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我特别驚訝。
世界的第二層和【現世】有着完全不同的規則,且在亞楠市神秘學領域被開拓以來的曆史中,有關黃銅管道世界方面的知識體系幾乎是一片空白。
這意味着,“随意的探索”,或許代表着“永遠的迷失”。
那個名爲“柴”的年輕人……我認爲他一定知道些什麽,我認爲他知道關于黃銅管道世界的一部分信息。
有意思的是,在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黃銅管道世界之前,陳宴像是“不經意”的扭頭看了他一眼。
我敢打賭,陳宴一定看到了他的背影。
陳宴看到了,但沒有阻止,甚至沒有任何反應——這說明陳宴知道他要去幹什麽。
陳宴知道他要去幹什麽,說明陳宴對黃銅管道世界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可他才十幾歲的樣子啊。
他腦袋裏那些連我都不知道的知識,他異乎尋常的冷靜,和從衆人那裏獲取的尊敬,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讓我感覺到了不适,我覺得他一定有問題。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黃銅管道世界中的探險者們之間似乎爆發了激烈的争論,但他們距離實在太遠,我什麽都聽不到。
最終,他們在我視野的盡頭折返了——他們終究還是對【未知的知識】心存敬畏,沒有深入世界的更深處。
我想聽聽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嗯?
我……我怎麽忽然腦袋有點暈?
我眼前的場景怎麽變了?
陰暗、潮濕、又溫潤……紅色的光暈、血腥的味道……這是哪裏?
我……我似乎要失控了!
不行……我一定要把一切記錄下來!我一定要……
(2月13日補充:
在這之後,我經曆了這輩子都沒經曆過的詭異情況——
我成爲了一個嬰兒。
我的靈魂被強行塞進了這個嬰兒的身體裏,這真是匪夷所思,因爲我已經是死靈了,沒辦法被容納進生人的軀殼。
像這樣強塞的話,靈魂和身體不能搭配,必然要導緻軀體的快速腐敗。
而将我強塞進嬰兒身體裏那人,明顯不在乎這件事。
真是個瘋子。
緊接着,我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張慈祥又緊張,幸福又茫然無措的臉——
那是103号房的女孩——
那是……
那是我的母親!
該死的,苗應初把我塞進了女孩腹中胎兒的身體裏!
這樣邪惡的手段,他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
這簡直跟很多年前與聖歌團敵對的惡堕教團有一拼了!
苗應初将孩子從女孩懷中抱走,并親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道:
“你已經很累了吧?你可以歇一歇了,旅途以此爲終點如何?你已經完成了生而爲人的使命,閉上眼睛,你将會得到真正的解脫……”
他的聲音裏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即便是我——即便是一個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死靈,在他那溫柔的聲音之下,也幾乎要淪陷。
這樣令人崩潰的異狀持續到門被撞開。
陳宴和他的同學們闖了進來,一眼看到了苗應初懷抱中的我,和倒在床上,已經沒了呼吸的女孩。
陳宴背後的安澤姆幾乎克制不住,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你都幹了什麽!”
苗應初将連襁褓都沒有我的舉了起來,眼神明亮如夜空中的星辰:
“請大家看!這便是冰川世代的生命體!”
衆人被“冰川世代”這四個字而吸引了目光,隻有怒火中燒的安澤姆依然情形,手中凝聚的聖光之劍在下一刻就要舉起來。
陳宴像是感知到了身後安澤姆的動作,他伸出手,擋住了安澤姆的劍。
安澤姆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陳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抉擇。
而陳宴身後的巴巴羅薩則把陳宴的動作看在眼裏,綠豆大小的眼睛裏浮現出他人看不到的思索神色。
其餘衆人神色各異,唯一相同的反應,是開始仔細聆聽苗應初的話語。
苗應初眼神裏是近乎瘋癫的狂熱:
“前些天科考船靠岸的時候,我從其中帶出一枚受精卵——是的,你們沒聽錯,不是分裂的細菌和原生生物,不是出芽生殖類生物,不是以孢子進行繁殖的生物,更不是斷裂和營養生殖類的生物!”
他熾熱的眼神掃過每一個同窗的臉,一字一句道:
“是和我們人類一模一樣的有性生殖産生的受精卵!”
