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斯派羅工業?是亞人組織的工業集團嗎?”
陳宴從沒聽過關于這個“斯派羅工業”的信息,之前還在渡輪上的時候,他爲了投簡曆,把整個亞楠市的大企業查了一個遍,有頭有臉的企業他都記得清楚,即便是小公司,他也有一定印象,而不像現在一樣,對“斯派羅工業”這個名字完全陌生。
蝦人回答道:
“不知道大老闆是誰,隻知道公司高層都是煙熏湖裏的海盜。”
海盜?
陳宴終于想起來,斯派羅工業中的“斯派羅”這個名詞,就是“海盜”的意思。
煙熏湖裏的海盜……那些家夥,難道不是被逼走投無路的難民和犯罪分子嗎?
他們連吃的都不夠,必須依靠掠劫麻風巷才能獲得食物補給,這樣的人,憑什麽成立一個工業化的企業呢?
事實是海盜們不僅成立了企業,還擁有了能夠進行地底挖掘的勘探機——陳宴記得,即便在他的家鄉,地底勘探機這種東西,也是工業化足夠發達,才能誕生的産物。
陳宴指着他剛剛帶到地下室的那桶蛇吻岩,問道:
“這東西怎麽搞?”
蝦人縮了縮腦袋:
“沒法搞,工地上管得嚴着呢!”
陳宴眉頭一挑:
“沒法搞?你這塊是怎麽帶出來的?”
蝦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陳宴沒準備直接來硬的,隻是循循善誘道:
“你知道電力在俗世有多稀缺嗎?這東西可是值錢的很,能換來帝國鎊,而帝國鎊能買來俗世中的大多數物品……帝國正在快速的工業化,工廠裏已經能夠生産出塑料,如果有了錢,我可以幫你買一些回來,蓋一棟繁殖屋。”
蝦人眼睛一下子直了:
“伱……你說什麽!”
陳宴說道:
“繁殖屋!三室兩廳!恒溫加溫器!大功率外置打氧泵!讓你家裏一年到頭全都是氧氣泡泡!”
蝦人難以掩飾大眼睛裏的憧憬,哆哆嗦嗦道:
“那東西要花很多錢的吧……”
陳宴裝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問道:
“你應該是能夠在自然界找到這樣的地方把?”
蝦人歎了口氣,開始了低聲的訴說:
“這些年,由于不正常的進化,我們的好多本能已經退化了……”
蝦人的族裔始于當年拉茲“救下”的一群小蝦。
很多年前的一天,旅館裏來了很闊綽的客人,點了很大份的水産。
在那個全社會都十分貧窮的時代,水産可是個稀罕的東西,煙熏湖裏近岸的魚蝦幾乎被饑餓的農民和難民捉光了,要想吃到新鮮的水産,就必須劃船進入煙熏湖内部,冒着被海盜嘎腦袋的危險進行捕捉作業。
穆恩老闆花了大價錢買來水産,放在後廚,但當時的大廚沒處理過蝦這種東西,不知道蝦類需要在氧氣濃度較高的水質中生存,所以沒有給盛放蝦的容器打氧,不到一個小時,運回來的蝦就死了一半。
拉茲把剩下的一半蝦放到另外的容器裏,換上新水,但蝦還是在不停的死去。
她不得不開啓水龍頭,不斷向容器裏注入新水——這一舉動挽救了剩下的蝦,因爲沖入容器的水流帶來了氧氣,剩下的蝦群死亡的速度被減緩,直到最後,少部分蝦适應了擁有這樣氧氣濃度的水質——雖然拉茲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完全是歪打正着,但無論如何,蝦是活下來了一部分。
活下來的蝦已經做不夠一道菜,于是,剩下的這群蝦幸運的生存下來——它們被穆恩先生丢給了拉茲。
拉茲養了一段時間,發現蝦的繁殖能力強的驚人,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原本的一小把竟然繁殖成了一大桶!
拉茲過上了每天都能吃蝦的快樂生活,她體格不大,飯量也小,即便每天都吃蝦,桶裏的蝦也越來越多。
在換過了所有料理蝦的花樣之後,拉茲吃膩了。
她把剩下的蝦當成寵物養着。
又是幾個月過去,蝦已經繁衍了無數代,當初的一桶變成了現在的三桶。
“拉茲奶奶見證了我們生命的頑強,感歎于生命的偉大,内心誕生了對生命的博愛,于是,便将我的祖上放生到了旅館後面的小河裏。”
陳宴在這裏打斷道:
“你喊拉茲……‘奶奶’?”
