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蒸汽機的時代到來之前,佛郎機國憑借着龐大的艦隊、祖傳的航海技術,和百年一出的天才航海士,成爲了那個時代的海上霸主之一。
但他們并沒有抓住蒸汽時代的機會,因此在大航海時代落後于帝國,被帝國的巨艦和大炮轟開了國門。
國王被俘,貴族投降,民衆陷于侵略者無窮無盡的侵犯之中。
一些幸運兒僥幸逃離了戰亂,離開了佛郎機國的故土,來到帝國,成爲了不被法律承認的黑戶。
經過幾代人的努力,這些弗朗機人在帝國紮了根。
幾世經年,他們開枝散葉。
時至今日,當年那些弗朗機人的後代,一部分通過努力,擁有了正式的身份,成爲了被帝國承認的國民。
另一部分則甘于沉淪,和地痞流氓一起厮混在亞楠市的下城區,染上了不可治愈的疾病,對某些化合物高度成瘾,渾渾噩噩虛無度日。
火藥桶幫的成員,大都是第二種弗朗機人。
想到要和這樣的家夥打交道,陳宴還是有些壓力的。
火藥桶幫的弗朗機人,做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他們主營槍械的售賣,并在前些年開展了“不記名保險櫃”的業務。
這項業務的目标客戶群體是“手裏有些隐秘的東西需要保護,但由于某些特殊原因,無法攜帶在身上,也沒有自己的秘密藏匿處”的人。
大都是些無法分子。
所以當初薇薇安的父親說出“火藥桶幫的不記名保險櫃”時,陳宴就很驚訝。
薇薇安的父親,一個生活在高街,有自己生意的體面人,怎麽會來火藥桶幫這種地方存東西呢?
他存的是什麽?
當陳宴來到沃克街189号門口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蕭條的街道上一片昏暗,馬尿的味道混合着莫名其妙的臊臭氣飄蕩在街道兩邊。
廢報紙和不知是什麽的垃圾時不時飛過街道,如果仔細看,隐約能看到街邊暗巷中有人影晃動。
但陳宴沒有仔細看的心情。
倒不是因爲害怕,因爲亞裔有泰盛和的庇護,不需要太過畏懼火藥桶幫的勢力——
火藥桶幫和泰盛和之間并非敵對,而是類似于夥伴關系,兩者之間有很多生意上的往來,利益交織在一起——這意味着火藥桶幫不會對亞裔下手。
更何況,火藥桶幫的不記名保險櫃生意,已經經營了将近十年,并沒有聽說過出現任何問題——這說明這群弗朗機人的信用相當不錯。
他伸出手,敲了敲沃克街189号的木門。
那是一座看起來頗爲古樸的門,門上雕花表面的褐色油漆已經褪色,借着昏暗的暮色,便能隐約看到漆面以下腐朽不堪的木質門面。
等了片刻,無人應答。
他再次擡起手來。
還未敲門,那門上的方形保險口便打開了。
一雙黑洞洞的鋼管出現在保險口内。
“是誰。”
帶着弗朗機口音的帝國話聽起來很奇怪,像是舌頭打了結。
陳宴意識到那雙鋼管是某種槍械,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低聲回答:“我要使用保險櫃。”
門内的聲音毫無波瀾:“編号。”
陳宴回憶着開口道:“5371。”
門内的聲音似乎輕了點:“密碼。”
陳宴回答道:“710309。”
“嘭……”
保險口被合上了,緊接着傳來的是“嘩嘩嘩”翻閱紙張的聲音。
片刻之後,沉悶的生鐵撞擊腐朽木頭的聲音,從保險口内發出。
然後,門内響起了一個接一個的開鎖聲。
“咔嚓,咔嚓……”
接連不斷的開鎖聲足足響了三分多鍾。
“吱呀……”
木門開了。
一個身穿白色棉背心,身材矮胖的弗朗機老頭出現在門後。
他身上的棉背心已經很久了,棉背心内裏的保暖衣也已經洗的褪色,但明顯打理的不錯,而且沒有補丁。
他亂糟糟的頭發是黃白相間的顔色,嘴上沒有胡子,手裏杵着一把雙管獵槍。
“走。”
他向後退了兩步,雖然放下了槍口,但依然面朝着陳宴。
陳宴向前走了兩步,借機瞥了一眼火藥桶幫這座産業的内部:
火藥桶幫這棟私人公寓内部的空間,和陳宴的沃克街33号差不多大,但依然很擁擠,因爲大多數空間被各種各樣的私人物品堆滿了。
即便是最寬敞的中央走廊裏,空間也顯得狹**仄。
一瞥之間,老頭來到他身側。
“停。”
陳宴站住腳,隻見老頭拿出一塊黑布,準備蒙住他的眼。
老頭的手法很粗暴,黑布結結實實遮蓋住了他的視野。
眼前一片漆黑,這黑布明顯是遮光的特制布料,而不是普通的亞麻布。
“轉圈,十圈,不許停。”
陳宴依言照做,轉的暈暈乎乎。
十圈過後,老頭拉住他的胳膊。
“走。”
陳宴向“前方”走去。
當人失去視覺的時候,聽覺就變得十分靈敏。
陳宴聽到右前方傳來了竊竊私語聲,那聲音并非帝國語,聽起來有很多佛郎機語言的饒舌音。
左前方更遠的地方,則是正常的交談聲,那交談聲并沒有被故意放低,但陳宴依舊聽不清楚。
與交談聲一道傳來的,則是撲克牌被摔在桌面上的聲音——左前方房間裏的人,似乎是在打牌?
腦袋上方則傳來輕微的、沉悶的“砰砰”聲,像是木頭撞擊石灰牆壁發出的聲音。
夾雜在這“砰砰”聲之内的,則是極其輕微的、被壓抑住的喘息聲,那聲音來自不同的人,且能夠聽出聲音的主人進行了明顯的自我克制。
陳宴意識到,沃克街189号的這棟房子,一定有很多人。
很多火藥桶幫的人。
在數了12個數之後,弗朗機老頭示意停下,左轉。
“小心樓梯。”
樓梯?
是向上,還是向下?
陳宴伸出腳試探,然後一腳踏空。
是向下的樓梯。
不記名保險櫃在地下室嗎……
他慢慢向下走,耳邊聽着鞋子碰撞木質樓梯發出的沉悶響聲,鼻尖嗅到了陳年木頭的氣息,和沉重空氣裏的那股陰冷的發黴味道。
他在心裏默數着走了33階。
“到了。”
終于來到了火藥桶幫不記名保險櫃的所在地。
“繼續走。”
陳宴越往前走,就越驚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