他向衆人展示着我——展示着嬰兒。
“現在,我已經用特殊手段,使其降生。”
他的指尖劃過嬰兒臉上的鱗片,以及混合着異樣顔色的多瞳瞳孔:
“大家看,這嬰兒有着迥異于人類的特征,這些特征想必大家多多少少在科考船上卸載下來那些東西身上都見過。”
人群中的巴巴羅薩小聲吐槽道:“我可真沒見過,誰都像你一樣敢在那些大人物眼皮子底下作祟啊……”
苗應初從口袋裏拿出一把沾血的刀刃:
“這是一把普通的刀,是我從沃克街上的五金店裏買來的,其上被我用一種普通的獸化病毒進行了污染——
我在片刻之前,用這把刀爲嬰兒接生。”
他眼神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而第三樣東西,則是大家從世界更深處夾縫之中爲我釋放的氣息——我從那永恒存在的氣息中提取出獨屬于冰川世代的寒冷,将那寒冷付諸于胚胎之上,以增加胎兒的成活率。”
“接下來的片刻時間裏,請大家見證奇迹。”
事實證明,苗應初所說的“片刻時間”,還是過于保守了。
在接下來的幾秒鍾裏,随着獸化病毒的擴散,嬰兒臉上屬于冰川世代生物的特征開始逐漸消失——那些鱗片融入血肉之中,于是鮮嫩的皮膚出現了;多瞳瞳孔中的數個瞳孔相互重疊,直到看起來和正常人類的瞳孔沒有任何區别。
幾秒種後,一個正常的、虛弱的人類嬰兒,出現在大家面前。
這嬰兒還保留着一些冰川世代生物的特征——比如較尖銳的手指和腳趾、比現代人更大的腦袋,以及更強壯的身體。
但比起科考船上卸載下來那些怪物而言,嬰兒确實已經相當接近正常人類嬰兒的樣子了。
苗應初激動道:
“大家看啊!一個來自冰川世代的類人生物受精卵發育而成的嬰兒,在感染了獸化病毒之後,竟成爲了現代人的樣子!”
他提高了聲調:
“這說明了什麽?!”
沒等衆人說話,苗應初便用激昂的語調說道:
“這說明,現代人很可能是從冰川世代的那些怪物演化而來的!
而我們演化的契機,就是獸化病毒!”
在場衆人中有一些完全接受不了這個答案,反應最強烈的巴巴羅薩甚至唾罵道:
“去你媽的!你他媽的才是怪物!”
更多的人沉默着,他們是來自米斯卡塔尼克大學的預備役學者,三年來的學習生涯讓他們學會了冷靜,在沒有确切的科學驗證之前,他們不會否定任何基于事實推論出的結果。
苗應初無視了巴巴羅薩,對其他人的反應很滿意,繼續說道:
“按照剛才的實驗,我可以進行這樣的可能性模拟:冰川世代的【一部分怪物】,感染獸化病毒之後,成爲了現代人。
而我們知道,現代社會的一部分亞人,原本就是獸化病毒的攜帶者——我們可否将這些亞人視爲【感染了獸化病毒的】,來自冰川世代的【另一部分怪物】呢?
亞人和冰川世代的怪物多麽的相像啊!他們因獸化而出現的特質——大家曾在教科書上看到的那些案例,簡直就和科考船上的那些怪物一模一樣!”
苗應初在此停頓:
“基于這樣的推論,我們可以做出這樣的預測——
在進化的道路上,一部分冰川世代怪物,在感染獸化病毒之後,發生了【進化】,成爲現代人。
而另一部分冰川世代怪物,在感染獸化病毒之後,發生了【異常的進化】,成爲了亞人。
這樣看來,人類和亞人并無不同,亞人也并不是人類口中所說的那般肮髒!”
大家一起沉默着,因爲沒人可以否定他的論證,也沒人能否認他剛剛做出的實驗。
即便他這樣的論證并不嚴謹,實驗數據和樣本數量也不足以爲實驗結果提供充足的可靠性。
苗應初繼續訴說着自己的理論:
“這也說明了,人和亞人原本就是同一種族,隻是在演化過程中出現了分歧——
我們現在依然能看到很多種類的亞人,他們擁有大多數正常人類的生理特征,也多多少少保留着冰川世代怪物的生理特征。”
衆人在沉默中聽着他的推論。
【冰川世代】是一個無法确定年代的時代,人們甚至不知道【冰川世代】發生在世界曆史的多少年以前——
也就是說,【現代】和【冰川世代】之間,是完全“斷代”的。
就連曆史學研究最通透的學者,也無法從曆史的夾縫裏推演出“斷代”的時間是多久,更不知道在這期間,生物發生了什麽程度的進化,世界發生了什麽程度的演變。
在科考船靠岸時,有些神秘學流派在觀察了船上的生物之後,甚至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人的演變,到底是進化,還是退化?】
如果是進化,爲什麽現代人反而比冰川世代的“類人生命體”,在體力、智力、超凡力量等等各方面,表現得較爲落後?
如果是退化,爲什麽人類文明發展到了今天這樣發達的地步?
“斷代”的那段消失的曆史中,一定發生了什麽事,那些事足以改變文明的演變——
那些事曾經發生過,未來也未必不會再次發生,站在人類文明頂端的學者們始終對此保持着警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