喊一個差點把自己祖上吃光的人做“奶奶”……這稱呼真是怪異的離譜。
蝦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道:
“那時候的家族繁殖很快,而且尚未啓靈,隻能當做野獸,不能看成擁有靈智的正常生命。
拉茲奶奶雖然吃掉了許多族人,但她最終還是出于對生命的博愛,讓我們擁有了族群存續的可能性。”
陳宴沉默着。
從拉茲日記中字裏行間表現出的人格來看,她哪裏是什麽擁有“博愛”的人。
陳宴估計着,當年拉茲純粹是因爲養不起那些蝦了,并出于“小氣”的原因,不想把這些蝦送給别人——又或許是因爲懶得售賣,所以才将這群蝦直接倒進了河裏。
蝦人所謂的“拉茲的博愛”,隻是一種面對無法改變的絕望事實時,一廂情願的自我安慰罷了。
蝦人清了清嗓子:
“之後無數年,不知道經曆了多少代,我的族裔雖然依舊智力底下,但代代之間依然傳頌着對拉茲奶奶的敬仰,爲了表示對她的親近和賜福的感恩,我們每一代都叫她奶奶。”
陳宴想了想,也大概了解它爲什麽這麽說——這就像是有些帝國民間傳說中某些邪教,對已經死去很久的大魔頭産生信仰,出于對力量的崇敬,信仰者就将那些傳奇人物冠以“大老爹”、“威廉媽媽”之類的稱号——即便他們曾經被這些存在傷害過——總是有人會對傷害過他們的強者産生敬意,這樣的敬意是陳宴所無法理解的。
從拉茲放生之後,蝦群無數代繁衍,亞楠市滄海桑田。
當年的地貌因人類的活動而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而蝦群的生存範圍也從地表河流轉移至地下溶洞——
溶洞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産生的。
據蝦群“口口相傳”的“遙遠傳說”,自從當年蝦群來到地下的時候,溶洞就已經存在,規模也是巨大。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某一個無法探究的日子,那天蝦群如往日一般進行着獵食、休憩和繁衍,溶洞深處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無數不可名狀的肮髒之物沿着水流奔湧而來,溶洞中幹淨的細菌和腐爛物遭到了污染,蝦群也被淹沒其中。
據蝦群當時留下的傳說,溶洞之下的水域渾濁了整整三天三夜。
天知道它們是如何在暗無天日的溶洞之中進行計時的。
三天三夜之後,一具浮屍順着水流飄了過來。
浮屍已經腫脹不堪,未知之物在體表之下遊蕩,像是随時會産生屍爆。
按照蝦群的傳說,當年最強壯的一隻蝦,爲了種群的生存,犧牲了自己,拉着浮屍,離開了蝦群的領地。
“等等,【拉】着浮屍?你确定是【拉】?”
面對陳宴的質疑,蝦人肯定道:
“我确定,當年的那位英雄是天選之子,十分強壯,能夠拉得動成年男人。”
陳宴對此保留質疑。
幾天後,那隻蝦回來了。
回來的蝦已經不是正常蝦的樣子,它擁有了人類的身軀——
它發生了進化!
從那之後,不斷有浮屍順着水流飄來,剩下的蝦群在已經進化的蝦的幫助下開始了“進化”,直到整個蝦群都變成了這種人不人蝦不蝦的樣子……
陳宴聽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心道,這何嘗不是一種血肉飛升!?
他同時心中感慨,好家夥,這哪裏是蝦?
這明明是能夠殺掉宿主的惡性蝦類寄生蟲!
類似于節肢動物門、蔓足綱的一種蝦奴,通過寄生來占據宿主本體,成爲宿主器官的一部分之後,再逐步取而代之。
他同時心想,蝦人所描述的這一整個“血肉飛升”的過程,必定和從溶洞中流出那“不可名狀的肮髒之物”有關。
陳宴甚至有一種直覺,當初那隻“英雄蝦”擁有拉動成年男人的力量,多半不是因爲什麽“天生神力”,而是在溶洞内部湧來的濁流之下發生了變異,才獲得了那樣的力量。
蝦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直到後來,我們種族的繁衍就比較詭異了……”
它并沒有訴說繁衍的過程。
“新的族人産生的速度越來越慢,族群内部越來越焦躁,原本的古老傳承不斷失去,甚至連繁殖的本能都退化了——我們還未發生進化之前,一個母體甚至能誕生上百個族人。
但在進化之後,一個母體誕生的族人隻有十多個了。
後來,繁衍數量逐漸減少,漸漸從十多個變成幾個,甚至是一個……
直到我這一代,已經出現了無法生産子嗣的情況。”
蝦人歎了口氣:
“再這麽下去,我們的族群就要滅亡了。”
陳宴沉默了一秒鍾,說道:
“但如果能有一座繁殖屋,多多少少都能提高你們的生育能力。”
蝦人知道他要幹什麽,但出于對繁殖屋的渴望,還是忍不住的肯定道:
“是的!一個合适的繁殖屋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陳宴咧嘴笑道:
“你需要很多錢。”
蝦人歎了口氣:
“可我還沒有配偶……”
陳宴說道:
“按照人類社會的規矩,隻要有了……繁殖屋,配偶也很快就會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