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拉茲閉上眼的刹那,整個世界消失了。
陳宴的意識開始混亂。
……
渾渾噩噩,像是經曆了無數歲月的夢境。
無數畫面紛亂交錯,無盡光影重疊出現。
直到一聲決絕的低沉呼喚聲響起,陳宴猛然睜開雙眼。
他眼神恍惚的看着悲傷表情僵在臉上的歐嘎米,看着他将手中已經出鞘一半的拜淚收了回去,迷迷糊糊道:
“什麽情況……”
歐嘎米臉上的悲傷消失,拜淚也重新被他背在背上,抓住陳宴的手臂,激動道:
“宴君!你終于回來了!”
陳宴被閣樓窗戶外湧進來的冷風一吹,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錯愕的看着歐嘎米,又看向身邊小書桌上堆疊的筆記紙,再一扭頭,忽然發現,閣樓角落裏的那堆枯骨,消失了。
他指着閣樓的角落:
“那裏……原本有一堆腐敗的枯骨。”
歐嘎米看了看他指向的角落裏,又看了看眼神笃定的陳宴,還是決定開口說道:
“我未曾看到什麽枯骨。”
他看到陳宴眼神中迸發出些許光亮。
與此同時,陳宴再次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那堆枯骨,消失了!”
歐嘎米并沒有顱内之眼,靈視也不好,既然陳宴說有,那便是有吧。
陳宴對歐嘎米說道:
“我……像是經曆了一場持續無數年的夢境。”
“我在夢中經曆了許多事……”
他花費了十分鍾時間,簡單的訴說了一下自己剛剛從拉茲的失控中看到的事情,然後對歐嘎米說:
“我原本以爲那些歲月足夠改變我的心智,但當我從拉茲的失控中離開時,我依然是我——
我像是經曆了一場無數年的夢境,夢境中的一切在睡夢時曆曆在目,可當夢醒時分,夢中的事物就全都變成了……雖然并不模糊,但已經感觸不深的記憶。”
陳宴感慨道: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清晨的又一縷寒風吹進閣樓,雖然未能吹起小桌上的紙張,卻能夠給陳宴起伏的内心進行降溫。
陳宴心裏胡思亂想:如果寒風裏沒有帶着煤炭燃燒的煙火氣和人們食用早餐的香味,這意境就圓滿了。
歐嘎米聽完他的訴說,開口道:
“按照你那個【象征物】的理論,我看不到牆角的枯骨,但你能看到,說明那枯骨是存在于靈視之中的,是拉茲的象征物——【枯骨】這個象征物本身,象征着她已經死了?或是本身的意志、情緒之類,徹底消失了?”
歐嘎米說完,順口說道:
“你這個【象征物】的理論還挺有意思的,适用于超凡視野的場景之中。”
陳宴點了點頭,摸着下巴說道:
“我也覺得,那【枯骨】象征着【腐朽】或者【死亡】。”
他話鋒一轉。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枯骨】是【腐朽】或者【死亡】的象征物,那麽,現在枯骨消失了,豈不是代表着【腐朽】和【死亡】消失了?”
這一瞬間他心跳加速。
“這麽說來……拉茲她……難道重新活過來了?”
他立刻補充道:
“以人類形态活過來,估計不靠譜……”
歐嘎米忽然靈光一閃:
“拉茲會不會是被宴君你【超度】了?”
陳宴聽到這個詞,差點繃不住。
但轉念一想,他解放了她的執念,終止了她持續了一百一十三年的失控,緻使她脫離了詛咒對靈魂的束縛,這整個過程可真就和【超度】沒什麽區别了。
“似乎是這樣啊!”
陳宴差點把下巴撸秃了皮。
“雖然聽起來感覺有些怪異,但好像就是和【超度】差不多!”
懂亞裔的還是隻有亞裔,這要是随便換個什麽其他人,無論是願望還是傑克·巴爾多,或許就沒辦法立刻聯想到【超度】上去了。
想到這裏,陳宴想起來,歐嘎米當初來的時候,脖子上好像挂着一串佛珠來着……
而他曾經說過,糯米果也曾經在佛寺呆過一段時間。
這麽看來,這兩人應該也受到過佛教文化的熏陶,知道這些事情也不足爲奇了。
歐嘎米看着小書桌上的紙張:
“如果宴君的行爲和【超度】差不多,那拉茲現在的狀況就很容易猜測了——
超度的本意,是指通過誦經等各種手段,使鬼魂脫離苦難。
超度在一定情況下有引申義,是指糾正原本的過錯,使被超度者達到新的人生境界。
這樣看來……拉茲或許在被你超度之後,走上了正确的進化道路,也不一定。”
說到這裏,陳宴好奇道:
“原來如此嗎……”
他定了定神:
“那麽,問題來了:
我在拉茲的世界記憶碎片裏改變了她,會影響到原本現實中的她嗎?”
