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陷入極端的痛苦之中。
他張大嘴巴,發出無聲的嘶吼,那修長如蛇一般的舌頭在口腔中融化了,蛇身之内發出了細密的“咔咔嚓嚓”的響聲——那是骨骼斷裂的聲音。
他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整個身體蜷縮起來,張大了無舌的嘴巴, 咬住了自己的蛇尾。
他在一點一點吞噬着自己的尾巴。
他神色猙獰扭曲,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放棄吞噬尾巴的行動。
他越吃越多,尾巴越來越短,直到片刻之後,他已經吃到了自己的下巴。
他還在吃。
陳宴感受到他内心唯一殘留的情緒,是貪婪。
他很快吃掉了自己的下巴, 接着是嘴和鼻子, 然後是眼睛和前額……
三叔把自己整個吞了下去。
隻剩下那長滿獠牙的嘴巴。
嘴巴停止了吞咽的動作,用力将獠牙刺入身軀之中。
蛇身之上,所有鱗片之中,具有腐蝕性的唾液被分泌出來,緩慢覆蓋了他整個身軀,并在完全覆蓋身軀之後,變成了某種鈣化的結晶體。
三叔變成了一枚蛋。
一枚長滿結晶鱗片的蛋。
蒼耳因激動而顫抖着站起身來,跪坐在三叔變成的蛇蛋面前,身體前傾,如同朝拜。
“偉大進化的起點啊……”
蒼耳輕輕撫摸着蛇蛋表面的鱗片,然後小心翼翼的将蛇蛋環抱,臉上已是淚流滿面。
陳宴感覺他環抱蛇蛋的姿勢很怪異,就像是在……
孵蛋!
他媽的……蒼耳原來這麽變态的嗎!
而且……三叔剛才說蒼耳是“強行往自己身上裝把手的狠人”,這又是什麽意思?!
陳宴聽懂了,但陳宴不能接受。
恍惚之間,他隻感覺到蒼耳身上時不時散發出一股奇怪的熱量,進入蛇蛋之内。
每當一絲這樣的熱量進入蛇蛋, 蛇蛋就會發出輕微的顫動,蛇蛋之内的存在也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陳宴默默等待着。
他要等到蒼耳将蛇蛋孵化。
他想看看,蒼耳到底會孵出個什麽東西來。
三叔的這段記憶進行得很快,他在蛇蛋裏似乎完全沒有時間的概念,以至于當陳宴切換回第一人稱視角時,幾乎在感受不到任何時間流動的情況下,就感受到了蛇蛋的不正常震顫——
已經是一段時間過去,蛇蛋即将被孵化。
他切換回第三人稱的視角,隻見蒼耳兩鬓已經有了白發,原本清秀而年輕的俊美面容之上甚至有了皺紋。
蒼耳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孵化這枚蛋嗎……
沒等陳宴想明白,耳邊已傳來了輕微的“咔嚓”聲。
那聲音如此微弱,以至于差點被陳宴忽略。
蒼耳面色嚴肅的跪坐在蛇蛋面前,儀态莊重,像是在恭迎某個存在的降臨。
片刻之後,當這日的第一縷陽光照進蒼耳的會客室時,蛇蛋表面出現了第二道裂縫。
“咔嚓。”
碎裂聲清脆無比,且當第二聲響起之後,便停不下來。
密密麻麻的碎裂聲出現在陳宴耳邊, 細密而不可計數的裂痕出現于蛇蛋之上,片刻之間,蛇蛋表面那脆如薄冰的蛋皮已經布滿裂痕。
下一刻,蛋殼從内被戳破了,一隻屬于人類嬰兒的肥嘟嘟的小手出現在蛋殼之上。
那是重生的三叔。
三叔變成嬰兒了!
陳宴目瞪口呆的看着更多的蛋殼被三叔從蛇蛋内撐破,耳邊也傳來嘹亮的啼哭聲。
“哇!”
和人類新生兒的啼哭聲一模一樣!
蒼耳滿臉愛憐的抱起大哭不止的三叔,看着三叔肚臍處一片五彩斑斓的鱗片,長出了一口氣,仰起臉來,淚流滿面。
“終于是成了……”
他将三叔抱在懷中,流着淚的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喜悅,然後撥開自己的衣服,開始給三叔喂奶。
陳宴再次驚呆了。
這他媽的……
他看着蒼耳,一時之間神經短路,完全無法思考。
片刻之後,當蒼耳穿好衣服時,陳宴才緩過勁來,腦袋裏隻蹦出一個念頭:
泰盛和的神婆蒼耳,到底是男是女?!
讓陳宴更加精神錯亂的是,蒼耳雖然在給三叔喂奶,但他……或者說是她,并沒有奶水。
陳宴腦袋裏忽然有了一個不靠譜的念頭:
他/她隻是在完成某個儀式,而并不是爲了喂奶。
片刻之後,蒼耳放下重生爲嬰兒的三叔,低聲開口,卻沒正常說話,而是用古老的吟唱方法唱着不知名的詩: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孝順還生孝順子,忤逆還生忤逆兒……”
他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幾秒鍾之後已經徹底聽不清了,陳宴隻能聽出個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已經有了養育你的恩情,你要以子嗣的身份來尊重我。”
這……
似乎是某種咒語之類,能對三叔産生某種束縛的玩意兒?
陳宴完全不懂。
他隻知道,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蒼耳閉門謝客,一心一意“喂養”三叔——用自己的血。
他每日喂三叔七次血,分别在黎明、上午、正午、下午、黃昏、傍晚、午夜。
三叔每進食一次,他人類嬰兒的身軀便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增大一分。
蒼耳隻喂養,卻不進食,幾天時間下來,整個人瘦弱不堪,形容枯槁,像是随時要昏迷過去的樣子。
唯獨眼神裏,還閃着明亮的光。
也是在幾天之後,三叔已經長大了——準确的來說,是重生爲嬰兒的三叔,已經從一個嬰兒,長到了蒼耳腰間的高度。
蒼耳看他的目光之中隻有愛憐。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不但喂養,還教三叔爲人處世的方法——他在把自己的世界觀灌輸給三叔。
陳宴心中有特别不好的預感,但他不知道這股預感從何而來。
直到半個月後的某一天,重生的三叔已經長成了英俊的小夥子,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半點怪異的氣息,整個人意氣風發,正常的不可思議。
在這一天,蒼耳換上了當初三叔變成蛇蛋那一夜的祭祀服,站在年輕的三叔面前,說道:
“你馬上要成年了,往世的記憶也即将蘇醒,那是完全無用的經曆,不配成爲你的一部分。”
年輕的三叔恭敬的回應道:“任憑您的吩咐。”
蒼耳看到他的姿态,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從背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短刀,從三叔頭頂劈下,将他一分爲二。
血瀑染紅了整個會客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