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海潮聲出現了。
異乎尋常的魚腥味和辣椒味緊随而至,這濃重的味道讓彌賽亞十分厭惡,但她暫時沒有辦法,因爲對手藏在暗中,連面都沒露。
蒸汽公車站台周圍的泥土地面開始變得粘稠,除了混凝土質地的蒸汽公車站台之外,隻鋪了一層瀝青的街道也開始了融化,融化成飄蕩着特殊腥味的海水。
不知何處而來的水紋在她腳下擴散,眨眼之後,公交站台周圍已經變成一片黑色汪洋。
公交站台伫立于黑色汪洋之上,遍灑于海面上的月光并不能到達黑色汪洋之下,而隻是停留在海面上。
彌賽亞低下頭,便看到海面之下有什麽東西在遊動,那些東西像是魚,卻有着類似人類的體型。
在腦袋裏那些莫名其妙的記憶裏,她似乎見到過這樣的東西——她想起來,這東西名叫【幽浮】,是非常劣質的碳基生物,由于其超凡力量的不穩定性,能夠穿梭于夢境和現實之間,并依靠海水存活。
她還知道很多事,除了她出生的時候,還有出生之後,甚至還有許許多多她出生之前的事。
那些紛亂的記憶如電流般在她腦海裏湧過一遍又一遍,讓她茫然無措。
複雜的海量記憶讓她知曉這個世界的大多數秘密,而作爲代價,她無法開口說話——
或許是因爲這些知識在進入她大腦時,燒壞了她大腦皮層的語言中樞,或許是世界對生而知之者的限制,也或許是其他原因……
她正在思考,一隻醜陋的慘綠色爪子突然從她身後蒸汽公車站台之外的水面之下沖了出來,抓着陳宴的腳踝就要把他往黑色海水裏拉。
彌賽亞下意識的揮出了一刀。
楔丸刀身較短,那一刀明明不可能命中抓住陳宴腳踝的爪子,卻在下一刻割斷了爪子上的三根手指。
一聲沉悶的慘叫聲從水下出現,彌賽亞看着自己手中的刀,腦袋裏浮現出一些不可思議的記憶——
她隻需“看到”或者“知道”一個【坐标】,就能夠【鏈接】到【坐标】所在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能力從何而來,隻是單純的能夠将其使用出來。
海面之下沒有多少智力的低級幽浮們因血腥而瘋狂,它們浮出水面,于是她看到了它們那像極了魚人的腦袋——就像是腐爛了的洋蔥上出現了兩顆白色黴菌,洋蔥是它們的腦袋,白色黴菌就是它們的眼睛。
彌賽亞因它們的外貌而感覺不适,因自己腦海中對它們的記憶而心生厭惡,所以,當它們從水下向她發動攻擊的時候,她一點都沒有留餘地。
楔丸舞動之間,腥臭的膿血将她腳下的水面染紅。
幽浮前仆後繼,似乎想要用人海戰術消耗她的精力,這樣的打法相當成功,因爲在幾分鍾後,她未曾經過鍛煉的右臂,終于在透支力量的揮動武士刀的情況下,抽筋了。
無數幽浮們向她撲了上去,片刻間覆蓋了她的身影。
……
……
陳宴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感覺本體旁邊有什麽動靜,好像是水聲,也好像是打鬥聲。
他聞到了魚腥味,聞到了大海的味道——真是奇怪,怎麽可能聞到海的味道呢?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腳踝被什麽東西抓住了。
當血腥味傳來的時候,他終于知道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意識控制着本體,在現世中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
陳宴看到面前的世界籠罩着一層夜色,地面變成了黑色的水面,而在他面前,則是拿着楔丸、渾身濕透了的彌賽亞。
彌賽亞身上不是被水打濕的。
而是被血。
粘稠的血液覆蓋了她的全身,浸濕了她的衣物,也似乎……催垮了她的精神。
他看到了她蔚藍色瞳孔中的驚慌失措,那惶惑不安的眼神似乎是因爲剛剛受到了非常大的驚吓。
這一瞬間,陳宴心中升起濃烈的負罪感。
我沒有照顧好她。
他走上前去,完全沒有考慮危險,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用盡量柔和的聲音說:
“什麽也别想,我們現在就回去。”
彌賽亞怔怔的看着他,并在幾秒種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進了他懷裏。
他拍着她因嚎啕大哭而顫抖不已的脊背,低聲安慰着她,并用警惕的眼神掃視着四周。
夜色依然籠罩,危機并未退去,公交站台仍然伫立于黑色海面之上,而公交站台之外的現世則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這……是某種結界嗎……’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距離陳宴不遠處的夜幕之上,竟然有了變化——
一雙幽綠色的瞳孔在夜幕上“睜開”了。
“我并不是爲尋釁而來。”
幽綠瞳孔發出了聲音。
那像是個滄桑的、吸了很多煙導緻喉嚨出了毛病的男人的聲音。
陳宴面無表情,隻是将彌賽亞擋在身後。
“勇氣可嘉。”
男人用毫無誠意的語氣發出贊歎,并繼續說道:
“你殺了凱姆弗拉基那個老妖婆,這很好,她曾經僞裝成漂亮的女郎來騙取我的承諾,現在你讓她得到了報應,也算是幫我報了仇。”
“而我們之間,并沒有發生過什麽沖突。”
陳宴立刻意識到,猩紅瞳孔所謂的“凱姆弗拉基”,就是在上周日晚上,被他燒死的,擁有【僞裝者】能力的月之眷族降格上位者。
他皺着眉頭回道:“去你媽的,你在放什麽狗屁,欺負老子的……朋友,這叫沒沖突?”
