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被拉長影子的頭部延伸出兩隻修長而分叉的角,四肢關節從中間開始彎曲,如同骨折,這些看起來像是彎曲骨折的四肢之下,則是……看起來像是蹄子的東西。
陳宴震驚道:“你……是驢怪!”
“妹妹”再次開口,已是一個暴躁的、富有磁性的、像極了廣播裏播音員的男性聲音:“你才是驢, 老子是鹿!”
是一隻鹿……
擁有播音員一般磁性男聲的鹿……
這東西,好奇怪……
陳宴愕然道:“你也是從動物園裏來的?”
鹿眼看着自己藏不住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攤牌道:“威廉·馬斯特那狗東西看到你妹跑了,氣急敗壞,就拿老子來當替代品。”
嗯?妹妹竟然是可替代的嗎?
還是說, 鹿身上有和妹妹相似的某種特質,所以可以用來當做替代品來使用?
沒等陳宴想明白, 鹿再次開口了:“你要是能幫我逃出去, 我就能把威廉·馬斯特在動物園裏做的事情告訴你。”
“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妹腦子裏有【鏈接】的事情告訴威廉·馬斯特,讓他知道,這具身體腦子裏的【鏈接】能直接通向你的大腦。”
陳宴:”你他媽……“
鹿那磁性的聲音裏充滿了自信:“覺悟吧,陳宴,你必須救我。”
陳宴:“不救,你去告訴他吧。”
鹿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直接傻了,不可思議道:
“你可知道威廉·馬斯特有什麽樣的手段?你敢讓他知道你妹和你的腦子是連通着的?他如果知道了這樣的事,還不是随便怎麽玩弄你們!”
陳宴回道:“我想了想,救你這件事,也不是不行, 但你得告訴我,在進入動物園之前,你是什麽人。”
鹿沉默下來。
陳宴再道:“交易是雙向的, 不是嗎?你現在知道了這件事,如果我把你救出去,你再告訴别人,我依然會受到别人的威脅。”
鹿沉默着。
片刻之後,它似乎想清楚了利弊,開口道:
“你即便救我出去,我也沒機會告訴‘别人’了,我在進入動物園的那一刻已經死去,如今隻不過是想尋找一個重新降臨塵世的機會……
即便在沒有肉體的情況下,我沒辦法在塵世停留太久,但我依然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陳宴捕捉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于是問道:
“我知道,動物園的受邀者基本上都是超凡者的死靈,但那隻是肉體層面的死亡,靈魂并未徹底消失,怎麽能說是’死了‘呢?”
鹿回答道:
“不,動物園裏的情況比你想象中複雜的多:
有些東西是活着進去的,這些東西的生命層次很高,但依然被威廉·馬斯特捕捉到了,它們擁有了特殊的待遇。
大多數東西是在肉身破滅之後進去的,比如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我隻知道,當我再次擁有意識的時候,已經站在動物園的門口排隊。
還有許多其他特殊的情況……”
陳宴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去上班時的場景。
夜晚的受邀者會失去死亡時大概一天之内的記憶,這是鹿不知道自己爲何死去的原因。
“我還有妻子和孩子,我們的房子在伯明翰街南區的791号,那是一棟三層的别墅。”
鹿交底了。
陳宴知道,它一定是從妹妹的腦袋裏知道了許多關于他和她的信息,判定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才敢這麽做。
陳宴依然對它給出的信息抱着警惕的态度,說道:“很好,你把這些信息告訴了我,我無論如何都會上門拜訪,如果你所說爲真,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
鹿再次重複道:“我把靈體符陣和召喚咒告訴你。”
它蹲下身來,在地面上畫出一個簡單又古老的單詞,陳宴認出那是古帝國語,和現代帝國語有些像,但複雜的多。
“在地面上畫出靈體符陣,站在符陣旁邊,念誦【悼亡者殇,魂兮歸來】,我就會被召喚。”
這句召喚咒同樣用的是古帝國語,聽起來像是某種祭祀時用的唱詩,有明顯的韻律和節奏。
“我記住了。”陳宴承諾道。“在調查過後,我會做出決定。”
鹿的聲音有些焦急:“今天是工作日,威廉·馬斯特的計劃可能已經開始,你必須抓緊時間。”
陳宴肯定道:”我會在早上前往拜訪。“
鹿的聲音輕松了一些:“希望如此。”
陳宴說完,心中升起”醒過來“的意念。
當“醒過來”的意念達到頂峰時,沃克街33号公寓的三樓,陳宴睜開雙眼。
房間裏已經有了一絲微光,他扭頭向窗戶看去,隻見天光還未破曉,但天際線上已經有了若隐若現的魚肚白。
黎明将至。
從枕頭底下摸出手表,時間已經是五點半,樓下已經聽不到嬰兒的哭聲,想來是已經睡熟了?
陳宴雖然幾乎一夜沒睡,但現在竟然不是很困,或許是因爲這些天來見到的離奇的事物太多,意志得到了鍛煉的原因?
