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場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那男人明顯不年輕了,擁有一副一聽就是被煙草熏壞的沙啞嗓音。
“今天的貨沒到?嗯?這是我的責任嗎?嗯?”
“你們出了問題,餓死了動物園裏的動物,那是你們的事。”
那個男人明顯是在打電話。
他是用什麽設備打的電話?是動物園裏的公共電話?還是手機?
如果是手機,說明他也是機械飛升實驗的參與者。
“我會如實上報這次的運輸事故,你跟馬斯特先生解釋去吧。”
“向我求情?怎麽忽然跟我求情了?剛才不是挺硬氣的嘛,嗯?”
“亞楠市的牲畜市場今天停擺了……市場停擺關我屁事。”
“我爲什麽重複你的話……老子就是想重複你的話,讓你聽聽你的話聽起來有多愚蠢!”
“我告訴你,我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麽,哪怕是聖歌團團長被皇帝宰了,都和我屠宰場牲畜的運輸沒半毛錢關系。”
“你沒有按時送來食材,就是你的過錯。”
“呵,跟馬斯特先生解釋去吧。”
“嘟嘟嘟……”
電話被挂斷的聲音從門外清晰傳來,陳宴沒敢多做停留,一個箭步朝鏈接老虎區冰箱的焚燒爐跑了過去。
他一頭鑽進焚燒爐,使足了力氣朝着焚燒爐另一邊移動,好在焚燒爐之内的空間不算太小,蹲下身子勉強能夠做到快速移動。
幾個呼吸的時間,周圍空氣迅速變冷,而他也從冰箱另一邊爬了出去——從焚燒爐回到老虎區倉庫,竟然隻用了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
陳宴一頭栽在老虎區倉庫的地面上,對着一臉懵逼的願望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快速站起身來,連看都沒看,就反手關上了冰箱門。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之後,陳宴重重呼出一口氣,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渾身癱軟沒了力氣。
‘卧槽,你怎麽了?’
陳宴想拍它的腦袋,警告她不要說髒話,但卻沒力氣把手舉起來了。
“真是……一言難盡。”
他實在累得要死,索性躺在地上,連眼睛都閉上,然後慢慢把自己見到的事物告訴願望。
‘黃銅管道孔洞裏的議員……屠宰場……焚燒爐……’
‘真是……有意思!’
‘我也從來沒見過這些東西呢!動物園受到某種結界的庇護,我的視野無法穿過籠罩着動物園的迷霧。’
願望舔着陳宴的臉,而陳宴也在此時聞到一股奇怪的刺鼻香味,那刺鼻的香味竄到陳宴鼻子裏,讓他莫名其妙的精神起來。
‘嘿,蠢虎的品種很特殊,比一些龍類都要少見,它的唾液比一般的龍涎要滋補多了,你有福了!’
竟然是願望口水的味道!
陳宴白眼一翻,身子一側,就地嘔吐起來。
‘卧槽,你這他媽是什麽反應?龍涎就是龍的口水好吧!
亞楠市的大人物們對那玩意兒稀罕着呢!有些人晚上不出來聞一聞,根本睡不着覺!
你要是拿蠢虎的口水去冒充龍涎,不知道要讓多少人搶破頭呢!
前提是你能把蠢虎的口水帶出動物園。’
他已經聽不到願望的吐槽了。
此時此刻,他隻感覺大腦渾渾噩噩,面前天旋地轉,全身上下剩餘的力氣完全被用來嘔吐了。
而他吐出的卻不是被胃酸消化了的早餐,而是深綠色的銅鏽。
不斷有深綠色的銅鏽被他吐到地上,相互摩擦發出的“沙沙”聲一時間不絕于耳。
‘啊這!’
願望的聲音驚奇極了。
‘這……是你在更深層次世界中感染的【污穢】!’
‘我隻知道蠢虎的口水大補,卻不知道還有這種功效……’
陳宴吐完了深綠色的銅鏽,隻感覺身體上的疲憊像是跟着銅鏽一起被吐了出來。
将最後一點銅鏽吐出之後,他眼前恢複清明,站起身來,感覺身體竟然比之前輕盈了許多。
甚至是顱内之眼——在片刻之間,顱内之眼已經腫脹難忍,酸澀無比,那感覺像是要瞎掉一般。
可在吐出銅鏽之後,顱内之眼已完全沒了不舒服的感覺——陳宴甚至感覺自己有了一絲顱内之眼的觸覺,能夠控制顱内之眼微微動彈了。
雖然還做不到讓顱内之眼自行睜開,但明顯已經對其擁有了掌控能力,不再像之前那樣,隻有意識非常集中,或是情緒開始高漲的時候,才會激活靈視,睜開顱内之眼。
‘你看!我沒騙你吧!蠢虎的口水真的大補!’
陳宴一個暴栗敲在它腦袋的‘王’字上:
“以後不許舔我。”
願望委屈的擡頭看他,一雙虎目中再次出現淚花。
‘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嗷!’
