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下城區靠近麻風巷的栅欄街,是亞楠市所修建下城區的最後一部分。
栅欄街當年修了一半的時候,施工隊忽然被告知,市政上被用來修建轉角樓的資金庫,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沒錢了。
資金庫的資金來源于所有人的稅收,出現這樣的情況,必然是因爲稅收用到了别處。
這轟動一時的事件引起了大範圍的民憤,即便在那個連無線電都還沒有被百姓接觸的時代,也因太過惡劣而廣爲人知。
大家即便過着節衣縮食的日子,也沒少過稅收,怎麽拿稅收的錢建立起來的資金庫,說沒就沒了?
當百姓們看着報紙指着市政罵娘時,又一件明明看起來很平常,但實際上卻引起了更大範圍輿論的大事件莫名其妙的爆發了——
亞楠市歌劇院的頭牌,擁有“流光夜莺”稱号的歌姬,竟然是某位副市長的小三!
民衆的輿論一夜之間被引向對那位副市長的口誅筆伐,即便有些理智的聲音教導大家不要被轉移視線,也于事無補——
很快,人們就不記得資金庫虧空的事情了。
大部分民衆是沒有記憶的,這件事很快完全不了了之。
栅欄街這部分街區的建築并未修建完成,實際上,這裏隻是一片連頂都沒有封的“空架子”罷了,住在這裏的人們必須用泥瓦闆之類的東西作爲窗戶或是天花闆,以防止下雨天的時候被打濕了整個房間。
在這些日子,市場繁榮之後,人們有了新的可以作爲窗戶的替代品——塑料,這種廉價的材料便宜又好用,關鍵是防水,是作爲天花闆的絕佳材料。
現在,湯姆·瑞博特正站在被用塑料和木闆擋住的窗戶旁邊,打開了面前用生鏽的鋼材拼湊而成的房門。
激動很快凝結在了心裏,因爲他看到門外不隻是自己的兒子沃爾夫,還有住在他家隔壁公寓的糯米果,和其他兩個不認識的學生。
他把他們迎了進來,反手關上門,看着這些學生,目光裏充滿了擔憂:
“孩子們,你們不該來。”
沃爾夫看着父親:
“可是爸爸,你都不知道我們來做什麽!”
湯姆·瑞博特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
“你們現在來找我,除了打聽工人的事,還能有其他目的嗎?”
他猶豫了一下,出于謹慎,還是問道:
“伱們來的時候……有人跟着你們嗎?”
他知道有些人一直在追尋他的下落,那些人來自帝國的【第十三科】,是名爲“鬣狗”的暴力調查人員。
鬣狗很危險,即便面對小孩子也不會心慈手軟。
湯姆·瑞博特眼神不經意間掠過他們衣服上的校徽,那是聖光的标志,代表着聖光對他們的庇護。
好在,鬣狗雖然屬于皇帝的勢力,但在聖歌團如日中天的今天,他們尚且不敢動教會學校的學生。
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昨天傍晚冒險出去找吃的的時候,還發現了一名鬣狗的蹤迹。
好在對方沒有注意到他,不然就不會再有今天這番談話了。
“我确定沒有人跟着。”
糯米果用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她并不知道,在來的路上,跟蹤他們的人,都被彌賽亞用小石子打暈了。
他看着四人,沉聲道:
“孩子們,我并不是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們,隻是你們幫不上什麽忙,一旦知道了這件事,還會對你們造成影響……”
聖歌團的地位超然物外,但教會學校卻不是,作爲聖歌團和政府合作興辦的機構,教會學校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政府的影響。
如果因爲這件事影響到了自己兒子的前途,被計入檔案,在兒子未來的人生曆程中,無論是升學、求職甚至婚配,都可能會造成影響。
甚至……
好不容易才進入了教會學校,如果因爲這件事被開除……
湯姆·瑞博特已經對家人足夠愧疚,他不想再因爲自己的調查,而對兒子産生任何負面影響。
他一個人來做這件事,就夠了。
“孩子們,你們需要回去。”
他堅定而毋庸置疑的态度讓在場衆人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
糯米果無奈極了,把教會學校的活動内容告訴他,想要以此獲得他的支持。
但他即便知道了這件事,依然緘口不言,态度強硬極了。
沃爾夫最明白父親的脾氣,一旦父親表示出了這種态度,就一定不會再配合他們了。
沃爾夫一邊想要對父親有所幫助,一邊又想幫糯米果完成教會學校的實踐活動任務,可一時之間又沒什麽好辦法去說服父親,在寒冷的轉角樓裏急的額頭冒汗。
糯米果無奈的看向彌賽亞。
彌賽亞看懂了她求助的目光,于是扭過頭去,用淡淡的眼神看向奧斯曼狄斯。
獨眼男孩滿臉的無奈中夾雜着一絲慌亂,不過1秒鍾的時間,就在這樣的眼神中敗下了陣。
‘好吧!好吧!誰讓你厲害呢!’