他緊接着說道:
“當然影響到了,她被我超度了,連牆角的那具枯骨都消失了。”
想到這裏,陳宴心髒怦怦直跳:
“這裏存在有一個時間上的邏輯錯誤——
我改變的是很多年前的拉茲,是即将肉身死亡時的拉茲,是拉茲的記憶中的拉茲。
可在現實中,拉茲已經走上了進化歧路,甚至已經在錯誤的道路上走了很多年,而且已經失控,且失控了無數個一百一十三年。
就因爲我的一番話,就把她走錯了無數年的道路給逆轉了?就把她無數個一百一十三年的失控給消除了?
怎麽可能!
已經有很多人告訴我,失控的積累是無法逆轉的!”
他看着歐嘎米,說出了他内心荒誕不經的猜測:
“那麽,隻剩下一種可能。”
他眼神裏綻放出的光亮對上了歐嘎米驚駭的目光:
“我對世界記憶碎片的改變,影響到了正常的曆史!”
歐嘎米隻感覺口幹舌燥:
“這也……太過匪夷所思!”
陳宴捏緊的拳頭無處安放:
“我知道有一個家夥……她能确定我的猜測是否成立!就是得等到晚上才行!”
歐嘎米對願望每天晚上的到訪已經習以爲常,一聽到陳宴說“晚上”,立刻想到了願望。
“原來如此,是那隻【靈】嗎……”
陳宴錘了兩下小書桌,釋放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後對歐嘎米說道:
“咱們去煙囪裏看看吧。”
歐嘎米想到陳宴之前對他說的關于拉茲的事情,心中有所明悟,不再提“煙囪沒有底”的事情,而是解下了拜淚,遞到他手中:
“無論如何,煙囪底下依然是未知,你需要做好防身準備。”
陳宴用感謝的目光點了點頭。
兩人再次回到房頂。
房頂上的積雪在漫長六個月的冬日裏從不融化,而此地除了歐嘎米和鳥兒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生物駐足,厚厚的一層積雪導緻在房頂上走動的時候還是有些危險。
陳宴跟在歐嘎米身後,小心翼翼到達了煙囪口,摸了摸煙囪口的煤灰,吐槽道:
“這玩意兒應該也是作爲尋常煙囪使用的,或許在打開靈視之後,就能看到園長所說的荒野上的小屋?”
歐嘎米沉吟道:
“拉茲在死前對你說了那番話,也就是說,能夠【打開門】,進入小屋中的,隻有你……或許還有威廉·馬斯特,他畢竟是小屋的建立者。”
陳宴笑了笑,看向煙囪底部光線觸及不到的黑暗:
“我不是擡杠啊……我認爲,以年輕時園長表現出的傲慢來看,他是不會給自己留【鑰匙】的。”
歐嘎米若有所思。
陳宴說完,把拜淚背在背上,順着煙囪裏已經滿是鐵鏽的扶梯開始向下移動。
一開始,他擡頭的時候還能看到天光,以及歐嘎米的臉。
随着不斷向下移動,光線逐漸消失,他便看不到歐嘎米了。
周圍一片寂靜,整個世界唯一的活物似乎隻剩不時流過耳邊的輕風。
而随着不斷下降,輕風之中出現了斑駁複雜的聲音,那些聲音的構成很複雜,各種各樣人在不同情緒下的話語聲,各種各樣野獸在不同環境下的吼聲,甚至是非人存在所發出的奇異響聲……
他估摸着已經下降到了相當于一整棟公寓的高度,便在心裏給自己打氣,然後拔出拜淚,開啓靈視。
靈視開啓的瞬間,黑暗的環境裏有了一道光。
那光線讓他熟悉極了,是昏黃的煤油燈光。
他在向下前進時,便看到昏黃光線變得越來越亮。
身邊煙囪的内壁也被照亮,他得以看到,四周用來構造煙囪的材料,是紅色的方磚——和沃克街33号公寓的建築材料并不一樣,陳宴倒是在下城區的轉角樓上見到過這種紅色的方磚。
‘這裏的建設時間,和下城區的建設時間差不多。’
‘也就是說,當年園長在建造這裏的時候,正是亞楠市下城區開始建設五十層轉角樓的時間。’
‘也或許有其他可能。’
推測出了并沒有用的信息,陳宴繼續向下。
幾分鍾後,他終于下沉到了煙囪的底部,來到一處看起來和沃克街33号公寓大廳一模一樣的正方體大廳之内。
和沃克街33号公寓大廳不同的是,這裏十分陰暗,原本窗戶的位置已經被厚重的木闆封住了,木闆邊緣鑲嵌着手掌大小的鉚釘,看起來這窗戶明顯不準備再次啓用。
大廳之外沒有任何可見光的痕迹,而在大廳之内,竟然橫七八豎的躺着許多的人類屍體!
地毯上、沙發上、桌子上……到處擺滿了穿着破爛、身體各個部位多多少少出現了腐爛的人的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