他穿上衣服,下了一樓,來到105室門口,看到糯米果和瑪琳娜睡在床上,中間放着嬰兒,而依然穿着洋蔥铠甲的傑克·巴爾多則坐在牆邊,背靠牆壁,懷抱黑色大劍,傳出沉重的呼聲。
陳宴剛一腳踏進門,他就睜開滿是血絲的眼睛,黑色大劍也握在了手裏。
在看到是陳宴之後,他那警惕的眼睛才癱軟下來,腦袋向旁邊一歪,再次打起呼噜來。
在确定嬰兒不需要照顧後,陳宴出門買了早餐。
沃克街的流動攤販們賣的早餐越來越劣質了,現在幾乎看不到新鮮的糊糊,傳統早餐幾乎全都被各種各樣的盒飯所替代。
也不知道那些盒飯是怎麽做出來的,又到底是用什麽做出來的,1個便士就能買到兩個烤的金黃的大雞腿。
物價便宜的令人不可思議,1個便士的購買力被拉的很高,除了兩個大雞腿之外,1個便士還能買到加了蜂蜜的谷物粥,或是内部擠滿了起司醬的面包夾大培根,或是能吃的多肉類植物,也或者一大塊甜的發齁的牛軋糖。
——這些東西看起來全都不是現做出來的,而是儲存在塑料盒裏,早上才拿來賣的。
陳宴實在是不敢吃這種玩意兒。
蘇珊大媽的兒子沒出攤,陳宴在流動攤販的聚集區找了一個遍,才找到新鮮的食物——
一些加了很多糖的綠豆粥、炸出來的小面包,以及勉強看起來還算新鮮的熱牛奶——這些東西成了他和房客們今天的早餐。
提着一大兜早餐回到公寓,提醒糯米果起來吃早餐之後,陳宴才踏出房門。
現在是将近早上6點,他需要先去一趟伯明翰街,然後去上班。
踏出門,站在月台上,陳宴看到了黎明的第一縷曙光。
——
——
黎明的第一縷曙光照進了亞楠市下城區麻風巷的某座轉角樓中,那棟轉角樓和瑪琳娜曾經位于房頂的家遙遙相對。
在這棟轉角樓頂層的某個房間裏,窗邊架設着一台小型望遠鏡,如果從望遠鏡裏向外看,視線就能輕而易舉的落在滿是花圃的轉角樓樓頂,穿過薄薄的玻璃,看到瑪琳娜的整張床。
此時此刻,那張床上已經空了,連被褥都沒有,隻剩一張光秃秃的床闆。
此時此刻,望遠鏡後也沒了觀察者,鏡頭下的三腳架上鋪上了一層新鮮的煤灰,那是今天早上剛剛從空氣裏沉降下來的。
觀察者每天都要用小牛皮質地的手帕擦拭鏡頭,因爲窗戶必須開着,而亞楠市每天早上的霧霾都非常嚴重,霧霾裏夾雜着的煤灰更是鏡頭的大害。
黎明的第一縷曙光透過半掩的玻璃窗,照在望遠鏡旁的書桌上。
書桌上鋪着一層玻璃。
玻璃上一塵不染。
那曾經的觀察者,如今正坐在書桌上,白襯衫上沒有一絲褶皺,眼眶上的單鏡圓框金絲眼鏡上有纖細的金色鏈條延伸到耳邊,隐沒在烏黑又細密的發梢之中。
他那一頭流蘇一般的中長發散至肩頸,腰背筆直,眉宇之間充斥着收斂不住的英氣。
曙光照在他身上,白襯衫的胸口處隐約泛起五色光華,那五種鮮豔的色彩朦胧神秘,如今混在一起,已經分不清是哪五種顔色了。
他幹淨修長的手指正握着一支鋼筆,而在鋼筆之下泛黃的筆記本上,則是用天神州文字書寫而成的一行行小字。
《3月27日,大雪,瑪琳娜氣血虛浮,受寒之征兆,亞楠氣候寒冷,三月末時尚未開春,天大寒,需進補,由鄰居施善。》
《4月1日,大雪,無名幫派上門尋釁滋事,雖挂着新秀剃刀黨的名号,但并非剃刀黨之人,由泰盛和下城區秀義堂污水舵舵主楊日月差人解決。》
《4月13日,大雪,受神血滋養,瑪琳娜氣血旺盛,且有褪凡之兆,實在奇妙無比。
不死之王爲何選擇她?
是血脈傳承特殊,适合降臨?
是同宗同源,身軀匹配?亦或是前世夙緣?
不得而知也。》
《4月21日,大雪,太陽活屍擊退火藥桶幫獵人,實是令人震驚,活屍雖有人身,但記憶喪失,行動僵硬,甚至無法使用那把古劍,力量從何而來?
需繼續觀察。》
《5月1日,晴,瑪琳娜腹痛,我差教會學校之布施者上門查看,才知僅是腹脹烏龍亦,尬哉。》
他眼神輕柔,在曙光之下不斷翻動筆記,直到日期停留在兩個月前的10月3日。
《10月3日,碼頭遇一撲該,故鄉來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