奧斯曼狄斯無奈的看向湯姆·瑞博特。
在兩人視線接觸的一瞬間,湯姆·瑞博特愣住了。
他臉上的強硬和堅定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類似呆滞的癔症表情。
“那麽,請開始提問吧。”奧斯曼狄斯用很淡的語氣說道。
沃爾夫看着父親臉上的神态忽然變了,完全沒聯想到是奧斯曼狄斯控制了他——
沃爾夫的整個人生軌迹中幾乎完全沒有接觸過任何的超凡力量,以至于他根本就想不到這方面去。
他隻以爲父親認識奧斯曼狄斯——他認爲,是奧斯曼狄斯的身份,震懾住了父親。
于是,再次看向奧斯曼狄斯時,沃爾夫的眼神裏就出現了難以掩飾的恐慌。
糯米果将早已準備好的問題脫口而出:
“請把你所觀察到的下城區和工業區的現狀,以及思考過的應對方法,分條目說出來。”
湯姆·瑞博特的眼神始終注視着奧斯曼狄斯的獨眼,他的語氣相當平淡:
“下城區的失業率在這些天不斷攀升,其影響因素有三:
1工廠惡劣的用工環境讓一些無法忍受的工人失業,這些工人大多進了工廠主們聯合制定的黑名單,在市内生存無望的他們已經無法回到鄉下——他們已經沒有土地了。
于是,這些人其中有一部分成了幫派人員,一部分成了小偷和強盜,還有一部分成了邪教徒——
一些邪教趁虛而入,用廉價的速食食品招攬教徒,并對他們進行洗腦;
2就在昨天下午,掌握了食材市場的亞當斯家,出于某種外界不可知的目的,對市場上的某些食材進行了不正常的定價,導緻原有的市場秩序被打亂,民衆感受到了被城市愚弄,進一步導緻對市議院的信任危機——
這樣的信任危機在現階段并沒有造成太大影響,但如果繼續下去,一定會導緻更嚴重的後果;
3市政對工廠主的絕對支持,導緻工人們根本沒有進行談判的權力,一旦出現矛盾,很大概率會醞釀出暴力沖突。
而在暴力沖突中,工人是絕對劣勢的,他們沒有暴力武器,處于絕對的被動。
之前發生的零件廠屠殺事件證明了這一點,并向其他未參與其中的工人們釋放了一個潛在的信号:要麽抗壓工作,要麽失業流浪街頭。
一旦想讨價還價,就必定要面臨死亡的威脅。
這種惡劣的環境醞釀着更可怕的風暴,風暴一旦開始,必将造成比暴力沖突更加惡劣的災難。”
糯米果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卻不知道下城區的形勢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她必須抓緊時間:
“零件廠的屠殺事件究竟是怎麽回事?”
湯姆·瑞博特回答道:
“那是發生在這周一下午的惡***沖突事件,起因在于零件工具廠的三個工頭,想要和工廠主商量增加工資的事情。
起初談判很順利,他們雖然沒有争取到更短的工作時間,但争取到了更多的工資——雖然隻是口頭承諾。
但事情很快有了變化——據幸存下來的工人所說,工廠主在簽訂協議的時候翻了臉,指責他們不應該用暴力脅迫他簽字,這是違法行爲。
他們對這樣的出爾反爾表示不解,這種不解持續到有工業區武裝警員進入辦公室,将他們三個丢了出去——
他們被開除了,連同他們的工具箱一起被扔到工廠外面,并被告知,他們三個的名字上了工業區的聯合黑名單,以後隻能去工業區外的黑作坊工作了。
他們對此表示抗議,并和工業區武裝警員發生了沖突。
對方開槍了,兩人倒在了血泊裏,隻有亞裔幸運的活了下來。
半個小時後,亞裔糾結了之前被這間工廠開除的、以及之後即将被這間工廠開除的工人們,拿着錘子,把工廠主的辦公室圍了起來。
他們并不知道蒸汽公車公司發生的事情,他們以爲,隻要得到了由工廠主簽字的合同,這張合同就能依法生效,他們就能繼續好好工作。
但事實并非如此——很快,後續的工業區武裝警員趕到,雙方都不退讓,在工人們壓抑已久終于一朝爆發的激烈情緒之下,對峙變成了暴力沖突,暴力沖突又很快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湯姆·瑞博特說道:
“我僥幸拍下了沖突發生的全過程,那些照片現在就在我的相機裏。”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糯米果看到了桌子上的相機。
“如果這些照片能被傳播出去,一定能被大多數人知曉,我堅信坐在亞楠市議院裏的大人物們不會都是無良的政客……即便他們是,也一定在乎自己明年的選票——選票來自亞楠市的市民們,如果亞楠市的市民們對這件事表示了集體抗議,他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