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眼的木質義手左臂差點讓陳宴忽視他身上的另一樣東西——
他背後背着兩把刀。
真正的武士刀!
這人是什麽?
忍者?還是武士?
陳宴不知道他是什麽,隻知道他如今站在暴雪之下的寒風中,凍的鼻涕凝固在了嘴唇上方。
陳宴向下一看,才看到他竟然沒穿鞋子,腳上隻有一雙木屐。
這麽狠!
陳宴看着他這身狠人打扮,心當時就涼了一半。
這房子,是怎麽也得租給他了……
“這位客人,是三叔介紹你來的?”
陳宴一邊硬着頭皮發問,祈禱對方能聽懂自己的語言,一邊心中大罵泰盛和那老鬼。
那老東西明顯坑了自己,
眼前的房客不但是個窮鬼,
還是個必定要住霸王店的窮鬼!
這窮鬼一看就沒幾個錢啊!
我這次是真要賠錢做人道主義援助了!
更嚴重的并不是這些。
讓事情變得嚴重起來的,不是收留兩個窮鬼,
而是收留兩個沒有身份的偷渡者。
在帝國,留宿黑戶,将面臨十分嚴重的法律制裁。
所以陳宴臉色很難看。
他抱着一絲僥幸心理問道:“這位……大哥,你有簽證嗎?”
男人髒兮兮的臉上浮現出迷茫的神色,明顯聽不懂陳宴的話,
那眼神中的迷茫明明在訴說着他内心的迷茫——
他懵了!
被人介紹來的時候,他還以爲這間公寓的房東也是櫻國人。
介紹來自同一國家的人互相幫助,是在帝國的亞裔老移民們辦事時默認的規則。
來自不同國家的移民聚在一起,事情可能就會變得相當麻煩。
語言不通的麻煩,還算其次。
萬一,這兩個新移民所屬的不同國家之間,有戰争之類的宿怨,
事情往往就會朝着極端方向發展。
陳宴知道,三叔肯定也明白這些規矩。
但三叔依然把兩個櫻國人介紹來了。
陳宴看着男人一臉茫然的表情,心裏頓時明白過來,泰盛和那老鬼竟然是兩頭吃——
那老家夥連這個男人也騙了,所以男人看到陳宴的時候才會表現的很迷茫。
陳宴短短幾秒鍾之内,已經能夠預料到:
三叔介紹男人來的時候,肯定說了一大堆好處,
什麽房租廉價,房東好說話,沃克街警力較弱,沒辦法排查黑戶……
都是扯淡。
男人也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即将租住這棟公寓的房東,竟然連櫻國話都不會講。
就在陳宴感覺手足無措時,男人右側大腿後面,忽然鑽出一張小臉。
“你……你好。”
同樣隻穿着一件棉袍的小女孩,從男人背後走了出來。
她一隻手抓着男人腿上被凍硬了的褲子,用笨拙的語言對陳宴說:
“你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女孩大概12歲左右的樣子,棉袍下方是一件單薄的布褲子,那褲子已經被洗破了,雖然不髒,但明顯連一丁點保暖效果都沒有了。
這兩人……是父女?
