水底世界的一部分。
當陳宴看到鋪滿水底的那些蛇屍時,那些早已腐朽的東西仿佛活了過來,托着殘缺不全甚至帶着骨骸的肢體在水底搖擺,掙紮浮動,像是要沖上水面!
也是在看到這些屍體“複蘇”那一刻,陳宴感受到一股磅礴的“使命感”從内心爆發——從斯沃姆的内心爆發——他想要消滅這些東西的欲望似乎來自本能,陳宴從未體驗過如此純粹的仇恨和殺機,那感覺就像是……
宿敵!
斯沃姆和這些怪蛇是宿敵?!
斯沃姆劇烈的情緒波動和帶着仇恨的注視像是激活了什麽東西,在目光降臨水底的下一刻,船隻之下的水域之中,一顆巨大的“探照燈”亮了起來。
那是……
某種瞳孔!
整個水底開始了劇烈的波動,渾濁如霧氣一般在水底氤氲彌漫開來,“探照燈”周圍的輪廓逐漸隐約可見——
幾條巨大如蚺一般的破碎蛇身相互糾纏,組成占據整個水底的龐然大物,原本密密麻麻鋪滿水下的小蛇隻是這龐然大物身上的點綴罷了,由數條巨蚺一般的蛇身糾纏而成的巨大身軀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東西已在水底死去多時了,但在此刻因宿敵的出現和“注視”而随之“複蘇”——此時此刻,陳宴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從水下傳來的劇烈敵意,和一絲“恐懼”。
水下那已死去的龐然巨物,竟然對斯沃姆産生了“恐懼”!
雖然恐懼産生,但龐然巨物依然沒有中止“複蘇”的過程,并張開幾乎隻剩枯骨的嘴,向斯沃姆發出了無聲的咆哮。
下一刻,陳宴隻見一隻手探向自己的面孔,插進了自己的眼眶——
斯沃姆摘掉了自己的眼睛。
劇痛中止了通感。
陳宴悶哼一聲,倒頭栽向船艙,被身邊的傑克·巴爾多一把扶住。
“兄弟你怎麽了!”
精神産生的劇痛襲擊着陳宴的雙眼,他慌亂之間握緊了拳頭,口齒含糊不清道:
“别碰我手……”
他在身體失衡的狀态下根本控制不住拳頭的方向,那拳頭先是碰到了傑克·巴爾多的礦工服,而後因對礦工服産生的混亂通感而失去了對拳頭的控制——在對礦工服産生的強烈通感的刺激之下,拳頭痙攣一般的伸展開來。
在通感的刺激之下,他渾渾噩噩想要支撐其身體,滑落在身下船體的手掌卻再次産生了通感。
他想要收回手,卻又接二連三的觸碰到了自己的礦工服、掉落在礦工服腰部的白鹭一型霰彈槍、以及轉過身的斯沃姆向他伸出的援手。
于是,無數畫面在他眼前炸開了——
黑暗地下礦洞和黑暗中的畸形怪物、鋼鐵廠熾熱灼眼的高溫鍛造腔室、礦工鎬和礦工鎬上的鮮血以及礦工鎬下發出痛苦哀嚎的亡靈……
對所接觸物品的混亂通感在陳宴腦海中産生了,這些混亂的通感像是往他的腦袋裏強塞了一堆“記憶垃圾”和“情緒垃圾”。
好在他已經有了先前産生通感的經驗,和緊急情況下做好的心理準備,在通感于大腦中産生的“海嘯”沖擊之下,他的精神奇迹一般頑強的“生存”了下來。
陳宴感覺像是有無數個大型吊鍾的鍾擺在轟擊着自己的腦仁,如果是在往日,他可能一刻都堅持不下來,精神直接斷線。
可現在,他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他的精神已經得到鍛煉,也已經有過數次産生通感的經驗,那些拿命換來的經驗讓他在這樣的“精神海嘯”之中生存着,不但逐漸奪回自身的控制權,還對腦海中産生的“通感”産生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用精神控制無序的通感”,這感覺就像是用雙手束縛高速前進的蒸汽公車。
而這無論如何不可能完成的荒誕作爲,如今卻成了肉眼可見即将發生的奇迹!
陳宴調動了自己能夠控制的所有精神,積蓄的一切力量,發出了最後的低聲嘶吼:
“給老子停!”