陳宴感受着身體發生的變化,遲疑道:
“我在黃銅管道世界裏怎麽會染上這東西?我記得我當時什麽都沒碰,隻是在其中行走而已……”
願望冷哼了一聲:
‘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陳宴看着願望腦門上白毛之下出現的輕微紅腫,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便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低聲道:
“對不起啊……”
願望很快有了回應,且聲音裏帶着些遏制不住的開心:
‘既然你低聲下氣的懇求了我,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是因爲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從而被污染了精神!’
當她的話音在陳宴腦海中落下的一瞬間,從黃銅管道孔洞進入屠宰場之前那一刻的場景驟然出現在陳宴腦海之中:
昏暗的黃銅管道之間,一個人型的黑影一閃而過……
陳宴驚訝的發覺,自己已經記不起那黑影的模樣了。
可記憶偏偏明确的告訴他,他之前見過那黑影大概的模樣。
回憶使他的腦袋産生了些許疼痛,一些透明的銅鏽出現在他手臂之上,沿着他的血管蔓延,随着他回憶程度的加深,那蔓延在他血管中的銅鏽竟然隐隐有凝實的迹象!
‘好了!到此打住!’
願望警告了他,但他并沒有就此停下,血管中那透明銅鏽的顔色依然在逐漸加深!
願望“嗷嗚”一聲低吼,一口咬在他手臂上銅鏽出現的位置。
陳宴慘叫一聲,手臂上當時就留下了兩個虎牙的牙印。
而願望的口水也沿着牙印進入血管,化作一道金黃色的薄暮,和銅鏽沖撞在一起。
下一刻,金黃色的薄暮摧枯拉朽一般摧毀了透明銅鏽,而後消失在陳宴的血管之中,消失不見。
陳宴看着自己血管中的交鋒,一時之間驚呆了,腦袋沒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願望的聲音把他拉回來。
‘唉,你的精神還是太弱了,沒辦法看到那樣的東西而不被污染……’
陳宴沉吟道:
“精神污染……是某種形式的精神疾病嗎?是通過什麽傳播的?”
願望竟然被這個問題難住了,片刻時間過後才回答道:
‘凡人的現代醫學無法對超凡的事物進行定義,但你要是非得給【精神污染】定義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你可以把精神污染理解爲一種病毒,通過視覺傳播的病毒,一旦你看到這病毒的攜帶者,就會感染病毒,而感染部位則是【精神】。’
陳宴點了點頭:
“這麽總結一下子,感覺就不是那麽害怕了。”
願望此時竟有些牙尖嘴利的挑釁道:
‘陳宴,你不是說你有直視【未知的知識】的勇氣嗎?
怎麽連看到這種程度的東西,就會心生膽怯呢?
比精神污染更可怕的東西還有很多,如果每次都因此膽怯,本來就不充足的勇氣豈不是很快就要被磨滅了嗎?’
陳宴沉默片刻,正色道:
“你說得對。”
他再次鄭重的說道:
“謝謝你。”
願望冷哼了一聲,但她并沒能藏住冷哼聲中的得意,以至于那冷哼聲聽起來滑稽極了,她不得不趕快用語言加以掩飾:
‘其實也怪不得你,凡人知道的最多,因爲知道的多,所以畏懼也多,精神還在所有碳基生命中最脆弱,在面對未知的知識時有所膽怯,也在所難免。’
‘總之,勇氣是鍛煉出來的,你隻需意志堅定的向前走就好了!’
陳宴點了點頭,又摸了摸願望的腦袋,而願望也很舒服的蹭着他的手心。
‘哼……’
願望小女孩的那個人格明顯有所不滿,但這次并沒說什麽難聽的話。
他收回手來,想了想,再次問道:
“我剛才跟你描述的那個屠宰場,到底是什麽地方?那些肉骨頭又到底是什麽東西?你知道嗎?”
說到這個,願望竟然罕見的嚴肅起來,回答道:
‘根據我個人的不負責猜測,那些肉骨頭,很可能是【亞楠市的血肉骨頭】。’
陳宴愕然:“什……什麽?”
願望像是在說胡話一般:‘你看啊,屠宰場門外面那個人在打電話的時候,明确說了:
因爲亞楠市的【市場停擺】,導緻【沒有足夠的飼料】,所以才出現【沒有喂養出足夠個頭的食材】的情況。’
‘在他的表述裏,【市場停擺】和【沒有足夠的飼料】,是因果關系。’
‘市場停擺,導緻買不到飼料——這是正常情況。
但動物園是什麽地方?動物園是他媽的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的地方,就需要用不正常的道理去理解。
【市場停擺】導緻【沒有足夠的飼料】去喂養【看起來像是豬牛羊,但實際上是靈長目的動物】——
以我的經驗,從規則的方面來看,這句話可以翻譯爲:
【社會秩序除了問題】導緻【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收集【看起來像是人,但實際上是資源的社會族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