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
街角的某條暗巷裏,陳宴看着兩個警員押着克萊恩上了警車,興奮的伸出手,對歐嘎米說道:“我赢了!”
歐嘎米撇了撇嘴,願賭服輸的把一枚便士放在他手心,不可思議道:“你怎麽知道他會替你認罪的?”
陳宴擺了擺手:“其實吧,這不算替我認罪, 而是一旦他認了罪,這整件事就成了他幹的——伸張正義的人,就成了他。”
歐嘎米好奇道:“你如何笃定他會這樣做呢?”
陳宴撇了撇嘴:“我猜的。”
歐嘎米有些氣急敗壞:“宴君,你可真是敷衍!”
陳宴看了一眼離去的警車,收起笑容,換上一種頗爲唏噓的語氣:
“真的是猜的……我看到他在面對比利時如此憤怒,就猜他心中真的存在正義……以暴制暴也是正義的一種, 而且最爲高效,不是嗎?而且這正是克萊恩·賈斯特斯警官平時最喜歡的方式啊!”
“我猜, 他之所以在面對比利時沒有出手,完全是因爲所謂【社會規則】對内心的束縛——他不是不想,隻是不能——他渴望沖破規則,但規則早已束縛全身,讓他無法自拔!”
“他不能,我就幫他能——助人爲樂是一種美德,不是嗎?”
歐嘎米看着陳宴,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這無數年間見過的那些被仇恨蒙蔽的人們。
陳宴還在自顧自的說着。
“我隻是幫他釋放了内心的野獸,幫他打破了規則的束縛——你看,他什麽都不用做,我就能夠幫他沖破規則的壁壘——他隻需要承受結果——
我賭他希望承擔這樣的結果,因爲我認爲他本質上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刻意的壓抑了自己天性的瘋子——他在平時的那些暴行已經充足的證明了這一點!
我賭他期望出現這樣的後果!
我賭他心甘情願承擔這樣的後果,隻爲了爲此暴行冠以自身之名!”
歐嘎米用警惕的語氣說道:“宴君,不要迷失自我。”
陳宴眨了眨眼睛,立刻換回平時那副和善的樣子:“歐嘎米辛苦了!今晚我請客吃炸雞!”
歐嘎米看他恢複了正常狀态,就沒再多說, 隻是眉毛一挑:“此言當真!”
陳宴摟着他的肩膀:“千真萬确!”
他在此停頓了一下:“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去另一個地方。”
——
——
麻風巷就在距離今日的兇殺案發生地不遠的地方。
陳宴來到這裏的時候,不僅聞到了髒街特有的腐爛垃圾的味道,還聞到了些許海風的氣息——如果不是微鹹的海風吹散了街道上的惡臭,他怕是早就吐了出來。
此地已經是下城區的邊緣,一眼看向街道的盡頭,甚至已經能看到煙熏湖的波光。
這裏的樓也比髒街其他地方普遍要低一些,似乎是因爲海邊土壤部分沙化,地基打不深的原因,麻風巷的轉角樓基本上沒有超過25層的。
這裏的轉角樓也比其他地方“寒酸”許多,從外面看去,基本上看不到封了玻璃的窗戶。
整棟樓的外牆體上也沒有塗什麽漆料,整個看上去完全像是毛坯。
似乎是因爲修建時間很長的原因,這些樓的樓頂上大多雜草叢生,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藤蔓發育茂盛,像是給光秃秃的轉角樓戴上了一頂碩大的爆炸頭假發。
越靠近煙熏湖的轉角樓,假發就越長。
有些甚至已經倒垂下來,覆蓋了小半個樓體, 成爲了那面幸運樓體的自然窗戶。
“我記得煙熏湖還挺大的,和一般的湖泊不一樣……船上的人說, 煙熏湖是大陸的【内海】。”
歐嘎米回憶着自己來時的聽聞。
“臨近亞楠市的這一部分煙熏湖,相當于某個【海灣】,隻是龐大煙熏湖的一小部分,嗯……整個【内海】好像有另一個名字來着,我忘了叫什麽了。”