今天晚上就讓歐嘎米叫你好看!
而對方竟然解釋道:
“聽着,我并無惡意,我隻是對你們公寓煙囪底下那地方很感興趣……”
當男人的聲音落下的時候,彌賽亞忽然擡起了手中的楔丸。
猝不及防之間,楔丸在彌賽亞手中引風而至。
男人知道那不隻是一次普通的冷兵器攻擊,他剛才使用族群的力量試探出了她的能力,所以他知道,她完全不像表面上表現出的那麽柔弱——她甚至可以在一瞬間殺死十幾個族群的好手,并吸幹了他們的生命!
直到刀尖在下一刻出現在他雙瞳之間,他才意識到,他依然小瞧了她。
楔丸那遲鈍的刀尖刺入夜幕之中,緊接着,幽綠瞳孔消失其上。
與此同時,亞楠市上城區的某個隐秘角落裏,一個穿着黑色紳士服的男人像蝦米一樣疼的弓起了腰。
“媽的……這是什麽?”
男人看着憑空出現在額頭前的一截刀尖,摸着額頭中央流下的血,感受着血液中飛速流逝的生命力,眼睜睜看着鮮紅色的血液在短短三秒鍾之後成了灰敗的絮狀物!
“能夠跨越空間!能夠吸取生命!這是什麽他媽的怪物!亞楠市從沒這樣的神明傳承!”
月之眷族擁有亞楠市最大的情報網,他确定,沒有任何一個神明,也沒有任何一個外神,同時擁有這樣兩種能力。
下一刻,刀尖消失在他面前——彌賽亞抽出了紮在他夜幕結界上的刀。
男人咬着牙,表情扭曲。
“不行……我必須和陳宴取得溝通,機會隻有今天一次……不能讓穆恩家的人搶了先!”
下一刻,教會學校附近的公交站台前,被夜幕籠罩的公交站台中,幽綠瞳孔再次出現。
在陳宴和彌賽亞兩人不善的目光下,男人再不敢故弄玄虛,把這次準備好的台詞一股腦說了出來。
“煙囪底下那地方雖然危險,但卻存在有現世中無法獲得的【規則結晶】!
我有暫時避開【荒蕪】的辦法!隻有我擁有那樣的辦法!除了我之外,你跟誰合作都不行!”
彌賽亞從未聽過這麽急促的話語,話中的威脅和引誘引起了她的不适,于是她擡起楔丸,比上次更快的一刀紮進了夜幕之中。
下一刻,夜幕如玻璃一般層層碎裂,彌賽亞身上的血腥盡數化作黑色海水,融入海面之下,和黑色海水一同如退潮般退去。
被夜幕籠罩的公交站台,終于回到現世之中。
同一時刻,上城區,男人捂着右眼在地上打滾,發出聲聲哀嚎。
陳宴看着恢複了車水馬龍的大街,又看了一眼彌賽亞,便看到少女白眼一翻,渾身一軟,當時就要暈倒。
他隻能把楔丸放在腰間,把她背在背上,就這麽一路把她背回了沃克街33号。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