女孩臉上有一些的凍瘡,耳朵也被凍破了,但這些都不足以掩蓋她清秀的面容。
“是三叔介紹我們來的。”
她拿出一張紙條,雙手遞給陳宴。
陳宴接過紙條,隻見紙條上用炭筆寫着歪歪斜斜幾個扭曲的字眼:
《沃克街33号》
簡單明了,字迹奇醜。
是三叔的風格。
陳宴歎了口氣,順手把紙條收進兜裏。
“來都來了……”
這個點兒,要是把人轟走,就算是把事做絕了,對他沒任何好處。
更何況,這個點兒,連克萊恩·賈斯特斯那個瘋子也已經入睡,沒人會看到兩人進了他的公寓。
他讓開身,想讓兩人先進門。
“我叫陳宴。”
兩人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再次對他彎腰鞠了一個90度的躬,将木屐脫掉,拿在手中,才進了門來。
是懂禮貌的租客。
陳宴内心閃過這個念頭,然後輕輕關上門。
那單薄的木門立刻将暴風雪隔絕在了門外。
風雪的聲音小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大廳角落裏燒水壺中沸水發出的白噪聲。
屋外的月光已經被暴風雪盡數遮擋,路燈的光線也可以忽略不計,但陳宴的老公寓裏并不昏暗。
在這樣的夜晚,煤油燈的燈光會顯得格外亮。
陳宴揭開沙發上的塑料布。
“請坐吧。”
他拿着包裹着橡木的玻璃茶杯,從燒水壺裏給他們倒了開水。
一大一小兩人這次終于沒有鞠躬道謝,而是接過茶杯,抱在手中,縮在沙發裏打着哆嗦,像極了兩隻受過極度驚吓的樹懶。
陳慶拿起一隻椅子,将椅子的靠背對着他們,坐在他們面前。
“嗯……怎麽說呢,該知道的事情,三叔都給你們交代過了吧?”
女孩打了個寒顫,聲音小小的輕輕的回答他的話:
“三叔什麽都沒說過呢,隻是給了我們地址,在地圖上把路線指給了我們,我們就過來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把陳宴說的頭皮發麻。
狗日的老鬼,就這麽讓這兩人過來了?!
陳宴下意識的冒出一個念頭:
這兩人會不會被警務處盯上,繼而追蹤到他的公寓?
幫助偷渡、窩藏黑戶,都是重罪。
連泰盛和之類的大型黑幫,都是在小心翼翼的做。
他一個普通人,沒什麽人脈,還是個亞裔,如果被發現窩藏了黑戶,怕就不是驅逐出境那麽簡單了。
多半要是要先吃過幾年牢飯,再被一腳踹出國境線!
謹慎起見,陳宴決定詢問這件事。
“你們這樣很危險的。”
陳宴斟酌着語言。
來自不同國家的新移民之間,因爲某些習慣不同,或是語言上的誤會,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太多了。
陳宴現在剛來到這裏,連腳跟都沒有站穩,不想惹是生非。
“帝國警員的鼻子比狗鼻子還要靈敏,萬一被他們盯上,以後就會特别麻煩……
你們既然晚上來的,應該沒遇到什麽人吧?”
說到這個,女孩立刻跪直了身子,認真道:
“歐嘎米已經把刀上的血擦幹淨了,刀鋒用藥抹過,不會留下血腥味。”
陳宴感覺眼前一黑。
艹!
他們不但遇到了意外,還殺了人!
女孩看着陳宴崩潰的表情,不知所措道:
“他們拿着威力很大的武器,我們是迫不得已……”
聽她這麽說,陳腦子裏頓時出現一副畫面:
暴風雪的夜晚,一大一小兩個來自異國的身影,踩着木屐,小心翼翼行走在小巷的陰影裏。
忽然一道燈光從小巷的盡頭打了過來,帝國的巡警們發現了兩人的蹤迹,還在第一時間看到了男人的兩把太刀……和改造過的義手。
這些奇異的東西引起了巡警們極大的恐慌,他們拔槍了,用槍口對準了男人和女孩。
可男人明顯比他們想象中強得多,甚至連槍械都不能對其造成傷害。
男人拔出刀時,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槍響了,但巡警們依然倒在了刀下。
男人用雪擦幹了刀刃上的血迹,用不知名的藥物消除了刀身上的血腥,然後帶着女孩,繼續趕路。
……
陳宴坐在那裏腦補出這一切,鼻孔裏流淌着清鼻涕,眼神呆滞,
仿佛一座沙雕。
女孩顯然也知道殺人不好,所以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陳宴,時不時嘬一口茶杯裏已經降了溫的溫水。
片刻之後,陳宴終于緩過神來。
歐嘎米……是男人的名字。
另外,
面前是兩個一言不合就會拔刀殺人的狠人!
所以話一定不能亂說!
他深呼吸一口氣,抱着最後一絲可憐的希望問道:
“你們确定……除了被殺掉的那個之外,沒有其他跟蹤者了,對吧?”
(本章完)