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運載着大量工業品和工業化機械的渡輪正在路上,天神州即将在工業化無與倫比的沖擊之下迷失自我。
這片古老土地之上的一切都将被工業化的車輪裹挾着在前往未來的道路上前進,任何阻擋在車輪之前的人或事物都将被壓成齑粉。
而現在看來,先生就是那個想要阻擋在工業化車輪前的人——他阻止白虎原上的百姓們通過血腥手段積累原始财富,就相當于掘了白虎原的根——這是陳長生内心堅定的想法。
陳長生也明白,先生一定會在未來的某個時間徹底崩潰。
因爲工業化是不可阻擋的,再這麽下去,先生隻能眼睜睜看着白虎原變成他做夢都想象不到的凄慘模樣。
如果想要白虎原在工業化的浪潮中崛起,惡之花是唯一解。
陳長生曾經見證過戰争、殖民和掠奪……一切被帝國聚攏起來的物資促進了工業化的進程,而工業化所産生的生産力又無時無刻不在反哺着帝國,使其進行範圍更廣闊的戰争、殖民和掠奪……
陳長生見證過帝國的崛起,對整個世界的底層運行規則了解的更加深刻——世界上的資源是有限的,如果想要活下來,想要活的更好,就必須從别人手中搶奪。
陳長生被先生打了一巴掌,但他毫不在意。
他依然想要說服先生,天下大勢不可阻擋,惡之花隻是手段。
當百姓們通過惡之花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之後,完全可以放棄惡之花,用之前積累的資本購買生産資料,将這些生産資料用于工業化生産,然後積累更多的資本,完成農民到資産擁有者的轉變。
到了那時,白虎原上的百姓才算是真正過上了好日子。
也是到了那時,先生的心願,也才能夠真正完成。
“在你離開白虎原之後,陳長生再次找到了先生。
他還想說服先生。”
女孩的眼神已經從窗外收了回來,她看着陳宴的面孔,目光溫柔。
“這一次,先生竟然不生氣了,隻是告訴他,天下大勢不可阻擋,要是強行使用惡之花去做那些斷子絕孫的壞事,豈不是違逆了大勢?”
“陳長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先生的态度爲什麽轉變了這麽快。”
“但他依然沒有放棄,并解釋了更多。
從機器的出現到生産力的發展,從生産力的發展到資本的積累,再到工廠的出現,到農民們因工業對農業的剪刀差而背井離鄉,進入工廠……”
“先生依然不願意。”
“在一整天的苦苦遊說之後,陳長生意識到,先生不會改變主意了。”
“他離開了書院。”
陳宴疑惑道:“他離開了書院?他不是……”
女孩鎮定道:“陳長生并不是殺死先生的兇手。”
陳宴愕然。
女孩繼續道:“陳長生離開了白虎原,他并不能在此停留太久,作爲兵武元帥的副官,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回了省城。”
“緊接着,一夥逃兵出現了。”
“這夥逃兵是被人驅逐到白虎原上來的,他們進了縣城,靠着不知從哪來的火槍殺光了衛所的官兵,沖進了書院,要先生說服百姓繳糧。”
一絲冷汗從陳宴鬓角旁流了下來:“他們必定不是普通的逃兵……兵災時的普通逃兵隻會燒殺搶掠,怎麽會想到讓當地德高望重的人領頭繳糧呢?這是軍閥的手段……”
女孩點了點頭:“是的,我後來去了一趟省城,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才知道這夥“逃兵”是兵武元帥布置在白虎原上的。
原來兵武元帥早就和陳長生産生了間隙,趁着陳長生離開省城之際,控制了陳長生的人馬,并派出了殺手。”
“陳長生……他并非純粹的普通人。”
女孩吐出一個名字來:
“他身上附有一種被稱之爲【狂暴靈】的奇特存在,那東西是生物,又有一部分超越了生物,并因此擁有超越了平凡生命的力量……總之,那東西能保他性命無憂。”
陳宴沒有立刻說話,他發現自己竟然立刻接受了這種離奇的解釋。
片刻之後,他感覺喉嚨有些幹澀,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兵武元帥這麽多年才做了解決陳長生的決定,想必早已摸清楚了陳長生的底細……可他既然知道陳長生的底細,必然知道陳長生身上有狂暴靈,爲何還做出這樣隻會激怒陳長生的舉動呢?”
女孩解答了他的疑惑。
“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頂多隻能做到激怒陳長生罷了——在那時候,陳長生其實已經收到了威廉·亞當斯的來信,即将離開天神州,前往帝國。”
“陳長生能走,兵武元帥卻不能走,即便他沒有一天不向往着世界另一邊的帝國,即便他自作多情的學會了帝國的語言,甚至花了大代價學會了帝國人的口音——
他依然不能離開。
在天神州,兵武元帥還有他【必須】要去做的事。
那是自從他當年接受帝國的幫助時,就已經注定了的【命運】。”
窗外的雨漸漸大了,車廂裏的氣氛開始變的悶熱,人們似乎因這樣的陰雨天氣而變得不愛說話,大家看着窗外的雨,感受着越來越遠的家鄉,心中仿佛失去了什麽東西。
隻有女孩感受不到這樣的氣氛。
她還在繼續說着。
“兵武元帥必須留在天神州,【命運】讓他有些歇斯底裏。
他尚且不知道,【命運】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個僞命題。
【留在天神州】,隻是他自己對自己進行束縛的枷鎖。
他完全可以放棄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權力、财富、名望……隻需要做一個普通人,買到一張前往帝國的船票。
他沒有這樣做,并因此無能狂怒,憤恨中燒。
他把自己因無能而起的憤怒轉嫁到了陳長生身上,他認爲一切悲劇都是陳長生帶給他的,他認爲自己的一輩子都被陳長生毀了。
他原本可以繼續忍下去,因爲他的生活其實并不困難——他擁有花不完的财富,數以萬記的軍隊,隻需要随便點點頭就能擁有的美女。
對他來說,生活尚且過得去。
但人終究是貪婪的。
他還想要更多。
貪婪讓他不滿足于現狀,讓他拼命想要掙脫【命運】的枷鎖。
他原本可以繼續忍下去。
直到他的八姨太,生下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嬰兒。
他的心态崩潰了。
他那各種各樣壓抑的畸形情緒爆發了,對陳長生的憤怒也爆發了,心中隻剩一個念頭:
【我不能走,你也别想好過】。
他早知道白虎原書院的先生在陳長生心中的地位,于是,他引導那些“逃兵”,去往先生的書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