陳宴不止爆了粗口,還爆了腦門上的血管。
主觀意志和因通感産生的巨大精神壓力發生了正面沖突,因此迅速升高的顱内壓強擠爆了頭部的某條大動脈,他粗口隻爆了一半,腦門上已有一道血箭噴射而出,濺到了頭頂的鍾乳石上。
精神力量終于承受不住,意識斷線。
與此同時,腦海之内,因“觸碰”而産生的一切通感中的“情緒”被陳宴的主觀意志徹底沖垮,隻留下單純而無暇的記憶畫面。
……
……
冰冷的海風吹在臉上,寒冷又帶着血腥味的水汽順着鼻孔進入鼻腔。
陳宴聞着那血腥味,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你醒了!别亂動!我剛修補好你腦袋上的窟窿……”
面前依然是黑暗的溶洞,船上的探險隊員們大都已經關閉了自己的探照燈,隻留下一盞探照燈放在船隻中央,方向向上,以提供用來在水域中辨認方向的視野。
陳宴艱難的轉動眼球,便看到了韋伯臉上複雜又帶着畏懼的表情。
“伱傷的太厲害,頭頂破了那麽大一個洞,血流個不停,眼看有進氣沒出氣了,我隻能用菌株修補你破損的位置……”
陳宴動了一下嘴唇:
“謝謝……”
韋伯低聲道:
“你的身體和菌株的結合的很好……出乎我意料的好,就好像你的血肉本身就是菌株本身一樣……我剛剛修補好你腦袋上的窟窿,現在那傷口看起來已經完全消失了……”
在場的其他人聽不出韋伯話中的意思,隻有陳宴明白自己的情況,當初彌賽亞修補過他的身體,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身體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
陳宴恢複了精神之後,感覺自己身上的無力感竟然已經消退了七七八八,他甚至能夠不靠攙扶而坐起身來。
與此同時,他腦袋裏多了一些記憶畫面。
那些記憶畫面,正是之前對自己觸碰到的船上的一切,所産生的通感。
陳宴感覺自己可以輕易“看清楚”那些記憶畫面,又不像之前一樣會被那些記憶中包含的情緒所幹擾。
他心中好奇又興奮,直覺告訴他,他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情——在幾乎失控的狀态下和“混亂的通感”進行了正面的對抗之後,他和之前變得不一樣了。
陳宴回想起來,就在片刻的剛才,對斯沃姆的通感結束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處于劇烈的疼痛之中。
在對斯沃姆的通感裏,他的眼睛已經被從“精神”上挖出來過一次,雖然肉體上沒有受到傷害,但精神的刺痛感是實實在在的——陳宴雖然有視野,但在當時,那個恢複意識的刹那,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眼眶裏有眼睛。
可這一次蘇醒之後,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雙眼的劇痛,隻保留有劇痛時的“客觀記憶”。
也是這一次,随着蘇醒和精神的恢複,他更清晰的感覺到這具身體是“自己的”——
他不再感覺自己是斯沃姆,也不再感覺自己是構成船隻的木闆、白鹭一型、礦工服……
通感産生的情緒依然在,但已經成爲單純的記憶,不能再對他造成影響。
‘這就是……用勇氣直面【未知的知識】之後,所獲得的新力量嗎?’
陳宴感受着身體對世界“全新的觸感”,耳邊傳來傑克·巴爾多的聲音。
“好兄弟!”
身旁的傑克·巴爾多的高興裏帶着一絲壓抑的恐懼,低聲道:
“小聲點,他們說水底下的東西耳朵不好使,隻要小聲說話,就不會引起它的注意……”
陳宴立刻意識到,他們現在還沒離開這片水域。
也就是說,水底下的東西依然在。
陳宴想起對斯沃姆的通感中看到那由巨蚺糾纏而成的巨大怪物,心中凜然。
傑克·巴爾多在他耳邊,用很細小的聲音低聲說着:
“據斯沃姆說,咱們被水底下的東西幹擾,導緻走錯路了……蝦人正在糾正路線,據說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斯沃姆很抱歉,他說水底下那東西是沖着他來的,咱們是被殃及了。”
陳宴回想起自己剛剛感受到的“宿敵”的感覺,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他緩緩擡起上身,便看到劃船位上已經再次換成了蝦人。
韋伯則已經轉過身去,伏在蝦人身後的艙位,一隻手抓住蝦人背後的腰帶,像是在随時防備突發事件,好在船頭發生危險時将蝦人拉回來。
陳宴低聲問道:
“我昏迷之後,船舷上的那隻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