此時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麻風巷裏熱鬧極了,有時間下班吃飯的工人們擠滿了巷子兩邊各種各樣的餐館和小髒攤——工人們統稱這些吃飯的地方爲【蒼蠅館子】。
蒼蠅館子通常建立在人多的地方,而并不考慮環境如何——麻風巷由于過長時間沒有市政管理的原因,上一次鋪砌街道,還是在十幾年前。
十幾年過去,麻風巷的街道已經變得坑坑窪窪,又髒又臭,到處都是垃圾,最要命的是沒有排水溝和污水溝——這導緻臭氣熏天的死水窪遍地都是。【注1】
工人們通常表現得并不在意這些,還不如說是不得不接受——他們想要最廉價的住房,最短的通勤時間,就不得不接受這裏肮髒的環境。
像今天這樣好的天氣,街道上還被用來曬衣服:從一棟房子到另一棟房子,橫過街心,拉上繩子,挂滿了濕漉漉的破衣服。
這些衣服足夠破爛,以至于連賊都沒興趣偷。
工人們就坐在這樣的街邊,坐在這樣街邊的蒼蠅館子裏,解決每日的三餐——
他們并不是每次吃飯都要掏錢,低微的工資不足以支撐他們購買每一頓精緻的飯食,髒街有獨特的進餐規則——【包食】。【注2】
隻要花上十幾個便士,就能夠包上一整個月内一日三餐的食物。
根據來自不同文明的廚師的不同,各種蒼蠅館子裏的食物種類奇多無比,且做法千奇百怪。
最重要的,是量大管飽。
雖然食物的安全、質量和衛生都沒什麽保障,且常常會吃出各種各樣的小型節肢類動物,但工人們并不在意。
隻單單“能吃飽”這個事實,已經足夠讓貧窮的他們付出十幾個便士的巨款。
更别說大多數蒼蠅館子其實味道很不錯,那些來自異邦的食物有些味道出奇的甜美,甚至比上城區所謂的“美食”都好吃一些。
陳宴第一次看到這樣新奇的場景,好不容易收攏了心中的好奇,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髒街麻風巷247号的樓道口。
這棟樓頂上的某個位置,應該就是夢中的場景了。
陳宴和歐嘎米一前一後進入樓中。
由于工作時間緊張,工人們中午即便有時間下班,也隻能抓緊時間吃飯,不能回到房間午休,所以樓内很是空曠,一個人影都見不到。
踩着台階一路向上,陳宴始終沒有看到夢中的回廊,更沒有看到有一扇窗戶的小屋。
他本以爲自己多少能遇到個超凡者,甚至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直接碰到三叔。
有歐嘎米在身邊,如果能直接解決三叔這個隐患,就少操一份心了。
可他竟然一個人都沒碰到。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上到了頂樓。
夢中的場景終于出現在眼前。
出了樓道口,樓頂的光景一覽無餘——各種叫不上名字的鮮花在寒冷的冬日裏綻放着,它們大都沒有花盆,生長在堆積于天台的土壤之中。
偶爾有些容器乘納,多是塑料盆、塑料瓶、破了的陶瓷碗、不能用的夜壺、合成闆邊角料圍成的小花圃、已經碎了的酒瓶……
這些殘破的容器,并未耽誤鮮花綻放。
這是一座露天的花園。
露天花園的另一邊,由熟悉的木闆架起的回廊,連接着另一棟樓的樓頂——在陳宴曾經夢境中,傑克·巴爾多就是從回廊另一邊走過來的。
他站在樓道口,看向回廊的這一邊——那是一棟帶着玻璃窗戶的小房子,小房子的門緊閉着,屋内沒有光源,從外部看不到其中的場景。
那就是瑪琳娜的房間了。
【注1】:麻風巷的環境狀況原型出自弗裏德裏希·恩格斯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44.9-1845.3)第五部分《大城市》。
【注2】:人們生活的方式完全由作者杜撰而來。
【友情提示】:本書世界觀完全架空,爲作者的臆想和杜撰,并完全不涉及現實曆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